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长风(十三)
方应看热情地邀请晏良上了马车,并打算送他一程。晏良欣然同意,上了马车后同车夫了下目的地,随后接过方应看递上来的毛笔,打开看了看,笑道:“有劳侯爷费心了。”
方应看笑得有些腼腆,道:“这是臣应该做的。”他顿了顿,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想去何处?”
晏良合上盖子,将笔盒塞入袖中,抬头看他,也笑:“去我一个朋友家,侯爷应当见过他的。”
方应看佯装思索:“不知太子的朋友是哪家公子?”
晏良移开视线,笑着看大雪在车厢中四处探索,道:“侯爷曾为他指过路。”
方应看恍然大悟:“原来那位总是迷路的公子是太子的朋友。”
晏良点头:“是呀,你巧不巧?”
方应看:“确实巧。”
大雪在方应看身侧蹲下仰头看着他,方应看和它对视一眼,伸欲摸,大雪却自发地凑近蹭了蹭他的心。
晏良看见后对大雪不认生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这家伙似乎对着谁都能卖萌求蹭。
方应看微微挑眉,再抬眼时笑意诚挚:“殿下的猫长大了很多,臣记得当初见它时,它还是个瘦瘦的家伙。”
晏良乐得和他谈这些,怀念道:“确实长大了很多现在晚上睡觉还会把我压醒。”
方应看:“原来殿下是和它一起睡的么?”
晏良拉长了语气:“深夜一人独眠难免孤独寂寞冷,有大雪陪着倒也不错。”
方应看想到他曾听到过的消息——太子拒绝了某些人献上的美人——原来是不爱美人只爱猫吗?
马车缓缓行驶,方应看再三观察之后,确认了太子从傅宗书那儿挖来的墙角顾惜朝并没有跟着太子。
此前跟着太子的护卫是方应看安插的人,顾惜朝倒戈向太子后被太子选为了护卫,之前的那人至今仍在太子府邸中当差。
顾惜朝前不久便不见人影,想来是太子派他去做了什么事,却并未张扬。
能躲过京城诸方势力的耳目,太子显然不止其表现出来的那般纯良。
当然,若不可貌相,方应看与晏良可谓是旗鼓相当,半斤对八两。
两人在马车上进行了一场友好的谈话。方应看谈到今日被接入宫中的画师,是为试探昨日苦水铺之事;晏良滴水不漏,能的都,不能的就不,坦坦荡荡。方应看惊奇于晏良的坦诚,又好奇于对方未做解释的部分的真相。
方应看不得不承认晏良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与太子在宫中的谈话就像普通臣子间的对话,如今出了宫,太子与他交谈时却显得随性了许多。
太子甚至直接让他叫自己的假名,方应看自是婉拒,选了个折中的称呼,叫他为晏公子。
这样让方应看有种错觉——他真的是晏良的朋友。
然而事实上,他们只交谈过几次罢了。
马车在庞瑾家门前停下时晏良和方应看刚结束了一场友好的对话,晏良抱着大雪下了马车,向门口的厮露出来一个微笑。那厮兴冲冲地进了屋内报告,而晏良则是看了眼方应看,问他:“侯爷不走吗?”
方应看笑了笑:“我想见见晏公子的朋友。”
庞瑾听到厮报告晏良乘着辆很华丽的马车来了,纳闷又疑惑地出了门,却见晏良抱着大雪站在那辆华丽的马车旁和马车中的人对话。
庞瑾定睛一瞧,看出马车中探着脑袋的人正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方应看侯爷。
方应看抬头看他,朝他笑了笑:“公子可还记得我?”
庞瑾猛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道:“记得记得,是侯爷送这家伙过来的吗?多谢您啦。”
被称为“这家伙”的晏良笑着瞥他一眼,庞瑾只做不觉,而方应看对庞瑾的话感到讶异,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少年,顿了顿,道:“既然晏公子到了你朋友家,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晏良百无聊赖地点头答应,庞瑾则是目送着马车启程离开,晏良握着大雪的爪子拍了拍掌,道:“别看了,我又来找你玩啦。”
“你真是忙的时候特别忙,闲的时候又特别闲啊。”庞瑾嘀咕了一句,不忘问昨天晏良起的事,“你找到你家老爹想见的那位画师没?”
“找到了,还和苏楼主偶遇啦。”晏良道,“我今天是真的闲,不若去找个人一起出去玩吧?”
庞瑾十分好奇晏良到底是什么身份,有时忙得不见人影,有时又闲得发慌,只是两人之前定下过约定,他便不打算追问,只等着哪天晏良主动对他出口。
他跟着今日是真的闲的晏良去了一家客栈,见到了曾为他指过路的年轻人。
晏良看着相认的两人,默默撸猫,不由得感叹京城实在是太了。
王石见晏良一人,便问起了白愁飞,晏良道白愁飞被他老爹拉着在讨论绘画的技巧,让王石安心。
庞瑾也在琢磨着京城实在是太,他认识的好多人竟然不知为何也同晏良认识了,果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么?
