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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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飞逝,眨眼时间过去七年。

    七年里,谢家发生了很多事,林水村也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行俭八岁那年,谢老爷子因病去世,大伯家的二堂哥谢行文因是长房子孙需守孝一年,不得参加科考。

    谢行文经历过一次落榜,好不容易准备充足,却碰上家丧,好在谢行文越挫越勇,第二年如愿考上童生。虽后来院试成绩不理想,但谢行文年纪就有了童生名头,一时考不上秀才倒也无伤大雅。

    林水村的村民在谢有根和谢长义的带领下,家家户户开启种大茴香树的风气,一时间泸镇药铺的大茴香数量急速剧增,不久价格渐渐被压了下去。

    谢行俭便叫他哥带人去别的地方卖,别看他哥吊儿郎当的,在经商方面却颇有头脑。

    喊上几个老实能干的先是干了几年跑商,后来慢慢的攒了银子便在县里买了一家铺面,因谢行俭要走科举之路,家中不能被划进商籍,谢行孝便把铺子的房契挂在杨氏的嫁妆单上。

    到大嫂杨氏,不得不提家中近些年新添的两个侄子。

    一个四岁,一个六岁,正是极度以自我为中心、调皮捣蛋讨狗嫌的年纪。

    这不,谢行俭一出房门,大腿就被两个矮墩墩的胖娃紧抓的不松手。

    “祥哥儿,贤哥儿。”谢行俭抬手摸摸两娃脑袋,笑的喊了声。

    祥哥儿憨憨地冲着谢行俭笑了笑,“娘叔明日要去县里了,我和贤哥儿能不能去呀。”

    着胖手抵了抵弟弟,贤哥儿立马会意点头,“贤哥儿也想去县里,县里有大马骑呢。”

    谢行俭微微一愣,他去县里是去考童试,带两孩一起算什么样子。

    再,半大的孩子能骑马吗,不怕腿蹶?

    祥哥儿看了一会,瞅见自家叔有不答应的意思,大大的眼里渐渐蓄起雾气。

    谢行俭瞥见家伙眼泪旺旺,忍不住想还是带上吧,到时候到了县里直接丢给他大哥看着。刚想回答‘好’,猛地想起两个家伙以往作天作地的行径,立马消念头。

    依这两个家伙的脾性,去了县里肯定会耽误他大哥做生意啊。

    不行,不行,不能带!

    像约好似地,两个家伙都把嘴巴一撇,如出一辙的两双大眼里,眼泪溜溜的在着转,似乎只要谢行俭‘不’,他两立马放声大哭。

    王氏坐在院子里咬断手上缝好的衣裳线头,瞧儿子被两个孙子堵着脑壳发疼,笑的上前一把揽过两个孩子,谢行俭飞快的朝他娘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在谢家,只有他娘能轻轻松松制伏这两个调皮捣蛋鬼,哦不对,还有他大哥,大哥成婚多年才抱上儿子,心里疼爱的紧,面上却端着一副严父的形象。

    “你们叔去县里是考试,办的是正事,哪能带上你俩哟。”

    王氏擦擦两娃眼里渗出的泪花,佯装威胁道,“再吵奶就告诉你爹,祥哥儿和贤哥儿在家不听奶话,看回头你爹还买不买木马给你们,奶看啊,直接一顿算完事。”

    两娃听到他奶吓唬人的话,顿时扎心了——去不了县里玩就算了,连木马都不给买,还要挨?

    两娃顿时耸了耸鼻头,下一秒悲伤的眼泪掉就掉。

    王氏对两娃的哭泣毫不动摇,笑眯眯的从围裙兜里掏出两块红豆糖哄了哄,两娃看到糖一下破涕而笑。

    不一会儿,已长成姑娘模样的莲姐儿出来给王氏递鞋板,两个粘人精嘬着糖,立马巴巴的摇着尾巴央求莲姐儿陪他们玩。

    谢行俭心里暗自摇头,他六岁那年哪能这么轻松的吃上糖,望着面前与莲姐儿玩的不亦乐乎、开心无忧的两个侄子,他不禁感慨谢家日子真的在走上坡,过得越来越好。

    .......

