明镜亦非台(十四)
楚留香登上那艘从暴风雨中突然出现的船只时,敏锐地察觉出船上的气氛有点古怪。
尽管水们都朝他们六人展露了亲和的笑容,却又表现的很惊讶。
船上荡漾着悠扬的琴声,琴声之优美,让楚留香想起了从他中逃走的无花。
谈琴的是位白衣少年,那少年在他们朝房间走去时便停止弹奏,向门口走来。
胡铁花预感他们即将会开始一段文绉绉的对话,心生不耐。他直来直往,也了解楚留香,便不打算参与到两人的谈话之中,向房间内看去。
里面坐着两名少年,其中一人让胡铁花既惊又喜,叫道:“晏良?你怎在此处?”
楚留香听到胡铁花的叫声,心中一惊,抬起眼望向房间内部。
那灰衣少年赫然是先前自沙漠一别后便未曾见过的晏良,对方看起来脸色苍白,一副虚弱的样子。
晏良对着看过来的两人露出了一个笑脸。
他身侧坐着一位面貌平平无奇的玄衣少年,看见楚留香与胡铁花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楚留香心道这少年似乎不大欢迎他们的样子。
胡铁花不管这些,他惊喜不已,一屁股坐在晏良身边。
晏良很上道地给他拿酒盏倒酒,亲切地问候他:“吃了没?”
胡铁花对他的上道很欣慰,盯着从酒坛中流出的金黄色酒液,回答他:“没吃,我和老臭虫在海里漂了半天。”
那玄衣少年在一旁别过了脸,看起来似乎不大开心。
楚留香看得分明,他注意到晏良在这船中十分随意,显然待的时间不短。
原随云听着身后的动静,笑容依旧,将白猎、英万里、张三和金灵芝也一一邀进房中,众人落座。
他们来的很巧,厨房中正在准备饭菜,人一下多了六个,原随云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再多准备一些。
九个人围着圆桌交谈,交谈期间原随云点明了楚留香与胡铁花的身份。
众人一一交换了姓名后他们这才得知原随云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时才意识到他是个瞎子,空气中一时陷入沉默,而原随云神情自如地表示他并不将这些事情放在身上。
众人皆欣赏其心胸之开阔,楚留香也心生赞赏之意。唯有那玄衣少年的表情古怪,似笑非笑,似乎另有意见。
楚留香心里奇怪,却听见原随云对着他和胡铁花道:“晏兄时常与在下起两位在沙漠中的壮举,今日有幸相逢,实在是欣喜万分。”
晏良和他身侧的玄衣少年不约而同露出了微笑:晏良笑着喝了杯酒,面上染上一层薄红;玄衣少年也在笑,却笑得古怪。
胡铁花酒量不好,却爱极了酒,坐下之后不过一会儿便喝了数杯。听到原随云的这句话,大力拍了拍晏良的肩膀:“你竟然这么崇敬我吗?在原公子的面前这么夸我哈哈哈嗝。”
他到最后竟然打了个酒嗝,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了笑。
晏良方才仅喝了一杯,也显露出醉意来,面色红的像猴屁股,胡铁花拍他时他正在喝第二杯。其力道之猛,让晏良猛不防地呛到,弯下腰一阵猛咳。
那名为田实的玄衣少年冷漠地往一旁挪了挪,没有半点递绢的打算。
席上因这个意外而有些慌乱,原随云面露担忧之色,田实看他一眼,安慰他:“他呛到了,咳一会儿便没事了。”
楚留香看着这三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晏良很快便止住了咳嗽,淡定自若地抹了摸嘴。胡铁花愧疚地看着晏良,认错认得飞快,这也正是他的可爱之处。
“你没事吧?我对不住你”
“没事。”晏良很镇定,反过来安抚胡铁花,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豪爽道:“胡!给我喝!不醉不归!”
他面色红通通的,眼神迷离,显然醉得不轻。
胡铁花和他干了一杯,两人喝了个痛快。
饭菜一一摆上桌,其余的人也开始了吃喝。他们乘着棺材在海上漂了很久,滴水未进,早已饿得要死。一时间桌上只有碗碟碰撞之声。
晏良酒量差极了,方才喝了一杯便昏昏沉沉的,又接连喝了三杯,终于不胜酒力,倒在胡铁花的酒杯之下。
原随云听见桌上一声“哐咚”的声音,了然道:“可是晏兄又喝醉了?田实,你把晏兄扶回房间罢。”
田实应了一声,半扶着晏良告退了。
晏良半搭在田实身上,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着什么,踉跄地跟着田实的步伐离开,从楚留香身侧经过。
楚留香听见了晏良念叨的话,他今日天气很好。
他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回首叹息道:“我之前见他时,他还不是这副样子。”
之前的晏良眼神清亮,精神抖擞;可在这船上再见的晏良却略显颓废,甚至还开始喝酒了。
原随云正欲答话,胡铁花便道:“他定是尝过一次后便再也忘不了酒的滋味了,酒这么好,谁会不喜欢他呢?”
