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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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热的夏天,街道上人影寥寥,蝉鸣声不断。

    西门和风趴在窗边,望见了远处晃悠悠驶来的两辆马车。

    马车在百花楼门前停下,钻出来几个人。

    西门和风一眼便看见了从第二辆马车中钻出来的庞昱,兴奋地站直了身子,希望对方能一眼看见自己。

    但率先抬头的却是与庞昱前后下车的灰衣人。

    那人仰头看见了西门和风,微眯着眼,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花满楼对他们的到来很惊喜,也提前从叶孤城和西门和风口中得知了方应看与庞昱的存在,温和地为他们斟了茶。

    庞昱一想到花满楼这般出色的人竟然是个瞎子,对他敬佩不已,乖乖顺顺地向花满楼道谢问好;方应看笑着道谢,为他惋惜。

    当花满楼发现王怜花仍是花姑娘时,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微微侧首“看向”了晏良;晏良摸着鼻子望天——他自己也没想到王怜花能坚持演这么久,简直是故意同他对着干。

    晏良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在这里活个十来年,便套尽全部身家在百花楼斜对面置办了一套楼。

    他如今真是两空空如也,晏良便又开始算命挣钱,陆凤看了嘴角直抽,问:“你难不成一直在算命?”

    晏良点头承认,一副自豪又骄傲的模样:“对。”

    陆凤:“”

    他想了想,一个算命的神棍拿着一个叫神棍的武器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百花楼附近的人还对当年的晏良隐隐有些印象,如今见到了同名同姓还同算卦的人便好奇地凑上了围了几日。但毕竟过了很久,当年的孩子对晏良的记忆已然模糊,而大人则是从未将两人联系在一块,无非感叹几句世事无常物是人非。

    晏良见到了当年曾缠着他的孩子,他们已长成了大人,而他对他们也只是隐隐有些印象——五年内能忘记的事情有很多,更别提晏良离开此间的时间远远大于五年。

    被人遗忘无可厚非,遗忘别人也无可厚非。

    叶孤城与西门和风仍待在江南,西门和风与庞昱短别重逢,每日练完剑后兴高采烈地缠着他;而叶孤城闲时则会坐在百花楼二楼打发时间。

    当他望见晏良同当地的居民——其中有少年人亦有大人——晏良笑盈盈地同他们打完招呼后露出了略显寂寥的神色时,叶孤城心中一动,隐隐约约明白了当初晏良为何不向他表明身份的原因。

    “死了就是死了,当他人已经开始遗忘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未免太狡猾了。”晏良被叶孤城问起时,神色坦然地出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晏良最初并没有表明身份的想法,名字还是晏良,但他不会承认自己便是当初的那个人。

    “可你的举止依旧显露了痕迹。”叶孤城陈述了一个事实,“并且在离开前喊我为叶飞仙。”

    白衣人平静地出戏称的场景过于微妙,晏良的心情也很微妙。

    叶孤城又道:“若是不想表明身份,大可以用假名。你若是顶着晏良这个名字,谁都会想到你。”

    晏良十指交叉摆在桌上,正色道:“名字是底线,绝不会更改。”

    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界,有着不同的脸,身形姿态亦不尽相同,晏良几乎想不起自己一开始是什么样的面容。

    名字是标记,是象征。

    但顶着逝去之人的名字,有着与逝去之人相似的举止,到底也是一种狡猾的行为。

    灰衣年轻人垂眸,盯着自己的,叶孤城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猜出他的心情。

    虽然狡猾又自私但他果然还是希望被发现。

    所以才会对叶孤城出“叶飞仙”这一旧称。

    若非王怜花搞事,晏良是不会下定决心向陆凤他们表明身份,毕竟他们不像王怜花一开始便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言尽于此,叶孤城明白了晏良的想法,再谈下去似乎也没有意义,因而他道:“白云城欢迎你。”

    晏良抬眼看向白衣人,笑了起来:“好。”

    ——————

    王怜花掉马了。

    在晏良一脚把他踹下水,这人在河畔脱下湿哒哒的外衣从里面掏出来一条鱼后。

    从树林中冒出来的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狂放不羁的花姑娘,目光在“她”的胸部上停留一瞬,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真相。

    暑季燥热,晏良约了他们跑到山间纳凉,花姑娘和东方非要在晏良一旁膈应他,晏良气恼之下一脚将她踹下了水。

    听见落水声的几人赶至此处,一眼便望见了这样的一副场景:

    东方不败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戏模样,晏良拢着袖子脸上带着笑,而花姑娘则是脱下了外裳,提着鱼,满脸懊恼。

    众人:“”

    晏良:“”

    “——这是怎么回事?”

    白玉堂咬牙切齿。

    “就你看到的这回事。”王怜花淡定自如,“还记得我么?”

    他用回了原来的声音。

    白玉堂脸色一黑,反握住了刀把,晏良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两人在山间乱窜,愈跑愈远。

    罪魁祸首王怜花坦坦荡荡地把衣裳拧干,往身上一套,大摇大摆地便要下山。

    展昭跟在他身后,中艰难地发问:“这便是你们和晏良隐瞒的事?”

    “是。”

    “都是假的。”东方不败补充了一句。

    庞昱后知后觉:“可晏良他和你有过一段情?”

