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耀年黑着一张脸，浑身低气压，回到病房。

    看见他回来，时眠上半身微微弯起，弓着腰，杏眼隐隐带着几分期待，却像是怕被人听见，把嗓音压得极低。

    像是对暗号一样，低问：“要到了吗？”

    傅耀年把手机扔给她到怀里，面无表情地冷着嗓音：“Nike Air Yeezy 2 Red October。记住了，别忘了买。”

    时眠拿起手机，手机还亮着屏，微信通讯录那儿有一个显眼的红色图标。

    她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又屏住呼吸，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半空中，指尖半曲着，心翼翼地点了下屏幕。

    新的朋友。

    许言深。

    时眠连忙点了“通过验证”。

    看到终于成为好友，她提起来的心脏沉沉落下，轻轻松了口气。

    加到好友的第一步，自然是去看对方的朋友圈。

    时眠低着脑袋，完全没空搭理一旁的傅耀年，手指点开许言深的朋友圈。

    眼睛微微睁圆了些。

    充满期待。

    然而——

    许医生的朋友圈空空如也。

    时眠一怔，下意识抬起脸，眼神迷茫，唇微张。

    傅耀年正挑着果篮里的水果，捏起一颗鲜艳欲滴的草莓，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时眠，动作一顿，问：“咋了？”

    时眠缓缓对上他的目光，蔫巴巴的模样，眼角耷拉着，“他朋友圈什么也没有。”

    傅耀年还以为这号被医生秒删了，闻声啧了一声，把草莓放了回去，淡声：“正常，男的本来就不爱发朋友圈。”

    时眠连肩膀都耷拉下来，兴致不高地缩回到被窝里，轻声嘟囔：“你又不是。”

    “你朋友圈都是鞋。”

    “乍一看还以为是莆田鞋微商呢。”

    时眠还以为，看许医生这么高冷淡漠的模样，肯定不像别人那般絮叨，更不可能像傅耀年一样，成天晒鞋。

    应该只是转有几条与医学有关的链接。

    但时眠万万没想到，竟然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比这入秋的寒风还要冷。

    时眠扭头看了眼窗外，冷空气肆意，风席卷而过，刮过树叶隐隐传来沙沙声，阴沉沉的天边，萧瑟寒冷。

    没有一丝一毫秋天该有的温暖。

    她皱了皱鼻子，抓着被子往上盖，挡住白皙的脖颈，只留下一颗脑袋，扎着丸子头，脸颊两边的一缕栗色卷发弯曲，轻轻蹭着她的唇角。

    “话好好，别人身攻击，我的可都是正版。”傅耀年顺势坐在椅子上，长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鞋子翘了一下，耐着性子再次提醒了一遍：“好的我帮你要微信，你给我买鞋呢？”

    时眠这才想起来，费力抓起扔在一旁的手机。

    傅耀年把链接发给她，微抬起下巴：“链接发你了。”

    时眠点开一看，瞬间傻眼，不敢置信：“九万八？”

    她凶巴巴地瞪了过去，“你狠，别人都是偷摸摸去外面抢，你倒好，和家里人抢劫。”

    傅耀年啧了声，一点商量都没有：“我刚才为了帮你要微信，连性取向都变了。就值这个价，不买鞋就把微信号删了。”

    时眠一下没明白过来：“什么？”

    傅耀年扯着嘴角冷笑：“还不是你微信叫什么未眠玫瑰，老子在你的许医生面前，当了回玫瑰。”

    时眠：“……”

    哈哈哈哈。

    时眠杏眼弯起，嘴角梨涡加深，笑得纤细瘦弱的身体都在轻轻颤动。

    她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弟弟耐心彻底告罄，才堪堪收回笑，唇角依然弯着，垂下眼睫，眼也不眨地买下了这双鞋。

    时眠从到大都不缺钱，裕耀集团万千宠爱的大姐，虽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想要的几乎都能得到，令人艳羡不已。

    可以，这二十一年，都是顺风顺水地度过。最大的挫折，除了考学，就是许医生了。

    连要个微信号，都是弟弟帮忙扮gay才要到的……

    时眠走着神儿，突然大脑被猛地刺激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慢吞吞地抬起眼，眼睛一眨不眨，迟疑着开口：“弟弟，你许医生，不会是……？为什么你加他，他就同意了？”

    “不是。”傅耀年懒得抬眼，玩着手机儿，“他贼直。”

    时眠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老子碰他的时候。”傅耀年磨着牙冷笑，“他躲了一下。”

    时眠又忍不住笑起来。

    傅耀年恼羞成怒，凶了她一下，声音硬邦邦的：“快点把汤喝了。”

    在弟弟的注视下，时眠皱着一张脸，单手拿着汤勺，慢吞吞地把汤喝完了。

    傅耀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冷着脸递给她，当作奖励。这才拎着饭盒，心满意足地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时眠一人。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晚上住院部很安静，走廊上空荡荡的，偶尔传来护士的脚步声。

