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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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凤发现花满楼似乎总是能捡到一些十分有趣的人。

    虽然他只捡了两次,那一些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一年前陆凤被人坑去北疆,千辛万苦地解决了案件,从北疆跑回江南想找花满楼安慰一下自己饱受摧残的心灵,却见到了两个伤患。

    那场景太过微妙也太过熟悉,以至陆凤险些坐空了椅子。

    那两人来路不明,花满楼是在郊外扫墓时嗅见空气中的血腥味,循着气味遇见了在草丛中昏迷不醒的两人。

    花满楼心善,救下了两人,那两人醒来后报上姓名——一个是展昭,一个是白玉堂。

    那两人显然是极好的朋友,甚至还有昵称——白玉堂偶尔会叫展昭为猫儿,而展昭则回敬他为白耗子。

    白展二人皆是性情率真之人,却绝口不提自身来历,他们不,花满楼便不问。只是陆凤来后同他们相处,得知了事情缘由,愈发觉得这与当年的情景竟然莫名地有所重合。

    白玉堂与展昭养好伤后便离开了百花楼在江湖上行走,陆凤总觉得他们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只因他们去的都是些有着古怪传闻的地方。

    如今一年已过,白玉堂与展昭又回了江南去找花满楼,那时正值清明过后不久,花满楼刚刚从花家祭祖归来,陆凤随后也来了。

    白展二人知晓花满楼是为故友扫墓而在郊外与他们相遇,猜出两人如今都是为了这个朋友而齐聚于此。

    他们闲谈一般的交流着,白玉堂问起他和展昭在江湖上曾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想着陆凤朋友遍天下指不定认识他,便问了一下。

    “那人可使剑?”陆凤听了白玉堂的描述——白衣、面上带笑——不由得嘴角一抽,隐隐有了猜想。

    “不。”白玉堂否认,“他不曾配剑。”

    “我估计你俩遇见的人是太平王世子,他在江湖上的名字是宫九。”陆凤给出了答案,眉心一个劲儿地跳,“脾气古怪,下次遇见了别搭理他。”

    展昭道:“那人可是与你有仇?”

    陆凤一起来这个就郁闷不解:“没有!我此前和他无怨无仇,从未见过面,可他自从第一次与我相见便看我不顺眼。”

    看不顺眼的后果便是一个劲地给他挖坑,陆凤为此数次险些丢了性命,那回被坑去北疆也是宫九的笔。

    若非晏良带着宫九同他在那破庙相见,陆凤是绝不会和宫九扯上关系。宫九对他的厌恶来得莫名其妙,陆凤一直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即使遇见宫九想追问缘由,宫九也只是笑得意味深长,对他冷嘲热讽,从不缘由。

    陆凤起宫九便忍不住想起早逝的晏良,眉眼间便忍不住带了几分怀念。

    白玉堂看着他,道:“想来是你不知何时惹了他罢?这世上何来毫无缘由的厌恶。”

    “我从未惹过他,他对我便是毫无缘由的厌恶。”陆凤斩钉截铁,“他对我那朋友虽然谈不上好言好语,却也曾相安无事同行过,唯独见了我好似和我有深仇大恨——自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

    白玉堂一笑:“看来是你太惹人嫌了。”

    展昭无奈地看他一眼,随后略带歉意地望向陆凤,陆凤倒也没有这么心胸狭隘,只是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十分有趣。

    白玉堂悠悠道:“同样都是认识不久,宫九唯独对你看不顺眼,你那个朋友想必是个十分讨喜的人。”

    展昭干咳一声,而陆凤则是想了想,道:“他不讨人嫌就算了,怎么可能讨喜。”

    展昭莞尔,从陆凤的话语中发现他确实与他那朋友关系极好,在此世行走一年,他也同陆凤的朋友有所交集,便忍不住有些好奇,问道:“你那朋友是何人?莫非是司空兄?”

    陆凤道:“不是司空那猴精,正是我和花满楼此次要去扫墓的朋友,他叫晏良。”

    他早已接受了晏良英年早逝的事实,出口时并不觉得难过,但让他意外的是展昭与白玉堂对他那句话的反应。

    误触伤口的歉然在听见晏良二字时变成了愕然,展昭怔怔地看着陆凤,而白玉堂则是神色微变,中搬花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们之前交谈间时正在准备陆花二人扫墓用的物品,花满楼被街边摊上的老婆婆叫住,拿着两块烧饼上楼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我与白兄有一个朋友也叫晏良。”

    展昭声音温和,出的话语让花满楼微怔。

    陆凤看见花满楼在楼梯处若隐若现的头顶,咳了一声,干巴巴地道:“真巧。”

    聪慧如陆凤,自然察觉出两人提起他们名为晏良的那个朋友时十分微妙的态度——那个人,大概也不在人世了。

    陆凤与花满楼带着扫墓用的物品离开,白玉堂与展昭则留在了百花楼。

    二楼空荡荡的,一片寂静。

    展昭目送着两人远去,转过身去看白玉堂,对方向来张扬恣意,此时竟显得有些怔愣。

    白玉堂抬头看展昭,两人对视一瞬,展昭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蓝衫青年温和道:“白兄,逝者已逝。”