    这些年,他跟随着韩夫子按部就班的学完四书五经的有关知识,因春秋这部书文字记载过于简陋,韩夫子要求他们私下多读一些关于春秋的释义书籍。

    然而泸镇的书肆藏书量,一时找不到有关春秋的外传,谢行俭便麻烦他哥去县里帮忙听,辗转花了将近十吊银子买了三本大儒写的春秋卷释文。

    等把这些书读完还不算,想要一口气考上秀才,还要涉猎大量的杂文。

    所谓的杂文并不是指闺阁姐喜欢看的话本折子,而是指文豪书客按照往年科考试内容而专门写的诗、赋。

    如果四书五经是基础,那杂文就是阶梯,想考上进士,就要先会写杂文,再会写帖经。

    谢行俭每日除了一丝不苟地完成私塾的功课外,他还特地让他哥去县学附近的书肆买了一套关于朝廷律法的书籍。

    古代的律法大多针对性强,且苛刻刁钻,稍不注意就会被坑上一脚。

    谢行俭想,他这辈子注定是要走官场这条路,一路上艰险狡诈之人有之,他和家人都要学会防微杜渐,以防走错歪路。

    律法书枯燥肃穆,内容冗长,全部背诵起来太耽误时间,为此,谢行俭想到了一个法子——

    每日傍晚回家做牛车的时候,他便把内容嚼碎了读给他爹听,一旦他爹记住了,他便回头让他爹有事没事嘴上考考他,久而久之,不仅谢行俭熟悉了律法,他爹对朝廷律法内容都能称得上知之甚详。

    谢行俭几年读下来,除了买的一些书外,他还去书肆抄书,三百千这类的开蒙书,一本酬金在两百个铜板上下,谢行俭起初抄书从不计较抄什么类型的书,纯当是练字赚钱。

    慢慢的,抄的多了,他会和书肆的老板商量,抄一些上档次的书。

    因为顾忌到抄书人不心写错字,老板给的纸张每次都会多出一些,谢行俭会将没用过的纸张收集起来,等拿到一些好的书,他便会抽空多抄一本留作收藏。

    如今,谢家有关谢行俭的藏书起码得有三四十余本,他爹前些年还特地找木匠定制了一个樟木书柜专门给他放书。

    望着书柜上码放的一排排整整齐齐的书籍,谢行俭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

    ......

    第二天,谢行俭拿好王氏给他准备的包裹,背上书箱,坐上牛车往县城的方向赶。

    如今才二月份,一路上到处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谢行俭饶有兴致的观赏着路上的风景,一旁的赵广慎忍不住愁叹,“俭哥儿,我好紧张怎么办?”

    这些年,赵广慎对他的称呼渐渐的由俭弟转向俭哥儿。

    “能咋办?”谢行俭白他一眼,“夫子让你缓两年,你非不,怪谁?”

    赵广慎一脸沮丧,突然道,“我不想接着读了。”

    “啥?”

    “为啥突然不想......”

    谢行俭惊的差点跳起来,每天一同上学一同放学,朝夕相处多年的伙伴有辍学的念头他竟然都不知情!

    赵广慎忙捂住谢行俭的嘴,嘴巴朝牛车外呶了呶,示意谢行俭别让外面他爹听到。

    谢行俭拼命点头,赵广慎这才松开手。

    “吧,咋回事?你家这几年卖了大茴香应该不缺钱吧。”

    赵广慎垂眸点头,“不关家里的事,是我自个不想读了,读不下去。”

    “怎么突然......”谢行俭不解。

    “突然?”赵广慎抓了抓脑袋,道“一年前我就想退下来跟我爹跑商去了,只是我娘死活不答应,压着我在私塾又学了一年。”

    “我不像你学的好,夫子教的四书五经好多我都没弄明白。”

    赵广慎突然自嘲起来,“我脑子一般般,学太深的东西不行,不过算数倒是还可以。”