    期间护士过来一趟，把吊针拔了，又检查了伤口，进行常规护理操作。

    时眠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看，盯着与许言深的聊天页面。

    上面显示着“你已添加了许言深，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是聊天，但是聊什么呢。

    时眠皱着眉，陷入沉思。

    许医生，晚上好啊。

    许医生，我是您的病人，时眠。

    许医生，今天帮我加你的那人是我弟，直男。

    ……

    ……

    时眠抱着手机愁眉苦脸，无论哪一个开场白，都不够清新脱俗。

    她关掉聊天页，顺手点开朋友圈。

    看到朋友们发的生活，一张张漂亮的自拍，精致极了。

    时眠手指滑动着屏幕，突然灵机一动。

    她点开相册，翻到自己的照片，满屏幕的自拍与写真。

    她算是网红，大学时候开始拍的视频，上半年毕业，还没有开始找工作，但即便不靠父母，也吃穿不愁。

    职业需要，粉丝常叫她多发自拍，她的照片很多，几乎占了相册一大半。

    时眠翻着照片，眼睛都快看花了，还没找到两张特别满意的照片。

    她咬了咬唇，在女性朋友与弟弟之间徘徊了半分钟，最终选择了有着女生摸不透的直男品味的傅耀年。

    未眠玫瑰：【弟弟，帮我挑两张照片。】

    N：【？】

    未眠玫瑰：【我发朋友圈。】

    N：【Tom SaikeCraft Mars Yard 2.0 宇航员】

    时眠点开链接，看到标价两万九的鞋子，一口血哽在喉咙里。

    她恨，悔不当初。

    如果九岁那年，她没有给傅耀年十块钱，叫他帮忙买糖果，这段明码标价的姐弟情也就不会存在。

    时眠低下头，右手纤细的手指，点在屏幕上，慢吞吞地敲着字。

    未眠玫瑰：【一口价，200块。】

    N：【成交。】

    两人爽快地达成交易，时眠发了红包，把照片发给他，叫他挑两张。

    傅耀年皱着眉，在这些大同异的照片里，找了两张让人眼前一亮的。

    一张很性感，另一张更性感。

    都是约拍的写真照，同一系列，同一主题。

    性感也不是那种常规的丝袜诱惑，而是那种纯中带着欲，一点儿也不露骨。

    照片里，少女一头黑色长发，额前的刘海被汗微微湿。

    夏日的下午，穿着简单的吊带背心与短裤，坐在空气清新的庭院里，仰着一张脸，皮肤清透，唇红齿白。

    时眠：“……”

    她看着照片，突然有些不确定。

    傅耀年才十七岁，喜欢的都是那些可爱温软的女生类型，而许医生是成熟男人……会喜欢这种？

    但是——

    在象组，时眠被称为少女神颜，长相漂亮可爱，又有辨识度，在长相同质化的圈子里，可以是顶流。

    她看了看自己，就算许医生喜欢成熟女性，她也做不到。

    时眠缓缓吸了一口气，不再纠结了。

    她左手不能动，手机搁在床单上，点开朋友圈，想文案想了半天，发上这两张照片，特意设置仅限许言深可见。

    发完朋友圈后，像是被烫到手一样，把手机一丢，想抱头，想尖叫。

    胸腔内的心脏“扑通”狂跳，明明只是发个朋友圈而已，还没有和他聊天，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也隐隐有些期待，她弯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又伸出上半身去捞手机，点开微信，朋友圈没有消息提示。

    时眠回到通讯录页面，点开许言深的账号，右手摸着下巴，看了会儿，点开备注一栏。

    思索片刻，上“医生”两字。

    又觉得不够好，她又换上备注“许医生”。然而看了会，时大姐吹毛求疵，还是不满意，换了个好几个称呼，最后终于定下来。

    看着只有她知道的，对许言深的独特绰号：一只双手捂着眼睛的猴子。

    她满意地点头。

    弄完备注后，她又去看朋友圈。

    朋友圈如同一潭死水，什么动静也没有。

    时眠撇了撇嘴，慢慢躺了下去，把手机放一旁，蒙头睡觉，等醒来再看看。

    然而，时眠躺床上大半天，脑子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毫无睡意。

    她看了下手机，快十二点了。

    朋友圈还是很安静。

    时眠又闭上眼，隐隐感觉并不会看到许医生的赞或评论。

    人或许不刷朋友圈。

    她迷迷糊糊地想。最后一次点开微信时，已经凌一点左右。

    时大姐彻底不抱希望，深夜脑子也有些不清醒，期待落空后的失望交织，大脑像是塞了浆糊，混混沌沌的。

    迷迷糊糊间，开聊天框，转账一千块，财大气粗地发了第一条消息：

    “一千块，买你看我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