三个有缘人结伴出游,王石来京城来了半年,比庞瑾和晏良更知道京城中有哪些好玩的地方,便带着他们去玩。
晏良跟着两个年轻人在京城中四处乱跑,他玩得很开心,只是苦了那些暗中跟着他的人。
六分半堂的人发现了蔡京一党的人,有桥集团的人暗中观察,而蔡京一党的人还暗戳戳地计划着该什么时候出。
被各方势力盯上的晏良莫名浑身一凉,抱紧了怀中的大雪,心想自个儿要是再这么无所事事下去保不准会直接丢了性命啊。
三人玩了一天,心满意足地分别了。晏良送了庞瑾回家,走在去往太子府邸的路上时,碰见了昨天与他见过一面的追命。
追命倚着墙壁,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太子殿下好。”
晏良已经从庞瑾口中得知了昨天发生的事——庞瑾那个憨憨确实把家底都透出去了,连两人一同去给晏爷爷上坟的事也了出去。
对庞瑾来为祖父的旧友上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他可以对送他回客栈的晏良起这件事,自然也能对为他指过路也送他回家的追命起这件事。
但对晏良来却有些微妙,他就怕有些有心人知道后瞎想,顺便堵住他谈谈这回事。
此刻追命来堵晏良却不是为了太子的假名与他朋友祖父的旧友同名而来堵他,而是因为诸葛正我想见他。
诸葛正我在深思熟虑后,决定与太子来一场深刻的对话。太子如今立场明确——他站在蔡傅一党的对立面,却从不向朝中其他派系的大臣表明态度,即便对着朝堂上隐隐与他站成一队的大臣也是温温和和的。
对待诸葛正我亦是如此。
只是太子下了早朝后要么是去后宫中与官家蹴鞠写字,要么是急匆匆地回府学习课业诸葛正我即便想找太子谈一场,也鲜有会。
因此,昨日诸葛正我在得知追命送了太子的朋友回家,便拜托他在庞瑾家附近堵人。
追命成功地见到了太子,他认为太子知晓自己的来意,便在打了声招呼后笑嘻嘻地等待回应。
晏良沉默一瞬,认命地走上前去,懒洋洋道:“追三爷好。”
无需多言,追命带着晏良甩开了跟踪的人,去了一家酒楼,诸葛正我在二楼雅间中等待着他。
酒楼中,诸葛神侯耐心地等待着太子,默默想着接下来要对太子的话,纵然有些大逆不道,但考虑到大宋的境况,他不得不。
无情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他并未见过太子,仅从世叔与追命对太子的描述、以及某些大臣对太子的讨论,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太子的形象——那是一个温和而又随性的少年,一个作为太子,平易近人,会成为仁君的少年。
对话声自楼道中响起,无情听见了追命爽朗的笑声,以及陌生的少年音——
“有空了你带我喝酒啊。”
太子殿下如是。
无情默默地想他得想法子减少追命的喝酒次数了——怂恿太子喝酒,是个臣子该做的事么?
追命浑然不觉自己大难在即,笑吟吟地推门而入,将晏良迎进屋中,随捞了两把椅子拉着晏良一块坐下,兴致勃勃地向两人邀功:“我把太子带来了。”
晏良矜持地颔首:“各位好。”
大雪相当自来熟地跳到桌上蹲下,望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喵”了一声。
两个大男人看着它时眼神都柔和了一瞬,复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诸葛正我郑重道:“太子殿下愿意来见我,是否表明了您对我要的话有所猜想?”
晏良将双臂摆在桌上,正色道:“是。太傅请讲。”
“如今大宋飘摇,官家无所作为,太子殿下您是如何想的?”诸葛正我目光如炬,“我观殿下不喜蔡京一党,不与其同流合污,却也不与其他大臣交往您莫非想一直这样下去么?”
晏良摸了摸鼻子,笑道:“我自然是不想的。”
“那殿下为何总是孤身一人?您若是将与朋友玩耍的时间放在结交人脉上,凭殿下的资质,想必蔡京一党也不敢贸然行刺您了。”
“因为我懒。”晏良回答的十分干脆,“我既然是太子,迟早会是皇帝。结交人脉于我来过于麻烦,我不喜欢带着目的性的交往。”
他顿了顿,又道:“只要我家老爹不厌弃我,我便仍是太子;只要我还是太子,他们便奈何不了我。况且,我这个太子做的出色了,自然会有人站在我这边。”
月光隔着窗纱映在太子脸上,少年眼里亮着星光。
“太傅您与苏楼主不正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太子殿下如是。
作者有话要: 朕来也
大家晚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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