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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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袭的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掉了斗笠的那个孩儿。

    见一刀没刺中,那孩儿哭得满脸泪痕,抖如筛糠。温子酌没下死手,楚月兮瞟了两眼确定他一时半刻见不了阎王,也懒得多问, 摆摆手让人带下去看着了。

    “温大人可真是我的保命符。”楚月兮趴在城墙上往下面看了看, 想着敌军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这才有闲心跟温子酌开两句玩笑,偏头就看见那人在寒冬腊月满头都是汗, 她眼皮跳了跳,“把温大人请回主帐去, 没事别让他乱跑。”

    被楚月兮用眼神示意到的两个人犹疑着走近了, 不知道该听楚月兮的还是该听温子酌的,站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就是没敢出手。好在他们的温大人是个善解人意的,没让两人为难,笑笑放下弓箭, 转身随着两人下了城墙,往营地走去。

    ……

    这一战因为御北军突然出现的新武器而快速结束, 沧澜和上沅的人好不容易摆脱了火焰和粉末的纠缠掉头就跑,这时天还没黑透。楚月兮知道他们还在等支援, 等着后续北上的沧澜军队,索性也不跟他们耗着,弓箭一放, 跟鼓手交代了一句“不追”便直奔主帐而去。

    温子酌这回倒是乖乖的,坐在床边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大概是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帐外,正好和楚月兮的视线对上,而后眼睛一弯朝她笑了笑,道:“将军回来了。”

    帐中炭火燃的很旺,楚月兮解了披风往桌子上一扔,瞪了那人一眼没话,径自走到一边去洗了洗手,然后坐在一边低头看回来路上收到的信。信是虎子寄来的,表示已经成功拦截了沧澜北上的援军。这个大麻烦解决了,楚月兮算是彻底舒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不少,提笔给了封回信,让他把人赶回沧澜困住,然后带那些一早被关押在军中好吃好喝伺候着的沧澜细作过来。

    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这事也该收个尾了。

    看着鸽子飞远,她才把视线重新落回床边那人身上。只见他口口喝着碗里的药,时不时一皱眉,过了一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楚月兮的视线,缓缓抬头朝她一笑,又低下头去抿了一口。

    她记得这人是不怕这些汤药的,不想也知道这是变着花样让她别生气。楚月兮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瞥见那人嘴角的笑意装作没看见,问:“什么时候醒的,让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这药也是先生新开的方子。”

    “那就乖乖喝了,良药苦口,不许剩。”想到他连盔甲都不穿就上了城墙,楚月兮决定不能这么快就放过他,“我去审审那个孩儿,温大人喝完药好好休息吧。”语毕头也不回地站起身出去了。

    等着楚月兮到的时候,那孩儿已经被白暮词审完了,正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看着来人。

    “你拿刀砍我的时候,可没见你怕啊,这会儿躲什么?”楚月兮扫了一眼他满眼的惊恐没搭理,转头问白暮词,“都什么了?”

    “他他叫任淳,十三岁。”白暮词拿了两张纸出来,是刚刚审问任淳时做的记录,“他是九夜人,父亲早逝,家中还有个五岁的妹妹和病重的母亲。去年秋天,一个人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让他拿去救他母亲,条件是混入御北军,随时执行那人的命令。”

    “所以这次的命令是找机会杀了我?”楚月兮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任淳,面上不见被刺杀的愤怒,只见她翻了翻两张纸,笑道:“倒是孝顺,就是没脑子。沧澜和上沅的那帮猴崽子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吗?”

    白暮词:“.…..”

    “以前还执行过他的什么命令啊?”楚月兮倏地闪身来到任淳面前,“好好交代没准我能放你回家,别忘了你家中还有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呢。你要是死了,一个重病之人 ,一个上炕都费劲的丫头,没了经济来源,你猜猜她们还能活多久?”

