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为你是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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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买牙刷的路上,沈子桥很有先见之明,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开了两间房,悦颜一个人不敢住外面,但心里记挂着爸爸,她几乎管不上去想别的,强迫自己入睡,结果一个晚上根本没怎么睡好,五点就醒了,怔怔地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翻身坐起,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完了。

    一推门,走廊上静悄悄的,天还没怎么亮。她一走,头顶的声控灯就响。

    走廊尽头贴着大马路,从窗户里看出去天色依旧昏沉,斑马线旁最近的一盏红绿灯下站了几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可能要去公园练。六点没到,早饭已经出摊了,掀开的锅炉里冒着腾腾热气。

    本来想去叫沈子桥的,悦颜想想还是算了,他这么懒一个人。

    搭电梯下去,门一开,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碰巧了个照面,都愣了下。沈子桥头发乱糟糟的,一脸没睡醒的困倦。右手拎了一个环保袋,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提了些吃的,都是些粥啊包子之类的餐点。

    “醒了啊?”沈子桥看着她笑,“给你买了早饭,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吃?”

    悦颜仔细看他脸,在六月初的清下微微泛着青,仿佛是因为累的:“去我房间吧。”

    沈子桥跟着她回3014,门卡刷过后,就听滴一声,屋内亮了起来。

    “没关灯?”他进去,把早餐放电视旁边的空桌上,回头看她,“害怕啊?”

    她往别的地方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懒得关。”

    沈子桥看她一眼,也没穿,拉来一把椅子给她坐。

    “来吃吧,你要肉包还是菜包?”

    “都行。”

    没想到肉包的面皮没发好,咬起来一股橡皮泥的味道,她没,她觉得自己一,沈子桥一定会反问她:你吃过橡皮泥吗知道橡皮泥什么味道。

    咬了一口就放旁边,悦颜把那碗肉粥给喝了。

    刚把调羹放下,沈子桥已经把肉包拿过去,递过来一个菜包,还摆在她原来的地方。

    她连忙阻止:“这个我吃过了。”

    “没事。”沈子桥三口两口吞完,撑得腮帮子鼓鼓,含含糊糊地,“你把剩下的都吃了。”

    顿了一下,悦颜还是低头把那个菜包夹进自己碗里。

    等吃完,悦颜倒了垃圾回来,沈子桥把另一只环保袋递给她。

    “什么啊?”

    “你看看。”

    悦颜开,里面是一件衬衣。

    “衣服是去家里给你拿的,你要是还穿这件回去,你爸一定知道你没回家,在骗他。”

    衬衣还是她初中的旧衣服,欧根纱面料,泡泡半袖,胸口攒着蕾丝花纹,她一直觉得太花了,穿过一次就收起来。

    她无语地看他一眼。

    什么品位啊?

    他还嘴硬:“我就觉得这件挺好看的。”

    结果到了医院,高志明见到她第一眼也是夸这件衣服:“颜颜这身好看,跟公主一样。”

    可悦颜觉得自己像只花里胡哨的大蛋糕。

    高志明恢复得不错,脸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体力活都有护工干了,沈子桥四处看看,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悦颜一起陪着高志明了会儿话,九点多的时候护士来清创换药,换过药后他休息了一会儿,悦颜轻手轻脚地拿掉他手边的笔记本,摘掉他脸上的老花镜,静悄悄地从病房出去。下午沈子桥被叫去参加一个同学聚会,了招呼先走。两点左右高志明的下属何仁杰拿了一叠文件过来让他签字,正赶上病房里父女俩其乐融融地话,悦颜看见他进来,站起来先叫人:“何叔叔。”

    “颜颜也在啊。”

    高志明一回头,脸上的笑还没去掉:“你怎么来了,不就差个签字吗?”