    白玉堂一直试着忘记或者是试着放下,但始终无法忘记那夜那个瞬间,晏良从他面前落入陷阱之中的景象。

    若是加上因受西夏人偷袭不知为何流落此地、并在这里所待的一年,晏良已经死了五年,白玉堂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见晏良的名字,因而有些失态。

    但听了展昭的话,白玉堂收敛心神,勾起一抹笑,道:“我当然晓得这个道理,你应知晓我非沉溺于过去之人。”

    展昭笑道:“我自然知晓白兄的为人。”

    但究根结底,到底是意难平。

    不管是白玉堂,还是展昭,对待晏良一事上只有“意难平”三字可概括。

    这场短暂的对话结束后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展昭在白玉堂身侧坐下,而白玉堂顺为他倒了一盏茶。

    春风从窗外呼啸而过,阳台上的花香被风吹进屋内。展昭饮茶赏花,微微笑着,白玉堂则望着天边那朵变化莫测的白云,漫不经心地神游。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展昭一顿,白玉堂看他一眼,道:“他俩带伞了。”

    展昭对他露出了一个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浅笑。

    纵然他们始终未曾找到回去的方法,但时光静谧,没有过去的江湖纷扰,安宁又和谐。

    站在晏良墓前的陆凤为他和花满楼撑起油纸伞,看雨滴从晏良的墓碑上缓缓流淌而下;花满楼听着雨滴滴落,微微闭眼。

    ————

    与此同时,让几个人都意难平或者怀念的晏良本人,狼狈地从海中爬上海滩,撑在沙滩上咳水。湿发从脸颊滑落,他咳得撕心肺裂,口鼻中皆是海水的腥味,甚至还吐出了沙子。

    ——不妙,刚才真的感觉一活过来就要死了。

    晏良咳完后仰面在沙滩上躺下,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望着湛蓝的天空,不时有浪潮打在脚板下,隐隐带来些痒意。晏良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便懒得移动了,在海滩上躺尸。

    系统愧疚地冒泡:事出突然,这个世界有被卷进时空乱流的人,只能让你帮忙找到那些人再等通道修好后送他们回去了。

    晏良晃了晃脚丫子,懒洋洋地回应他:晓得了。

    系统迟疑一瞬,还是决定告诉他一件事:这个世界你来过,就是你被花满楼救起来的那个世界。

    晏良晃动脚丫子停住,他心中隐隐漫上了些许期待:是什么时候?

    系统算了算时间:是你死了的五年之后。

    晏良的脚丫子又开始晃动了,他忍不住微笑:那就好。

    系统察觉到他的心情十分愉快,暗想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便也跟着愉快起来。

    远处有人望见海滩上不知生死的人影,脚步一顿,待走近了一看却发现他摇晃着脚丫子,一时有心情颇有些复杂。

    晏良正在那儿开心,上方冒出来一个人头,对方神情冷淡地俯视着他。

    他眨了眨眼,与那人对视,从脑子中扒出了有关对方的遥远记忆。

    这人,似乎、好像是叶孤城叶城主?

    这片海滩附近是叶孤城练剑的场所,白云城城民都知道这个规矩,从不会来此处打扰他。因此叶孤城看见晏良时本是抱有几分警惕心,但和他对上视线后深情相望了一会儿,叶孤城隐隐在心里排除了此人是对白云城有所威胁的这一可能。

    “呀,叶城主你好。”

    晏良开口问好,语调轻快。

    “在下晏良,因海难流落此处,还望您能收留几日。”

    叶孤城眼神微凝——比起对方直接道出他的身份,他更在意的是此人报上的名字。

    他道:“你先起来。”

    晏良依言翻身爬起,站定,同叶孤城对视——他这回有点矮,不得不稍稍仰头才能对上叶孤城的眼睛。

    叶孤城看出他身体虚弱,脚步虚浮,绝非练武之人,便对晏良因海难而流落至此的法信了三分。

    晏良跟着叶孤城回了城主府,剑仙还是如晏良记忆中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但当他与对方在白云城的街道上行走,城民向他们问好时,他发现叶孤城的气场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注意着叶孤城,叶孤城自然也注意着他。

    虽然过去叶孤城与晏良交谈寥寥,但对晏良那独一无二的气质仍有印象,如今再见晏良,尽管面容身形并不相同,叶孤城却还是感受到了微妙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要:  关于这个标题“山水有相逢”,原文: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望君多珍重,圆月杯中酒。

    讲的也是重逢但主要意思是“得容人处且容人”,我太喜欢这个句子了所以单拉出来做标题(:3)

    这个世界故人不止白玉堂和展昭,还有其他人呢ww

    看到大家有李乾清,李乾清单箭头晏良是我个人的萌点,这文是无p,如果写到李乾清就会不可避免地写到他的感情线,而且大家喜好不同,所以为了避免这个情况这个世界里的故人不会有他。

    但这文完结之后我大概会单开一个他的番外,接寄长风后世番外写个短篇,算是自我满足一下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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