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联合政府之所以被称为联合政府, 是因它本质上是由几个谁也不能服对方的利益组织建构而成的, 属于利益方“搁置争议, 凑活过吧”博弈后的产物。

    在这种“凑合过吧”的氛围里，也同样意味着多种势力的相互绞杀。

    而绞杀自然会带来牺牲品。

    邬醉的父母算是这样的牺牲品, 不仅死了，还被扣上背叛组织的罪人的名声。

    这些事情，艾连没有兴趣将它弄得分明，在一段势力斗争中要找到一个纯粹无辜的人，似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更关心的眼前这个鲜活的生命。

    唔……也不能算太鲜活吧。

    “他怎么不能话？”玫瑰公爵一如既往奉行能躺着绝不站着的主张, 慵懒得像一只波斯猫。

    “检查过了, 能话，就是不想而已。”

    “噢, 自闭症？”

    “不。”艾连摇摇头, “心理障碍。”

    “可能这孩子……”他迟疑了一下, 忽然笑了, “觉得自己不应该呆在这里吧。”

    “有什么不应该的？”

    “嗨, 这您的, 像老父亲您脸皮那么厚，在什么环境里都能如鱼得水的人, 自然无法理解细腻敏感的孩子的心思啦。”

    “滚滚滚。”

    艾连自认自己在通常情况下都算不得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扮演裂星骑士去执行联合政府的任务更多程度上也只是自我价值的实现。只是那一刻突然起了收养的心思后，这个念头就像猫爪一样在时刻挠着自己，怎么样也放不下朋友了。

    他是把朋友当亲弟弟的，只是朋友怎么想他就很难了。

    先为朋友改了个顺耳的名字后, 艾连拿着一个方盒找到了他。

    朋友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意思明确：这是什么东西？

    艾连献宝似地捧起来：“粒子转换器！”

    “……？”

    看到朋友又疑惑又好奇的目光，他也倍加喜悦。

    “我搞的新发明，你知道世界上最的物质单位是什么？”

    朋友白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弱智问题。

    “……粒子。”

    “对哦，什么物质都可以粒子化，其实人也可以。”

    朋友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人是碳基生命。”

    “我知道喔。”艾连开盒子，一截透明的试瓶管里散发着蓝色的荧光，似乎正有无数微的东西堆积在一起相互撞击着，“可是人的灵魂不一定是碳基的嘛。”

    朋友睁大双眼：“……灵魂”

    灵魂，更像一个宗教学意义上概念，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会提这个词语了。

    “对啊，灵魂，或者，意识。你有没有想过人的意识是从哪里来的？因为有了身体，所以人就自然产生意识的吗？如果身体毁灭了，灵魂、或者意识去了哪里呢？”艾连笑眯眯地循循善诱道。

    这个话题终于引起了朋友的兴趣，于是邬醉难得赏脸开口了一段长句子，虽然是结结巴巴下来的。

    “即使身体毁、毁灭……灵魂也不会消、消失吗？”

    “唔……我想着所谓身体毁灭，其实最终都是变成粒子状态吧，那人的意识没有身体的载体是不是也可以变成粒子状态呢。所以我思考存不存在这么一种可能，也许可以设计一个装置，当人的身体消亡时，装置可以收集他未消散的意识，将其化为粒子型态保存起来，甚至修复，等到某个时机……

    这个人的意识还能回归到新的身体上，从而重生呢？”

    朋友听到眼前人的话，头竟然有点发昏。

    “你……真是疯、疯狂。”

    收集灵魂的粒子状态，还想修复人，甚至让人的意识借体重生，这听起来确实足够疯狂。

    有点像是科学怪人会干的事。

    艾连不是北风堂那样的科学怪人，他只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了。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唔……别用这种眼神啊，我又不是北风叔叔，没那么疯狂的。到北风叔叔，上次他来做客，你见到了吗？”