    何仁杰虽然被叫叔叔,但是天生一张娃娃脸,一开口就是笑模样,特显:“我也没想到那边会催得这么急,怎么都不管用,这不都知道您这个字值钱嘛。”

    听着他们话,悦颜扶着爸爸坐起来,一边腾出手把枕头拍软,竖在他腰后,何仁杰赶忙上来搭把手,把床摇了上来。

    等他看文件签字的时候,何仁杰随意地跟悦颜闲聊,到这次高考,问她难不难,悦颜还行,何仁杰看着她笑了笑:“颜颜是学霸啊,清华北大随便挑,我家的球球要是能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球球是何仁杰儿子的名,今年八岁,才上二。悦颜被人从夸到大,早就习惯了,客气地笑笑:“叔叔过奖了。球球人呢,好像好久没见他了。”

    “去他奶奶家过暑假了,这子都快玩疯了,”看看她,何仁杰的语气感慨起来,“唉,颜颜你你奶奶怎么走得这么急,老太太要是还在,看到你变成大姑娘了,不知道要多高兴。”

    提到过世的奶奶,悦颜眼中一黯,话的劲头渐渐颓了下来。

    何仁杰余光瞥向高志明,他的字果然越签越快,最后几页干脆几笔划完,文件夹一合,拍还给他,目光阴沉地示意他一眼,意思让他闭嘴。

    何仁杰前脚才走,后脚李惠芬也来医院,跟沈馨儿一块。

    碰巧悦颜不在,下楼去送何仁杰。李惠芬叮嘱高志明让他好好养病,别担心家里,等悦颜回来的时候母女俩已经走了,高志明靠着枕头,手垫在额上,眼帘微闭,这个一向以精干示人的中年男子罕见地流露出疲态,让人看着格外心酸。

    她一走近,高志明就已经听出声音,睁开眼,看到的还是悦颜。

    做父亲的怎么能不去爱这个女儿,撇开血缘,为他哭的是这个女儿,为他担惊受怕的是这个女儿,妻子,继子,继女都因为各自的理由先后离开,只剩悦颜还在,像个受惊的动物一样依恋地守在主人床边,生怕他再出一点意外。

    人心都是肉长的。

    况且血缘这种东西最撇不开。

    看着女儿的眼神越发温柔,高志明笑了笑:“颜颜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凳子坐下,目光转去看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果和鲜花。

    李惠芬两次来都带了花,跟客人一样。

    “妈妈来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悦颜从来没在人前人后流露过一丝对这个继母的不满,可是眼下爸爸大病初愈,人还在医院,她电话不通,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根本没把高志明当回事,这让悦颜心里多少有些介怀。

    “她忙,”简单地把中间曲折一带而过,高志明转而问悦颜,“颜颜,爸爸问你几个问题。”

    乖乖坐正,悦颜抬头:“您问吧。”

    拍拍女儿搁在床沿的手背,高志明问:“颜颜,喜欢这个妈妈吗?”

    顿了一下,悦颜点点头。

    “姐姐呢?”

    悦颜点头,速度比刚刚更快。

    “子桥呢?”

    还是一样的回答。

    高志明细看她,她目光清澈坦荡,态度依旧大方。

    孩子们都是好孩子,就是大人的世界太功利、太复杂。

    高志明在心里叹了口气,先这样吧,现在时机不对,等过段时间再跟她讲。

    下楼的电梯里,李惠芬站前,沈馨儿靠后。等出了电梯也是这样,李惠芬穿了高跟鞋还是健步如飞,沈馨儿好不容易才在停车的地方追上她:“妈!”

    李惠芬回头,脸不红气不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怎么,上赶着来教训为娘?”

    沈馨儿镇定几秒,抬头问道:“你跟我爸离婚了?”

    “你爸?”李惠芬揪住那两个字,禁不住地冷笑,“敢问姐你姓高吗?哪个就是你爸了?”

    沈馨儿被噎了一下,半响才接下话茬:“我听到你跟田伯伯在电话。质押?你们要把什么东西给质押了?”

    “跟你有关吗?”无论何时何地,李惠芬的气场都很强,尤其她慢条斯理的样子好像谁都拿不住她。

    更何况一个半大孩子的沈馨儿,她脚一跺,气咻咻地:“我现在就去跟爸爸讲。”

    她转身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李惠芬的声音,每个字听起来都很有分量:“去,你去,最好现在就去气死他,省了我多少麻烦。”

    脚步减缓,沈馨儿心下生怯,终于还是停下。

    李惠芬手放车顶,闲闲地靠立在车旁,仪态依旧漂亮。手上戴的、脖子上挂的全都金光闪闪,没有一款下过万,更别身上这条连衣裙,是某大牌今年春夏新款,裹式收腰,长及脚踝的大裙摆把她身形衬得相当曼妙,加上保养得当,皮肤细嫩,四十开外的人看着顶多三十出头一样。沈馨儿记得很清楚,这条裙子还是她陪着李惠芬去店里挑的,她是店里的VIP,那群习惯用鼻孔看人的柜姐每次见她们就跟见到亲人一样,别提多殷勤。

    这是为什么呢?

