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仲夏(8)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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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下了一整夜, 都不曾停歇。

    早起来, 外面风正阴凉, 房外檐下的暗灰色老水缸里, 也积满了昨夜下过的雨水。

    裴宜笑自己梳妆扮后, 随便选了件素净的裙子穿上,便去后厨蒸上馒头, 伴上米粥,虽清淡, 可早上吃着正好。

    裴宜笑给繁星他们留了一些,其余的都装在食盒里,提着一起去了萧重的房间。

    萧重也起得早,因为下着大雨, 他只好在房间里练了一套拳,额头上密布着汗珠。裴宜笑从门外探头看去, 眉眼弯弯, 娇滴滴喊了他一声:“将军起了?”

    萧重看过来,又想到了昨晚在她额头上亲的一下, 心里美滋滋的, 扯了扯唇角,“嗯”了一声。

    裴宜笑走进来,将食盒中的米粥与馒头摆上, 米粥还热着,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萧重去将帕子湿洗了个脸过来,看到桌上的东西, 立马道:“瞧着便美味。”

    她掩唇笑起来:“哪儿有将军得那么好。”她也想到昨晚萧重的所作所为,哼了一声,露出女儿撒娇的神情来,“将军越来越坏了。”

    萧重淡淡坐下,脸色不变,“不曾。”他搅和了下自己碗中的米粥,放在唇边尝了口。

    伴上甜味的馒头,正好。

    裴宜笑:“将军哪里不坏了?今日还未尝过,便直言美味,不仅如此,还有昨晚的事……”

    萧重顿了顿,蓦然抬起头来,黑眸看向裴宜笑。

    裴宜笑不禁伸手摸了下额头,在他的注视之下,垂下头搅弄着自己碗里的米粥,“我们到底没有成亲,一起住在庄子里,终究不好。等到回城了,将军莫要我们住在一起的。”

    萧重垂眸,半晌才不情不愿应了一声“好”。

    他失落,他与裴姐两情相悦,已经定亲,虽然住在一起,也没有做过太过火的事情……为何不能同别人。

    他与裴姐亲密,省得旁的男人瞧了来撬墙角。

    裴宜笑听到他那边的动静了,疑惑看了他一眼,他的不悦,明明白白都写在了脸上,很是好猜。

    她用勺子在米粥里搅和了下,舀起半勺来,吹了下,缓缓递到萧重的嘴边:“将军,尝尝我的,放了糖,很甜。”

    她用过的勺子,已经递到了嘴边。

    萧重心脏快了一下,抿了抿唇,将头凑过去,吞下裴宜笑亲自喂他的那一口。米粥好甜,就和裴姐一样甜。

    裴宜笑笑了下:“将军莫要生气了,不让你我们住在一起的事,并非是不愿承认你,也并非是心中无你,而是这事儿若是被我娘亲知道了,会骂我的。”

    嘴里的甜味萦绕不去,萧重“嗯”了一声,脸上的不悦表情已经消失,恢复了她所熟悉的威严正经的样子。

    萧重侧目看了眼她面前的碗,正经道:“还要。”

    裴宜笑“嗯?”了一声:“什么?”

    萧重耳尖红了下,指着她面前的米粥重复了一遍:“还要一勺。”

    裴宜笑乖乖把自己面前的一碗米粥递过去,“没事,将军你吃吧,我不是很饿。”她露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

    萧重淡淡瞥了眼裴宜笑的米粥,绷着唇,别扭地敲了下桌子,:“要你喂。”

    裴宜笑:“…………”

    将军变坏石锤了。

    ·

    皇城之中,也是第一日下雨颇大,到了后面,雨势也就了下来。

    可裴宜笑听闻江南那边的雨,滂沱不停,好几十年都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雨了。

    回到皇城之后,侯夫人问了裴宜笑的去处,裴宜笑只去了庄子里,侯夫人也没有怀疑,拉着裴宜笑的手:“都快要嫁人的人了,还不知道好生准备嫁衣,乱跑什么。”

    裴宜笑温顺点头:“母亲的是,我一会儿便回房间里准备去。”

    “这还差不多。”外面的风吹进来,吹着凉快,侯夫人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你昨日不在,定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裴宜笑淡淡问:“发生了什么?”

    侯夫人幸灾乐祸一笑,连要端庄都忘了,“还能怎么的,温故知亏心事做多了呗,晚上喝了酒回去,路上被人了一顿,听鼻青脸肿的,这些日子都没去上值。”

    “被人了?”裴宜笑瞪大了眼,“可听是谁了吗?”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夜与温故知去“叙旧”的大将军了。

    裴宜笑偷偷笑了下,将军真是,下手还挺重的。

    侯夫人与裴宜笑咬耳朵:“温故知去告了状,是萧重干的。纪寺卿也不能不接受此案,就去请了萧重去,萧重一口咬定不是他,不知道,与他无关,翻来覆去也就这三句,案子也没有一个证据,只好当悬案了。”

    “噗。”裴宜笑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来。

    侯夫人看过来,嗔怪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愈发没有规矩了。”

    裴宜笑抿住笑意,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晕染着笑意,看起来欢喜极了。母女俩对视片刻,侯夫人竟然没绷的住,笑了出来:“萧重还挺有意思的。”

    裴宜笑收敛笑意,“母亲,将军没有,应当就不是他,他是个好人,不会动手的。”