    艾连试图让朋友认识家族里的人际关系，更好地融入大家庭。

    也许是这些日子以来，艾连持续不断地和朋友话，终于“感化”了朋友，他大发慈悲点点头：“北风叔叔……祝伯伯……和老师是、是好朋友……繁星三奇。”

    “老师”就是玫瑰公爵了，可惜这个“老师”非常得名不符实，基本上都是靠老师的儿子来进行教学。

    “哪三奇？”

    “奇人……奇兵……奇心……”

    “哈哈，你背得还挺熟，我外号是什么呢？”

    这下邬醉不话了。

    艾连见朋友今天这么给面子，立刻自顾自起来：“北风堂叔叔是全星际官方所属的最著名的科学家，最近好像在痴迷搞什么新智人时代的进化之类的什么玩意，祝定安伯伯在联合政府当大官，我家老父亲在办学校……虽然我严重怀疑他误人子弟。总之，大家都是一家人，等以后祝伯伯和北风叔叔的孩子们再大一点，我会邀请他们来咱们家里做客，你就拥有更多的玩伴啦。”

    朋友默默看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有你……就行。”

    艾连简直欣喜若狂：“啊？啥？我没听清！再一遍？？？”

    朋友又开始沉默是金，一言不发了。

    艾连正要调笑，突然收到了传讯，这是联合政府与他之间的私人联络代码，而且是祝定安伯伯发出的，一定是十分紧要的事。

    于是他拍了朋友的脑袋，道：“下一回和你话，我一定全程开录音，然后无限循环播放，免得你不认～”

    就在他伸手去拍朋友脸的时候，朋友突然变作邬醉现在高大英俊的模样，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叫他“艾连。”

    谭连艾心中一惊，脱口而出：“等一下我没戴防护手套！”

    然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邬醉的休息室里，防护手套当然也好好得戴着。

    他抹了抹额头的汗，这个红玫瑰石真是“药效惊人”，果然又让他恢复了一段重要的记忆。

    直到现在，他再也不能假装那些只是梦里的幻觉，而非是真实的记忆。

    因为这一次的感觉……太真实……太真实了……

    他揉了揉额头，陷入沉思。

    如果自己当真是那个艾连，又因故死亡后，灵魂或者意识被那个粒子转换器收集起来，而后……经历了什么，才有今天吗？

    可邬醉却他也不记得了。

    看来其中，必然有更多的秘密亟待他去发现。

    包括那个拥有红玫瑰石的神秘的沈影，似乎也与他有着一段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尽管在他目前所能回想起来的记忆里，似乎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只是现在，当谭连艾再见邬醉的时候，心态又有些不一样了。

    弟弟……邬醉弟弟……田螺弟弟……

    他好像之前还“不知羞耻”地叫过对方“田螺哥哥”，希望邬

    醉可以对此事失忆，不要再提。

    谭连艾走出休息舱，驾驶室里邬醉正在看地图。

    莫尔向他了招呼：“先生，休息得还好吗？莫尔检测到您的情绪正在波动，是否需要饮用镇定剂？”

    谭连艾摆摆手：“我没事。是……你不要随便检测我好吗？”

    “这是莫尔对您的关心。”

    “那我还真是多谢您了。”

    谭连艾又与莫尔唇枪舌战了一番，抬头望去，邬醉正在安静地检查地图，眼镜片上一闪一闪的跃动着光芒，就像是他在思考什么一般。

    他应该没怎么休息吧……

    谭连艾忍不住道：“你不休息吗？看这么久眼睛不要啦，田螺弟弟？”

    话出口后自己也不由得愣了下。

    这好像以前的艾连喜欢的话，那个时候朋友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艾连每每劝时都会问“眼睛不要啦”。

    这个熟悉的语气似乎也感染了邬醉，他很自然接道：“再看一会就好。”

    然后又猛地一愣，回头看向谭连艾。

    两人互看间，最后谭连艾认输了。

    他支支吾吾道：“我又想起来了一点。”

    “……什么？”

    突然，军舰警报系统出警报的响动，莫尔的声音响起：“检测到星际海盗的痕迹，各单位请注意，前方可能有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