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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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覃放了杯子,搂着妻子重新躺了下来,问道“怎么”

    林氏言道“自古伴君如伴虎,女儿自幼生的娇柔,在家里一向是娇生惯养的,怕是受不了皇宫大内的规矩约束,更别我本来想着,月儿能嫁个知根知底的可靠之人,泰平顺遂过了这一辈子也就是了。倒是忘了,博衍也是皇家之人。”

    萧覃不语,他知道妻子在思虑什么。

    后妃不比寻常人家的妻妾,若皇帝是千万子民的表率,那后妃便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一言一行必定深受拘束。

    萧月白自幼长于深闺,又体弱多病,安国公府上下都将她当做个易碎的宝贝,娇养至今。萧覃夫妇也从未想过要女儿入宫为后为妃,故而同淑妃结亲之时并未有一分的犹豫。

    谁也没想到,时局竟然会有这样的变化。

    夫妻两个躺在枕上,谁也没有言语。

    沉默了半晌,林氏忽然道“夫君,你想月儿那场梦,是真是假”

    萧覃不解,反问“嗯”

    林氏转了个身,看着丈夫的侧脸,不无疑惑的道“妾身想,月儿怕是编不出来这样的故事。她做那梦时,正在南安寺里,会不会是佛祖给托的梦呢”

    萧覃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最不喜的便是这虚无缥缈的鬼神之,但女儿的梦却并非全无根由,这话又是妻子所言,他倒也不好斥责什么。

    他轻抚着妻子滑腻的背脊,轻轻道“天不早了,睡。”

    林氏没再多什么,为了备办过年事宜,她连日操劳,也是累了,不多时的功夫便已沉入了梦乡。

    萧覃却枕着一手,迟迟不能入眠。

    他心中思绪万千,许久方才定了个主意月儿有言,她梦中宫宴上,那场献祥瑞是无穷后患的开端。不如届时看看,是否应验,再做算。

    又过了一日,萧月白正在荣安堂里陪甄母话,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老太太,大喜咱们大少爷回来了”

    一听这话,众人便知是在西北仗的萧逸安回来了。

    满堂之人,登时大喜过望。

    甄母更是笑逐颜开,起身道“我孙儿回来了,咱们快去接去”

    林氏连忙道“老太太坐着罢,哪里有祖母去接孙子的道理”

    甄母笑着大声道“我孙儿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大大的英雄,我这个老太婆去迎上一迎,又怕什么”着,果然往外去了。

    萧月白搀扶着祖母,心中也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自从哥哥去了西北,他们兄妹两个已有两年没有见过面了。如果按照前世的推演,那一次就是两个人的诀别。而今生,哥哥竟然能从西北回来,这不是哥哥的命数已有了转机么一行人才走到二门外,便见一身着甲胄的青年,自甬道那头快步走来。

    那青年快步走上前来,向着甄母单膝下跪,垂首大声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甄母的脸上登时菊纹舒展,先是笑,继而泪便涌了下来,她抱住萧逸安,竟放声痛哭起来。

    众人连忙一起劝住,林氏亦不断的抹泪,但还要劝慰甄母,道“老太太爱惜孙儿,逸安这一路风尘回来,还不快让他进去歇歇,倒只顾哭起来了”

    甄母这方破涕为笑“我也是老糊涂了,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话。”

    萧逸安自地下爬起,搀了甄母,一行人便又进了荣安堂。

    回到荣安堂中,众人落座。

    萧逸安向甄母磕了头,又向林氏与李氏问了安。

    甄母道“你爹进宫去了,还不曾回来。你二叔今儿也不在家,晚些时候再去也罢。”

    萧逸安答应着,看了一圈不见蒋氏,便随口问道“怎么不见二婶”

    众人微微有些尴尬,都不曾言语。

    甄母淡淡道“往后啊,你就没有什么二婶了。”

    萧逸安诧异,不知自己离家这两年,竟发生了什么巨大变故。

    甄母又笑道“大好的日子,咱们不提这晦气之人。逸安在西北军中这些年,一定没少吃苦,这好容易归家,想些什么吃的,告诉祖母,祖母叫他们给你弄去。”

    萧逸安没有答话,却先看了萧月白一眼,才朗笑着回话“孙儿在军中,同军士们一道吃住倒也惯了。祖母这会儿问起,孙儿也想不起来,能和祖母一起吃饭就是最好的了。”

    甄母听了这话,呵呵大笑起来“逸安果然是历练了,知道哄我这个老婆子开心。好,晚上咱们就在这荣安堂里摆宴,为逸安接风洗尘”着,便向林氏叮嘱了一番。

    林氏记着,出门安排去了,她想着往日儿子爱吃的几道菜,便添在了菜单上,交代给了厨房。

    甄母便拉着萧逸安在自己身边坐了,问起他在军中的过往经历。

    萧逸安在军中捶了两年,比起当初离家之时的懵懂少年,变得成熟干练。军中辛苦,又是西北前沿,颇为凶险,他便掂量着只拣了些奇闻趣事讲给甄母听,果然将老人家哄得笑不拢嘴。