    能有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她嫁了一个好老公,宽容仁慈,从不计较钱财上的得失。

    李惠芬语气稍缓,神情几乎称得上和颜悦色:“你爸爸对我好,对你们也好,这我心里有数。”

    沈馨儿默默地看她。

    “妈跟你田伯伯在外面开了家美容院,是你田伯伯出的钱,我总不好一分都不出白拿别人股份吧。你也放心,房子是质押给银行了,担保人是你田伯伯。就算将来钱还不出,你田伯伯第一个倒霉,你他是这么傻的人吗?”

    沈馨儿心下稍安,又抬头看她:“那你真的要跟爸爸离婚吗?”

    她意味深长,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件事,主要看你爸爸是什么态度。”

    高考成绩在高志明出院以后才下来,悦颜分估得挺准。结合她之前的几次模考成绩来看,其实不能算多理想的分数。如果不是奶奶走得这么突然,按照她以往水平,再高个十几二十分应该没有问题,但是话也不能这么,你让悦颜自己再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飞回吉林。

    下完分数就是志愿选择的问题。

    高二分科的时候,高志明曾经给过悦颜一张中国地图,图上画了条直线,只准她报线以下的大学,他的意思最好留在杭州,暑假就去把驾照考考出,这样她就能住家里,然后每天开车上下学。但自从车祸跟死神擦肩而过之后,高志明看待问题也比以前豁达许多。

    精挑细选之下,初步定下来杭州和南京两所高校。高志明问了些生意场上的朋友,包括一些大学里的老师,两所高校各有各的好,一个专业排名高,一个综合实力强。

    最后定下来就留在杭州,离家近,照顾起来也方便,这是高志明的原话。

    至于沈子桥,李惠芬本来算送他出国,现在很多国外大学都承认国内高考分数。他不答应,李惠芬以为是钱的事,就她会供他,不用高志明一分钱。沈子桥还是不答应,等李惠芬急了,他才开口,态度笃定:“我要留在杭州。”亲妈拗不过他,也就作罢,但条件是大二之前一定要把雅思考出。

    两人都被顺利录取。七月中旬,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是沈子桥签收,看到封面上印刷体的大学名称他就愣了,下意识地问了快递员一个愚蠢的问题:“你确定没有送错?”

    两份录取书发自不同城市。

    一个来自杭州。

    一个来自南京。

    比预定开学时间还早几天悦颜就动身出发去南京,东西收拾到很晚,悦颜散开头发去洗脸。刚把脸湿,身后卫生间的门把手动了几动,门被推开,一人出现在门口,走廊没有开灯,卫生间的灯只够映亮他一半面容,硬挺的五官在那种半明半昧的光线中越发深邃,目光冰冷。

    她在镜子里瞥到,差点给吓得叫出声,手拍着胸口,回过头来轻轻地抱怨:“你吓死我了。”

    眉目略有松动,沈子桥淡淡动了下唇,像是在笑。

    “披头散发的,也不知道谁吓谁?”

    自从通知书下来以后,沈子桥就没怎么来找她过话,每次见到也是冷冷淡淡,招呼不,话也不,跟不认识她一样。悦颜差点以为自己哪里又惹到他,都少女心事如诗,可悦颜觉得沈子桥的心事可比诗难懂多了,简直就是八股文,难写又难懂。

    沈子桥也走了进来,站到她旁边,拧开另一个水龙头开始洗手。

    悦颜擦脸的时候才注意到他在看她,在镜子里,她无声地看了回去,问他什么意思。他也不回避,挑了挑眉,声音冷静:“不是好在杭州吗?”

    悦颜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他的是志愿的事。

    该怎么呢?留杭州是爸爸的主意,去南京也是爸爸的主意,可这个男生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她会不懂吗?

    悦颜拧开目光,看着尤在滴水的龙头轻轻道:“我觉得南京那边的专业更适合我,就像……”

    沈子桥抿了抿唇,沉声问:“像什么?”

