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虎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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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返回吴县县城的半道上,李府马车途径虎丘山附近,李教谕感慨道:“这虎丘山,乃吴中第一名胜、江左丘壑之表,绝岩耸壑,又有三绝九宜十八景之胜。下次天晴,贤婿不妨与玥儿同来,散散心”。 “谨遵泰山之命”,对于陪李玥散心,这样的好差事,陆扬自然不会推迟,赶紧满口应承下来,“听闻吴王阖闾埋葬于斯,有会,倒是应该来瞻仰瞻仰”。 吴王阖闾,乃春秋五霸之一,建立了不世功业,乃苏州人的骄傲,陆扬提起他,李教谕自然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肃然道:“是该来瞻仰瞻仰”,顿了一顿,李教谕又道:“起来,老夫上次来,还是前年的事了。嗯,那这样吧,下次老夫与你们俩一块来游历虎丘”。 “”,陆扬哪里想得到,自己的一句随口之言,竟然引来了这样的结果,正懊恼不迭中,却瞥见李玥分明在暗自偷笑。 看到李玥笑意不掩,李教谕会错了意,也捻须笑道:“贤婿你一个吴县人,生于斯,长于斯,竟然还未曾踏足过本县第一名山——虎丘,起来,也真是好笑”。 陆扬还能啥,只好陪着苦笑不已。 就在马车里谈笑宴宴、其乐融融时,突然听到车外传来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沉寂——“停车!” ~~~ 听到车外那声刺耳的嘶吼,车里陆扬、李玥、李教谕都是一愣,还是陆扬反应快,道:“八成是匪人,泰山您与玥儿,快躲起来”。 “匪人?不会吧?!”李教谕却是不信,“吴县向来平静无事,哪来的匪徒?”李老头显然忘了前些时日让自己身陷囹圄的杨氏案与赵巡检案,那可是两桩命案啊。 “先躲起来,再吧”,陆扬懒得与他聒噪,正准备直接将李教谕推到车内横椅下面去时,便听到一声惨叫,从车头传来。驾车的马夫,被匪徒用刀背直接打翻,紧接着,车帘便被撩开,一个神色狰狞的蒙面匪徒便出现在了车帘门口。 “许久不见了,各位”,一个阴恻恻的磔磔笑声,随即扬起。 只凭这一句话,一个声音,陆扬便已断定,眼前这个蒙面的狰狞歹徒,必是“那人”不可。陆扬沉声道:“黄员外,倒真是许久未见了”。 “哦?!”蒙面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陆扬似笑非笑道。 蒙面人愣了一愣,随后豪声大笑道:“很好,很好,上次栽在你子里,老子不冤”。 “黄员外?黄霸天?!”李教谕却是讶异不已。没错,蒙面人,便是那漏逃走的黄霸天。 “冤有头,债有主,你上次既然是栽在我的里。这次,我也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陆扬看了李教谕、李玥一眼,又道,“但请黄员外高抬贵,放过李教谕父女,他们与你,可并无仇怨”。 “话虽如此,但像李家姐这样的绝色佳人,将其放过,岂不可惜?!”黄霸天淫笑道,“罢了,罢了,看在老弟你的面子上,父女俩,我放过一个”,话音未落,便见那黄霸天以掌为刀,劈在李教谕侧颈,将其直接打昏了过去,“至于剩下的这个,却是不好意思了,老哥哥我还没傻,必须得留着自己享用一番”。 完,黄霸天退了出去,一挥,“带走”,便有几名劲装大汉,飞步上车,将陆扬、李玥绑了出来。至于已经晕厥过去了的李教谕与那马夫,则被背靠背绑在了一块,被随意地扔在了路边。 “黄霸天,你不是答应放过我泰山了吗?”陆扬怒道。 “老子没杀他,自然便算是放过他了”,黄霸天冷哼道,“至于他到底能不能活命,又或成为这山中猛兽的果腹之物,那都是他自己的命数。你以为老子是开善堂的吗?”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陆扬、李玥,特别是被绳索勒出诱人曲线的李玥,黄霸天狠狠地咽了下口水,下令道:“兄弟们,回山”,话音一落,七八名黑衣壮汉,押着陆扬、李玥,便退往密林深处去了。 ~~~ 在山林中的一处隐蔽的木屋里,陆扬与李玥被绑在了同一根柱子上,陆扬头脑飞快地想着办法。同时,又出言安慰李玥道:“放心,他们暂时不会动我们的”。