    方应看原本在前面也不回地走着,闻言回首看了王怜花一眼。

    东方不败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怜花道:“他这么也不错,但应是四段情才对,加上今次应是五段情。”

    花心丈夫糟糠妻,痴情郎配红杏出墙的妻子,探花郎与花魁,痴情汉子与有苦衷的负心女

    东方不败自然听过他们讲后两段故事,知晓了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安排了莫名其妙的角色。

    如今听王怜花提起这回事,他便觉得好笑。

    庞昱听了心情复杂,脑袋一热,想也不想地道:“你们好闲啊。”

    能做出这种事,除了闲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王怜花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庞昱后背一凉,默默地缩在展昭身后。

    花姑娘和这王怜花完全不像一个人啊。

    下了山后陆凤得知此事,呆住。

    他当真以为花姑娘恨极了晏良,甚至还感叹过问世间情为何物云云,没想到都是假的?

    花满楼面不改色,陆凤为此有点痛心——原来花满楼就一直看着他在那里感叹么?

    太过分了!

    被白玉堂拿刀追着砍的晏良偷跑回百花楼,呼哧呼哧地趴在桌子上喘气,白玉堂不久后也紧跟着返回,怒气冲冲地指责晏良太不讲道理——他本以为他们瞒着的是些重要的事,是不可不许之事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这种胡闹之事!

    晏良苦兮兮地道歉,其余几人完全没有要出相助的意思,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戏,晏良好歹才让白五爷消了气。

    叶孤城得知花姑娘的真实性别与身份时不动声色地愣了一愣,面色如常,而西门和风则是相当自然地接受了大姐姐变成大叔叔的事情,转而开始喊王怜花为叔叔。

    这年龄等级一下大了一辈,王怜花心情微妙。

    晏良嘲笑他:“老大不了还想让人家喊你哥哥吗?”

    “可至今我也没见乖侄儿你喊过我叔叔。”

    王怜花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

    晏良当即便从善如流地改口:“老王叔叔!”

    王怜花听他叫了一下午,还是觉得意有所指,道:“乖徒儿,叫声师父。”

    “老王师父。”

    “你非要加老王二字么?”

    “你也老大不了,难不成还叫你王师父?”

    “住口吧你。”

    旁观的几人嘴角一抽,只觉得这两个胡乱称呼的家伙不可理喻。

    ————

    在江南呆了不久,系统便委婉通知,通道快要修好,让晏良与他的朋友们趁早道别。

    他们回去的时间是按来的顺序排的。

    白玉堂与展昭先来此界,庞昱虽然来的最晚,但他们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因此能够同时离开。

    晏良将他们能回去的消息告诉了他的朋友,几人神色莫名,但坦然接受。

    庞昱向西门和风了自己会离开的事情。

    孩茫然不解:“以后也见不到面了吗?”

    庞昱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能来到此处与晏良重逢,本就是绝无仅有的奇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不能不走吗?”

    西门和风问。

    “不能。”

    庞昱的回答很坚定。

    即使这里有晏良在,他也不会留下来,只因他的家并不在此处。

    白玉堂与展昭都是同样的想法。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能够与旧友重逢、一解遗憾便足够了。

    西门和风失望又难过,但庞昱摸着他的头安慰他,他便吸了吸鼻子,沉默地点头,接受了事实。

    晏良靠在墙角,无声笑了起来。

    他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正想找庞昱出去钓鱼,却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当年被人陷害的安乐侯已经成长了啊。

    晏良想到当初在房屋后面见到的狼狈不堪的泥团子,垂首微笑。

    对啊,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迟早是要分别的。

    庞昱来时,白玉堂与展昭只不过失踪了一个月,但他们却在这边呆了一年。按正常时间来算,再过不久,庞昱便该行及冠礼了。

    晏良从系统空间里扒拉来扒拉去,找出一枚玉制平安扣。

    玉,音同昱,也算相配。

    在最后的相处时间里,晏良和他们闲谈,谈自己当初当了大宋皇帝的事,和庞昱的孙子庞瑾成为朋友的事。

    晏良对白玉堂与展昭后来的了解不多,白玉堂与展昭却道了解的太多也不是件好事,知不知晓都无所谓了。

    他们于江南一带游玩,泛舟湖上,并绺桥畔,望星河明灭,见山水绵延。

    他们度过了一段过去不曾有会度过的时光。

    临别前,晏良将平安扣送给了庞昱。

    庞昱接过平安扣时,清晰地认识到他们将要再次分别的事实。

    晏良揉了揉他的头,道:“虽然不能亲自参加你的及冠礼,但礼物还是能送给你的。”

    “愿你长乐无忧,平安喜乐。”

    晏良于庞昱来似友似兄,闻言鼻子一酸,抬头盯着晏良,认真道:“你这次,要好好活下去。”

    晏良笑了笑,道:“会的。”

    白玉堂与展昭在庞昱身后看着晏良,当灰衣年轻人抬眼看向他二人时,展昭温和地微笑,白玉堂笑得张扬,皆如他们初见时那般微笑。

    “珍重。”

    他道。

    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

    “珍重。”

    展昭回以同样的话语,白玉堂颔首,在离开前,道了声“再见”。

    晏良挥了挥,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

    作者有话要:  今天下午要肝作业,所以上午搞快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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