    萧月白坐在位子上,看着那个眉目疏朗,谈笑风生的青年,只觉得眼中温热,视线模糊。

    哥哥比之离家前的样子,真是大不一样了,原本白净的皮色,变得黝黑,人却高了些许,也更加健壮了,结实的筋骨与强健的身躯,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他不再是那个翩翩公子,而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

    哥哥还活着,并且好端端的在她眼前,这样真好。

    萧月白心里有些酸楚,却又觉得欣慰欢喜,真是百感交集。

    一家子团圆话,外头又有人来报传,是淮阳王妃到府造访。

    甄母因要见客,便“你们兄妹两个也有年头不见了,好好去话罢。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拉着你们了。”

    萧逸安与萧月白兄妹二人,这才起身,道谢辞去。

    萧月白将萧逸安让到了自己的居所,萧逸安入门之前,一眼扫到了门上贴着签字,便笑道“两年了,妹妹竟还没揭下来。”

    萧月白看着他,不觉也是一笑“哥哥给我写的,我怎会揭下来。”

    萧逸安看着妹妹那柔美娇的脸,不由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月儿长高了。”着,便拉着她的手,一道进了闲月楼。

    屋中的丫鬟早已收到了消息,预备了热茶。

    萧月白让萧逸安坐,亲手捧了一碗茶给他。

    萧逸安抿了一口,笑道“还是江南雀舌。”

    萧月白笑道“哥哥喜欢,我都记得。”

    萧逸安笑了笑,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丫头,有良心,还记得哥哥。我还怕,我离家两年,你心里就只剩下你的博衍哥哥了。”

    萧月白听他笑,也不由笑了起来“哥哥才回家,就拿妹妹开玩笑,我要生气了呢。”

    萧逸安便又去捏她的鼻子,道“那你生气给我瞧瞧,两年不见还长本事了”着,他忽从袖里摸出一包东西递给她,笑道“西北那地方太穷,没什么好的,这是我跟外族的游商换来的。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萧月白接了过去,道“哥哥回来就好了,还记得给我带东西。”虽这样着,还是好奇开了。

    只见那包裹中,是一枚赤金嵌孔雀石的镯子。这镯子做工果然与中原大不相同,周身旋着螺纹,雕刻粗犷,单是镯子本身就比她寻常见的要粗上一圈,倒不似姑娘戴的饰品,却又透着古朴可爱。她果然喜欢,当即就把腕子上的镯子退了下来,将这个戴上给萧逸安瞧。

    萧逸安便也笑了“好看,你戴着。”

    兄妹两个笑了几句,萧月白便问道“哥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这两年不是西北军情紧张,哥哥不能回来么”

    这个疑问,在她心中也藏了一会儿了。

    上一世,萧逸安可是两年不曾回来,而后便阵亡于西北前线了。

    萧逸安道“起初我也疑惑,后来是大帅告诉我,因西北军连日大胜,四皇子便在御前替前线将士求了恩典,圣上特许中郎将及以上的武将,如连年不曾归家者,可轮替归家探望。大帅待我极有恩义,准我归家过年团圆。”

    萧月白听着,心里顿时明白过来,陈博衍必然是为了救她哥哥,方有此举。

    她既心存感激,却又有些微微的不满陈博衍什么都瞒着她,就连关系着她的事,也不肯告诉她,分明昨儿晚上他们才见过。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又忙问道“那这次过了年,哥哥你还走么”

    萧逸安莞尔一笑“只是朝廷的恩典,特地回来过年的。西北仗还没完,当然还要回去。”

    萧月白心里发酸,不由道“才回家几天,就不能不回去么”

    萧逸安喝了茶,微笑道“月儿,这百姓供咱们锦衣玉食,享荣华富贵,到了这等时候咱们也必能要站出来,卫社稷护子民。不然,都是一样的人,咱们凭什么”

    萧月白不是那愚顽短视的女子,知道哥哥的是正理,然而这样的事落在自己亲人身上,那滋味儿还是不好受的。

    她低着头,没有话。

    萧逸安却笑了,他放了杯子道“适才老太太问我想吃什么,我还真有一样想吃的东西,便是月儿你亲手做的油酥泡螺。”

    这油酥泡螺,乃是以牛奶酥油合着蔗糖蜂蜜做成的一种点心,因其形似螺丝,故有此名。其奶香浓郁,入口即化,京城富贵人家极其流行,但做工却繁复,那花样也不大好做,并非什么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萧月白这手艺,还是跟着一个退休下来的御厨仔细习学来的,又练了许久才似模似样。

    她听哥哥这样来,虽明知他是在宽她的心,却还是笑了,揉了揉眼睛道“哥哥想吃,我就天天做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