    大概是戳到了任淳的痛点,他也不抖了,忽地抬头对上楚月兮,声音却很,:“这是他第一次交代给我的任务,求将军放过我的母亲和妹,任淳愿一死赎罪。”

    “我要她们的命干什么?”楚月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直起腰跟白暮词耳语道:“问清楚,他要是没干别的事就放了吧。”

    白暮词正想点头,目光越过楚月兮看见帐外的人,轻轻一笑没话,只是用手悄咪咪拍了她一下。

    楚月兮顺着她的意思回过头,赫然看见本该在主帐喝药休息的人此时站在帐外,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眶微红,整个人委屈的不行。

    楚月兮:“.…..”虽然我没干什么,但是他这样我总觉得自己干了什么。

    “你怎么过来了?”楚月兮屈指赏了白暮词一个脑瓜崩儿,心累地走到帐外把他的披风拢了拢,拉着人就往回走,“不跟你喝了药休息吗,你怎么回事啊?”温子酌也不话,直到回了主帐,他才拉住楚月兮没来得及抽回去的手压在了心口,低声:“疼,你陪我一会儿。”

    抬头见他额角的冷汗成串往下滴,楚月兮也不敢再矫情,忙把人按在了床上,转身就要让人请大夫来,却被他拦住了,“不碍事,疼过这阵也就好了。”声音有些哑,却是一如往常的清冷,听不出一点儿不适。

    那日与老大夫细细聊过之后,不知怎么,楚月兮总觉得温子酌体内这毒跟长盛帝脱不了关系。想到往日相处时常动武却很少见他有什么反应,如今看来想必是忍惯了,因而看不出端倪。

    看着他惨白还带着笑的脸色,被强行压住的委屈突然就涌上了心头,不知不觉眼眶中就蓄了泪水开始转。温子酌眼前一片一片的黑雾,空隙间看见了床边那姑娘将落未落的眼泪,伸手把人拉进了怀里,轻声:“我没事,不哭。”

    听着他杂乱的心跳声,楚月兮张了张嘴,想问他毒是不是长盛帝下的,如果是为什么不还死心塌地为他守着朝堂和边境,话到嘴边却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自然有他的原因,自己又何必多问……末了,只是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伸手抱住了他。

    “温子酌,我在你不许去前线。”她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人疼出的汗,心疼是真的,又不好什么,便聊几句别的转移注意力,“你是个文臣,我才是武将,记住了吗?”

    “好。”那人撑着床坐起来了些,笑笑把怀中的姑娘往前一带,:“这一战该是快结束了,管他文臣武将,都能有一段安稳日子过了。”

    楚月兮点点头,伸手拽过一边的枕头垫在他腰后,“虎子他们拦住了沧澜的援军,连深的人也快到了。我们手里还有不少沧澜混入定西军的细作,我让虎子带过来跟沧澜谈判。这一战上沅和沧澜伤了根基,我想谈判换往后三十年的和平应该不难。”

    温子酌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军英明。”

    ……

    连深的人是和虎子他们一起到的,问了才知道连深带人行至一半遭到沧澜的埋伏,一路边边往北境赶,正好前些日子收到了张霖的传书,知道北境暂时安全,便绕了路去接应虎子一行人。

    “干得漂亮。”楚月兮跟连深击了个掌,眼珠一转想起了什么,轻咳两声,:“阿词还有些事情跟你汇报,在那边,殿下快去吧。”连深哪能不懂楚月兮话中的意思,给了她一个好兄弟的眼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大步过去了。

    “有句话怎么,别胜新婚。”楚月兮挑了挑眉,跟身侧正捧着药碗的人:“你瞧见了没,我跟他认识这么些年,可没见过连深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

    温子酌慢条斯理喝完了剩下的半碗药汁,又从楚月兮手里拿了块糖放进嘴里,而后才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这话也未必就对了。我与将军许久未见,那日在城墙上见了将军却要赶我回来,到了帐内,将军连个眼神都不给我便去提审任淳。”

    “依温某所见,将军可是没有半点儿思念。”

    楚月兮闻言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翻了个白眼,:“你十多日不醒,我没事就守在床边,看你早都看够了,哪还能有什么感觉。”

    “如此来倒是温某的错,还请将军大人大量,原谅温某醒的不是时候。”温子酌笑得眉眼弯弯,眼疾手快地在楚月兮缩回手之前抢走了另一块糖,舔了舔嘴角道:“好吃,将军要尝尝吗?”

    楚月兮了一下那只抢糖的爪子,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扔给他,:“这是军中一个姑娘做的,我走之前带了些出来,她厨艺好人也机灵,你要是喜欢等战事了了我去跟她学学。”

    “将军!”没等温子酌应声,虎子从帐外冲了进来,“将军,押来的那些沧澜人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