这话,得相对隐晦,但是,李玥也知道他的是什么意思,陆扬一个大老爷们,大不了也就是一死,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她一个女儿家家,落在一伙亡命匪人中,除了性命堪忧外,还有很多需要担心的其他事情。 虽然不知道陆扬话的根据何在,听到他的声音,李玥还是点了点头,心绪似乎平静了不少。 为了安李玥的心,陆扬解释道:“你看,他们将咱们丢在这破屋后,便销声匿迹,肯定是另有任务,暂时,肯定是没有别的坏心思了。我猜测,黄霸天肯定是想办法营救他儿子黄名庆去了,这才是他回吴县的首要目标”。 “看这屋子,应该是一家猎户的居所,估计并不常用,这才荒废了下来”,陆扬自言自语道。随后,他又开始四处打量了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够得着的工具。 巧不巧,突然间,一个废弃了的、锈迹斑斑的箭头,同时映入了陆扬、李玥的眼帘,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惊喜地微笑起来。这个丑陋、陈旧的箭头,现下对他们来,比世间任何奇珍异宝都要更加珍贵,这可是他们重返自由的唯一钥匙。这世间,又有什么东西比自由更加可贵的呢? 陆扬将身子往下沉了又沉,在最大范围内,延长了自己能够得着的距离,然后伸出腿,往箭头心翼翼探去。可是,虽然陆扬的腿,已经够修长了,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拼出老命,他的脚尖离箭头,却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若有若无的距离。 看了看李玥,从她期待的眼神中,陆扬似乎得到了某种精神上的鼓励,再一次将腿往前伸到了极致,就在他脚快要拉伤到抽筋的那一瞬间,脚指头似乎触碰到了箭头的边角,只是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触感,还是抽筋前的反应。 就在这紧张得令人窒息的当口,突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好吧,这一声,让陆扬一紧张,脚彻底抽筋了,整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扭曲、痉挛了起来。同时,陆扬心中暗呼:看来,这次是真的栽了。 ~~~ 门被推开,自然是有人进来了。陆扬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承受着腿部拉伤、痉挛的剧痛,心中却在思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护李玥,让她免受伤害呢?想来想去,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难道只能依靠官府?等到李府左等右等,等不到我们回去,然后报官,请官府救援?想到那位略显优柔寡断的范县令,还有问题多多的樊典史,陆扬便一阵阵泄气。 “咦”,推门进来的人,发出一个声音。 有什么冲着我来,请放过她,陆扬猛地睁开眼睛,正准备怒吼道。待看清楚眼前这个家伙后,喉咙里的话,又活生生给咽了回去。 只见那推门而入的家伙,肤色黝黑,浑身结实,像座铁塔式的。他穿着一身蓑衣,背上携着一把大弓,腰间还别着一柄短刀,显然是一个猎户。 “你是谁?”陆扬与那铁塔式的家伙,同时出声道。 “俺是本地的猎户,这里是俺在山里歇脚一个的住所,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听到那猎户的自我介绍,陆扬惊喜若狂:他不是黄霸天的人,那我与李玥便有救了,“壮士,请快快帮我们解开绳索,我们是吴县人士,是被匪徒绑到这山林中的”。 “匪人?!”猎户赶紧过来,帮陆扬、李玥松绑,同时,余光扫射了一遍屋里的各个角落,保持了一个基本的警戒。 “谢谢这位大哥了”,陆扬沉声道,“请问下山是哪条路?”陆扬想了想,又道:“有没有那种隐蔽一点的道路,别人很少知道的那种”。他可不想在下山时,碰到那狗日的黄霸天,或被他追上。 “嗯,俺带你们下山吧”,壮汉猎户道,“路上,有不少捕猎的陷阱,你们一时半会肯定辨不出来,要是掉进去,就麻烦了”。 “如此,有劳了”,陆扬感谢道,完,拉起李玥,便跟着猎户出了门。