楚留香无奈道:“你莫要只顾着喝酒吃点菜。”
原随云接着道:“晏兄这几日心情不大好,一直借酒浇愁。”他叹了口气,“只是借酒浇愁愁更愁,我也不知他心里到底塞着什么事似乎与妙僧无花有关。”
席上顿时陷入寂静之中,众所周知,无花是楚留香捉住的,也是从楚留香中跑掉的。
楚留香苦笑道:“竟然是因无花么他大概还是没想透。”
英万里一直记挂着无花的案子,之前在船上一直不曾找住会问,如今既然被引出了这个话题,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何无花会从香帅中逃脱?以香帅的实力,并不会出如此纰漏。”
从棺材中上船的六人中,只有英万里隐瞒了捕快的身份,而是报上了“公孙劫余”的假名。
楚留香知晓他的身份,也理解他的想知道真相的迫切,坦然地解释道:“当初我和胡本欲带着无花归案,将他上交官府。但在途中遇见了李玉函夫妇,被卷入神水宫事件之中,乏术,一时不查,被其逃脱无花并非独自逃走,是有人协助他逃脱。”
英万里道:“助无花逃脱之人,香帅可有头绪?”
楚留香道:“并无头绪。”
最开始楚留香本以为是组织了杀组织的黑袍客,后来得知那黑袍客便是薛衣人,但薛衣人否认了这一点。如今他确实没有头绪。
英万里不话了。
他确实是个很敬业的捕快,令人尊敬。即使在追踪重要案犯的情况下也不忘另一个犯人。
这场谈话让席间的气氛有些冷凝,好在觥筹交错间气氛有热闹起来,胡铁花对气氛的变化丝毫没有感觉,喝够酒后便毫不客气地开始吃了。楚留香竟然有些羡慕他的好胃口了。
待用过饭后,众人都显露了疲态,原随云叫人为六人安排了房间,并把他们分别带了过去。
楚留香本想去看看晏良,但原随云却道晏良此刻应是睡得很熟,楚留香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和原随云站在船边,暴雨已然停歇,只是大海此刻仍如深不可及的黑色深渊,楚留香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不知原公子是如何与晏良碰上的?”楚留香问道。
“晏兄还俗下山后不久我便遇见了他,相处短短一日便极为投缘,只是他后来要替李老先生找他的孙子,我便与晏兄分开了。”原随云的话半真半假,这样最是难以分辨,“后来他送李公子回乡,我因家里的生意又与他碰见了,他看起来不大开心,又因无处可去,便与我一同出海游览。”
楚留香想起分别前晏良对他露出的那个笑容,心里的古怪感愈发奇怪。
“看来我明日需与他谈谈”楚留香似乎只是无意义地感叹了一句。
原随云微微笑了笑,并未发表意见。
楚留香向他道谢:“若非原公子相救,我们大概要在海中漂流的更久。多谢。”
原随云笑道:“举之劳,不必言谢。”
仅仅是短短地谈了一会儿,楚留香便对原随云心生好感。对方进退有度,举止得礼,正是一翩翩佳公子。
两人谈了一会儿,楚留香去了原随云安排给他的房间。房间装饰简洁,但各类用品显然都是佳品。
胡铁花的房间本应在他隔壁,可这人却鸠占鹊巢,登堂入室地坐在楚留香房间的凳子上。
“我果然还是不明白你们文绉绉的到底能谈些什么。”胡铁花见了他便感叹。
楚留香道:“我也不明白你为何在席间喝了一坛酒,现在还抱着一坛酒在喝。”他在胡铁花的对面坐下,“喝酒误事,你还不懂这个道理么?”
胡铁花道:“我不懂,也不想懂。喝酒便是喝酒,什么也不该考虑。”
楚留香叹道:“你的不错。”
只是晏良似乎考虑了很多的样子。
他与原随云分别后,在路上碰见上船时惊讶地看着他们的水,那些水晏良神妙算,算出今日会有暴风雨,并且还会有六个人上船。
那些水正是因算卦应验了而感到惊讶。
楚留香想到晏良醉意朦胧地从他身侧走过时所念叨的话,一时不太明白晏良是真醉还是假醉。
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只是普通的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