    “像杭州的学校更适合你一样。”

    他心里燥的不行,像阴湿的魂魄着了火,从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起就已经开始,被欺骗被隐瞒的愤怒都比不过一种情绪来的猛烈,那就是她在躲他。

    费尽心机地躲他。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如果爱情是场战役,那么单恋完全就是游击战、心理战,不光考验体力、耐力,还有智商。

    他深吸口气,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但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这个字程度太重,悦颜承担不起,连忙解释:“本来是算留在杭州的,但爸爸临时改了主意,我也是等通知书寄下来才知道的。”

    可以是高志明的“老奸巨猾”,也不妨将它视为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如果一开始高志明就定在南京,他也会选择南京吗?

    他一定会的。

    哪怕李惠芬不答应,他也会去。

    沈子桥将信将疑,眼睛看过去,他对这个答案不能很满意,但起码安了他的心:“不是故意躲我?”

    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那些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瞬间飘远,他心情大好,脸上的笑也越发明显,沈子桥得寸进尺地要求:“那就证明给我看。”

    悦颜懵了一下:这要怎么证明?

    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在沟通上永远更加强势,沈子桥:“明天我有个同学聚会,跟我一起过去。”

    悦颜是懵了,但是没傻:“你的聚会我为什么要去?”

    “那你还在躲我。”

    “我没有。”

    “没有就证明给我看。”

    “为什么一定要去你的同学聚会吗?不能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吗?”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吃饭看电影。”

    悦颜彻底傻眼了:“我那是举例……”

    沈子桥一本正经:“然后我通过了你的举例。”

    吃饭看电影什么的,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还是太暧昧了,悦颜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不去吃饭。”顿了一下,看他有话要的样子,立刻补上一句,“也不去看电影。”

    沈子桥垂下眼睛,他比她高太多,看人时总像在俯瞰,褶得刚好的眼皮锐利冷峭,莫名有种压迫的味道。

    悦颜也不这容易被人压倒,抬眸,眉头微挑,仿佛争锋相对。

    两人对视着。

    空气中,故意被释放出来的情绪也在若有似无地飘。

    一段时间里,谁都没有立刻话。

    终于还是沈子桥先笑了。

    笑,是示好,更多时候也代表妥协。

    目光下滑,不动声色地在她脸上转了个来回,他声音微哑:“还能见多久啊,跟我这么犟,哥哥以后还管不了你了是吧?”

    是啊,开学在即,他们还能见多久?

    买的是下午场的电影,完美地避开中午在外面吃饭的尴尬。

    为了斩断所有暧昧的发展,悦颜特意选了一部动画片。

    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长大后悦颜又看过一遍。

    讲的是一个带着屋子飞向南美探险的老人,找寻年轻时对妻子的约定。

    很温情也很有意思的一部电影,影厅里时不时有笑声,但最后猝不及防的泪点还是把悦颜给弄哭了。

    一直到电影结束,影厅的大灯亮起,她的眼泪还没停下,从放映厅里出来,一路都有人看她。

    为防被落下,她轻轻拽着男生T恤的下摆一角,低头跟上他。

    一边走,沈子桥一边还得回头照顾她。

    现在她越学越精,碰都不准他碰,连手都不肯让他牵。

    从六楼下来,路过一家精品店,沈子桥瞥见,就让她等自己一会儿。悦颜以为他要去卫生间,拐去旁边的DQ坐着等他,点了份麦旋风,知道他不爱吃甜,另外叫了一杯抹茶杏仁。

    没人带,一跨进精品店大门沈子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茫了。

    幸好有导购在,过来问他需要帮什么忙。

    他拿出手机,调出相册,把保存的图片放大了给她看,费力地描述着更接近于他心目中的形象:“耳朵大大长长的,毛茸茸的,手感很好,女孩子都喜欢……”

    就在导购跟他一样一脸茫的时候,旁边插过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他要只邦尼兔,粉红色的。”

    沈子桥回头,是徐攀。

    将近两个月没见,她的样子稍有变化,或许是因为头发留长了,明目张胆的男孩气没了,里里外外都透着些含蓄温婉,就是话的嗓门还是一样大:“沈子桥,好巧啊。”她跟父母过来买些开学要用的生活用品。

    周围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女生,沈子桥朝她点点头,笑了下:“好巧。”

    徐攀看看他后面:“你一个人来的?”