    侯夫人一想,平时见到的萧重,虽凶悍威严,可也守礼懂事,正经严肃,半夜把人一顿还耍脾气不承认这种事,应当做不出来。

    母女俩了些许温故知的惨事后,裴宜笑便回房去绣鸳鸯去了。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还下个不停,裴宜笑绣到一半,放下绣绷子,推开窗看了眼窗外。

    雨水如珠坠般,一直落着,青墙外的花花草草,被雨得抬不起头来。

    裴宜笑忽的想起了萧重,定亲那日,他就是站在那堵墙外瞧她,一身玄衣,笔直端正,正经严肃。

    她不禁抿唇弯了弯眼眸,可看到雨水如注时,又不禁叹了口气。

    只希望这一年,莫要像上辈子一样,死那么多人了。

    天灾人祸,最是让人伤怀。

    后头些许日子,皇城中的雨渐渐了,可是护城河的水位颇高,雨大的时候,百姓压根儿不敢出门。

    江南传来紧急折子,是发了大水,淹了不少村庄,百姓民不聊生,希望朝廷能下派赈灾银和粮食。

    皇帝近来身体本就不好,一听竟然出了这事儿,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太医扎了针,缓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

    后来刚能下床的温故知提出与二皇子一同去湖州治理水患,皇帝一思量,也就同意了。

    风娘趁着温故知去湖州治水,抓住了机会,将温暖谋害人命的证据呈了上去,裴宜笑托裴侯爷疏通了下关系,让温暖直接定了罪,三日后就要在菜市场问斩。

    这个消息,就算是传到湖州去,也得要十天了。温故知就算有心救温暖,怕也是回不来。

    问斩前一日,裴宜笑提了不少饭食去死牢看望温暖,外面依旧下着雨,一连十多日的雨,让死牢也潮湿不已,地上蟑螂老鼠乱窜,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股子霉臭味。

    一只黑老鼠猛的从脚下窜了出来,吓得裴宜笑往后退了两步,狱卒帮忙把老鼠赶开了,露出歉意表情来:“裴大姐,这死牢就是这样,莫见怪。”

    裴宜笑温柔点了点头,端庄有礼,虽浑身矜贵,可微微扬起的唇角透露出温柔的气息来,并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反倒亲近。

    温暖进来也已经有些日子了,裴宜笑一时间还没认得出来,铁栅栏里毫无形象坐在草席上,浑身上下乱糟糟的女子,竟然是温暖。

    裴宜笑给了狱卒一些银钱,便退了出去,让裴宜笑自个儿和温暖话。温暖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裴宜笑,满脸怨毒,抓着草席吼:“裴宜笑你个贱人!!!”

    裴宜笑神情温和,将食盒放下,“阿暖,如今,整个皇城,竟然只有我肯来送你最后一程了。”

    温暖快要疯掉了。

    知道自己要被问斩那一刻,她快疯了,疯狂怒吼,却没有人搭理她,温故知也不在……她还不想死!

    “裴宜笑!都是你!你就是个害人精!你非得要把我害死才甘心!!!”温暖吼着吼着,眼泪纵横在脸上。

    裴宜笑淡淡笑了下,将食盒里的东坡肘子、酱鸭子、糖醋鱼都摆了出来,色香味俱全,浓郁的香味充斥在整个牢房之中。

    她朝着这些东西努了努下巴:“阿暖,最后一顿了。”

    “你给我滚!给我滚!!!我做鬼也不要放过你!”身下垫着的潮湿的茅草,被温暖抓起来,直往裴宜笑的身前扔。

    可那稻草才多大的劲儿,还没砸到裴宜笑,就轻飘飘落地了。

    裴宜笑提起空了的食盒,目光冷淡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女人,有些像是蜷缩在黑暗里的虫鼠,狼狈极了。

    她抹了绯红口脂的唇瓣抿了抿,抿出一个细的弧度来。

    裴宜笑:“事到如今,你对我竟然没有一丝愧疚之意吗?”

    温柔的声音细细的,很是悦耳清脆,落入温暖耳中,温暖只怨恨看着她,只是悔恨,当初碧游山上,她怎么就没死得成!

    裴宜笑冷笑,闭了下眼睛,她看明白了温暖的眼神,须臾,她又睁开眼,声音冷了下来:“没有也无所谓,左右我不稀罕你的愧疚。”

    她手指攥着食盒木柄,深深吸了口气,死牢里的霉臭味有些呛人,她差点呕了出来。

    温暖依旧用怨毒的眼神看她,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裴宜笑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裴宜笑道:“当初我并未想要你的性命,可惜,是你自己自找的。”

    “曾经,我对温家一心一意,不知哪里惹得你们不快了,你竟然把我推下碧游山,如今还一丝悔恨之意都没有!”

    温暖终于有了点动静,混浊的眼神瞥过裴宜笑身上的衣服玉佩香囊,咬了咬牙,嘟囔声大了点:“应该早点弄死你的,早点弄死……”

    裴宜笑嗤了一声:“你想害我,想要我死,我怎可能让你如愿。”她转过身,脚下踏过稻草,窸窣作响,“阿暖,我本就个睚眦必报的人,你想害我,我也要还回去。”

    她提着食盒,缓步离开。

    身后的阴暗之处,不知藏着多少怨毒与龌龊。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偶尔下偶尔停的雨,忽然很想要去见见萧重,告诉他,她好想他。

    作者有话要:  将军:别乱,我没变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