在出门时,陆扬还从墙角取了个捕兽器放在了门口隐蔽处。陆扬心中暗道:最好夹断那黄霸天的狗腿,实在不行,夹到一个其他的匪人也好。 看到陆扬在那放捕兽器,那猎户暗暗道:这家伙,文质彬彬的,看上去是个书生模样,没想到也是个狠辣的角色。 就在这时,“你们在干什么?”一个黑衣歹人喝道。这家伙是黄霸天留在木屋看守陆扬、李玥的人,刚刚有点内急,去林中发泄了一番,所以错过了那猎户。 那猎户也是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到歹人面前,一把箍住其脖子,反一拳,便将其打昏了过去。可见,其膂力是何等的惊人。 ~~~ 从山里往下走,一口气,行了两三里山路,李玥明显撑不下去了,陆扬暗道,这也不是讲究礼法的时候,便俯身下去,直接将李玥背在了背上,在她出言反对前,轻轻道:“逃命要紧,爹爹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听到陆扬的话,被其背在背上的李玥,点点头,不再作声。 陆扬这家伙,自从穿越后,还是保持了上辈子坚持锻炼的生活习惯,体魄很好,全无书生那股子废柴样,背着李玥,脚步全然未放慢,让本来以为要放慢速度迁就他们的猎户,暗暗赞叹不已。 一边走,陆扬一边问道:“事出突然,刚才忘了请教大哥如何称呼?” “俺叫鲍大柱”,猎户憨憨一笑,“你唤俺柱子便可”。 “抱大柱?”果然好名字,有画面感,很有特色,至少,好记。陆扬道:“好,柱子哥,我记住了”。 ~~~ 又匆匆赶了五里山路,天色阴沉得可怕,伸不见五指,又下着如酥雨,将山间道,弄得湿滑不已,严重降低了陆扬等的行走速度,费了个把时辰,才勉强摸到了山脚下。 “陆哥,你怎么不往城里走?不去报官吗?!”鲍大柱讶道。 “此时已是四更天,城门早闭,至少还要等一个多时辰才开去了。此时的城门前,八成有那帮匪人在那守着”。 “嗯,有道理”,鲍大柱点头道,“他们只要把住通往县城城门的必经之路,就可以等着咱们自投罗了”。 “所以,城门方向暂时不能去”,陆扬冷静道,“另外,我泰山大人与那马夫,被脚绑着,还在山脚下呢,我必须得去救他们。” “好,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鲍大柱沉声道。 “不”,陆扬否定道,“我一个人去,大柱哥,请你照顾好李姑娘,将她安全送回县里,拜托了”。 “不,我与你一道去救爹爹”,李玥沉声道。 “是啊,陆哥,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鲍大柱也道。 “如果匪徒一下子没想起我泰山,那山脚下便没有埋伏,你们没有必要同去,我一个人便可以将他们带回”,陆扬道,“如果有埋伏,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同去,也无济于事,无非是白白牺牲罢了”。 “” 看到李玥还想反对,陆扬无奈道:“总得留下一个报官的人吧,都被一打尽了,谁来救你爹爹”。 “那这样”,沉默片刻后,鲍大柱出声道:“我与陆哥同去,李姑娘,你自己找个地方猫起来,如果我们顺利回来了,你便再同我们一起回城,如果我们没有回来”,顿了顿,鲍大柱苦笑道:“那就请你等到白天,行人多起来后,混迹其中,独自回城,报官营救我们吧”。 “她一个人怎么行?万一遇上别的歹人,可怎么是好?!”李玥那绝世姿容,自然是福,但有时也会惹来祸事,这让陆扬很不放心,生怕她受到伤害。 “放心,我可以的”,李玥点点头,然后俯下身子,从已被绵绵细雨浸润得稀软的地面,抓起几把泥巴,往脸上一抹,一只可爱的花猫便诞生了。 “怎么样?”李玥竟然露出笑容道,“这下,放心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淑女大变脸,看得鲍大柱正啧啧称奇呢,却见陆扬摇摇头,走了过去,“这才哪到哪啊”,便见陆扬抓起更大的几团泥巴,一把一把地往李玥脸上、头上、上抹去,直到花猫变成了泥人,方才罢休。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陆扬意犹未尽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微微颔首道。 看着这一对少年“夫妇”如此“恩爱”,鲍大柱真是瞠目结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