    “没,”他一点没避着她的意思,很自然地,“跟悦颜,刚在上面看电影。”

    徐攀用种我就知道的眼神笑看他,神情里面看不出反常,还能歪过头来趣他:“从前托我买的那些,其实都是送她的对不对?”

    沈子桥低头轻轻发笑,还是记忆中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男生,简单一个动作都在牵动场边无数少女的心。

    她被笑得心头莫名发烫,眼睛忽然热了起来。

    “挺蠢的,别提了。”

    很快导购把玩偶拿了来,确认是他想要的之后领他去吧台结账。

    徐攀排他后面,到了扫码付款的时候,他抬手把她的购物筐往自己这边拨了拨,卡递过去:“算一起。”

    徐攀声音微弱:“不用,我自己付好了。”

    沈子桥没多废话,坚持付掉了。

    从店里出来,徐攀一直低着头,脸一阵阵发烫。

    等了有些时间,悦颜百无聊赖地咬着冰淇淋勺,目光无意识地望出玻璃。

    视线扫到的地方,一男一女着话,从一家精品店的门口出来。

    她转开眼,过了几秒又忍不住看去。

    只剩下男生一个。

    四处张望。

    悦颜本来想叫他,心里意外生出一种糟糕的别扭,让她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默默地坐在窗边,又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

    乱七八糟的情绪并没有泛滥多久,很快,手机就响了。闪动的屏幕像粒镇定剂,奇妙地抚平那些混乱的思绪。

    她接起,男孩的声音听着有些不满:“乱跑什么,人呢?”

    “你往左边看。”

    沈子桥看过去,靠窗的位置,女孩安静地捧着冰淇淋杯,目光纤细地望着自己。

    他心一软,挥了挥手,收起手机走过去。

    礼品袋甩桌上,悦颜抬起头问:“什么啊?”

    拉开椅子坐下,沈子桥:“看看喜欢吗?”

    开来才知道是个粉色的邦尼兔,长而柔嫩的耳朵,让人忍不住想试试脸贴上去的感觉。

    悦颜心口不一地:“丑死了……”

    “丑就还给我,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谁要啊?”看着邦尼兔,女孩仿佛随口问了一句。

    沈子桥不笑了,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唇角缓缓扬起,心情忽然好到不可思议:“干嘛,吃醋了啊?”

    “谁吃醋了?”

    “你不吃醋刚刚那是什么语气?”

    “什么什么语气,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随便问问?”他态度一下子邪了起来,凑近量她脸,“真没吃醋?”

    悦颜手指轻轻摩挲着玩偶的绒毛,心里的感觉不上来,有点乱,心脏跳得也快,脸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她白了他一眼,低声道:“神经。”

    沈子桥低眸,看着莫名有些较真:“怎么又脏话?”

    两人不知道是不是磁场不对,话没两句就开始嘴仗,悦颜一句堵回去:“你自己的还少吗?”

    沈子桥:“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性别就不一样,”沈子桥从她脸上往下看,目光落在她捧着冰淇淋杯细细长长的手指上,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就是会用滤镜看待她的一切,觉得她哪哪都生的好,连指尖都长得比一般女生细巧,纹路浅淡,指甲细瘦。看着看着,他的语气跟着温柔起来,“因为你是好姑娘。”

    不算情话的情话,听得悦颜的心轻轻颤了一下,想了想,记忆中的沈子桥好像不是这样。

    记忆里的那个男生粗鲁、莽撞,常常些让她难以招架的蠢蠢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察言观色,哄女生开心了?

    恋爱是门学问,而追女生大概是所有男生的必修课。这门课上有人无师自通,有人天赋异禀,也有人磕磕绊绊才考到及格,而有些人,像沈子桥,一次没过,又在摸索中锲而不舍。

    悦颜忽然沉默,心里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把追自己当成了一门必修课,因为追不到,所以才忘不掉。

    “好了好了,”看她神色不对,沈子桥生怕她想歪,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些改善,他不想前功尽弃,连忙解释,“那是徐攀啊,你认识,你们班的,就刚好碰到随便聊了两句,你别想歪。”

    悦颜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敏感矫情,自寻烦恼。手指抠着那邦尼兔的玻璃眼珠,她低声:“我想歪什么啊想歪……”

    发顶心被一只大手盖住,轻拍了几下,热热的触感在头顶蔓延开来。

    他漫不经心地:“没想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