    “我爷他前些日子把家分了,我爹手上的大茴香山头不大,挣得钱少,我爹就算出来学行孝哥到县上开个饭馆,糕点铺子啥的,我想帮着干点,哪怕是收收账,下手。”

    谢行俭沉默不语,赵广慎今年才十四五岁,放在上辈子还是个初中生,到了古代,十四五岁的少年却开始分担起家里赚钱的重担。

    “你也别气我没告诉你这事。”赵广慎瞅着谢行俭脸色不对,一把邀住谢行俭的肩膀,笑嘻嘻的道,“我这计划连我爹娘都不知情,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你想考差了让你爹娘死心?”谢行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由着赵广慎揽着他肩膀。

    “一半一半吧。”赵广慎语气淡淡,“之所以参加童试,我也想检验检验这些年我学的到底如何。”

    “祝你好运。”谢行俭不出什么安慰的好话。

    赵广慎基础不牢,怕是......

    “借你吉言咯——”赵广慎拉长声调,忽而面色一凛,抬手拍拍谢行俭肩膀,语气少有的严肃,“你好好考,这条路还很长!”

    完,两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相视一笑。

    .......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约莫申时,四人才进到县城里。

    找了一家紧靠考场,干净整洁的客栈,平时一晚要一百个铜板,这几天恰逢童试,房费一下涨到一百二十个铜板。

    谢行俭和赵广慎忍不住皱起眉头,县试要考四场,一天一场,因他们一行人提前一天到,便要定四个晚上。

    单单住宿这一块就要刨去半吊银子,还不算找禀生作保的五吊钱,再加上吃喝,考一次童生试最少都要花上六七吊银子。

    这还只是科考第一步,有些人一次不中接着再考,但凡家里没点余钱的,都不敢送孩子读书。毕竟往后还有府试、院试、乡试等等,怪不得人都读书烧钱,读了有没有回报还另。

    最终,谢行俭一行人还是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

    谢行俭和他爹住一间,赵家父子另开一间,分别交了两百文的押金后,掌柜的叫来厮上前领他们前去房间。

    客栈房间均是一房两床,问了身旁的厮,谢行俭了解到房间的另外一张竹椅床是客栈掌柜的特意交代摆放的,目的就是给陪考的人睡,厮得意的县城里免费提供竹椅床的客栈只他这一家。

    后头的谢行义和赵高头听了,满意的点点头,涨价带来的忿忿不平的情绪顿时消散了许多。

    谢行俭不禁对掌柜的精明手段竖起大拇指。

    进了房间,谢长义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跟谢行俭话,“等会我去一趟你哥的铺子,送些你娘让带的东西过去。”

    谢行俭点点头,“爹,你帮我跟哥声,今夜我便先不去了,等我考完再去他铺子里看看。”

    “行,你哥当然知道你现在没闲心去他那。”谢长义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一滞。

    “宝,你一个人呆在客栈最好别下楼,我跟老赵刚去热水,听了一耳朵楼下谈话,每逢考试,客栈大厅里准会溜进一些扒手啊、人贩子啥的,专门逮着读书人下手。”

    谢长义抖了抖带来的被子,提醒道,“宝你长的白净,更该心点。”

    谢行俭哭笑不得,偏他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谢行俭迫不得已再三强调他绝不轻易下楼。

    谢长义这才放心,整理好要带走的东西便出了门。

    谢行俭自己则留在客栈开始看书,翻了翻书本上标的难点,谢行义声的背诵起来。

    外头渐渐漆黑,他便点起客栈提供的蜡烛,烛光温黄,比家里的桐油灯要亮堂的多。

    谢行俭心情一下愉悦不少,背起书比往常要流畅许多。

    突然,门外一阵敲门声。

    谢行俭以为是他爹,刚想走过去开门,手触到冰凉的门闸猛地一顿。

    不对!

    他爹从来不敲门,都是直接喊他开门。

    谢行俭神色恍惚间,外面的敲门声再起,伴随着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