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才临走前的最后一件事是通知手下, 将大哥配给他的两位保镖安排在了薛易身边。

    那边的询问简短有力：“见面吗？”

    “不见, 让他俩暗中跟着。”薛靖吸口烟, 抖抖手里的机票。

    纸张的一角挨着了烟蒂，立马缩成了一团灰烬, 他却毫不心疼似的, 掐着烟, 将头等舱的机票烫了好几个窟窿。

    “如果发现跟踪者就自动暴露行踪, 吓唬走就行了, 他们暂时不敢对咱们下手, 毒贩犯不上动军队这边的人。”

    “明白！”

    “还有、最后一件事。”薛靖才语气突然严肃。

    手下也不是吃白饭的, 一听就知道这将是此行最重要的指令，赶忙立正站好, 准备接受指示。

    “您请！”

    “把我那辆布加迪开去炸了。”

    “明……什么？！”

    “不炸也行, 那就撞烂吧，然后给我在国外找个疗养院, 不用山好水好美女多，哪里都行, 最好是什么缅甸柬埔寨信号不好的那种, 要最快的机票。”

    “为、为什么？”

    “回去就我在国外飙车撞死了，让我哥把枪收起来, 拿个盒子过来攒我的骨灰。”

    “……”

    薛靖才撂了电话, 烟一掐，拍拍屁股离开了机场。

    风雨过后的清，阳光柔和温暖。

    陆皓亭原本车去接薛易, 耐不住在医院守了一晚上夜，不心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陆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床边，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中文书。陆子宸自己坐在地上玩汽车，手边放着陆皓亭的手机。

    “宸宸？”陆皓亭转动了下酸麻的手臂。

    “舅舅，你醒了。”陆子宸放下汽车，乖巧地爬上沙发，偎在他身边。

    陆皓亭轻轻揉眼，伸手抱住陆子宸，问他：“几点了？”

    陆冲笑了下：“他哪认得表，你问他干嘛，大概八点多了吧，可能快九点了。”

    九点了？！

    陆皓亭摁亮手机，八点四十三。

    他昨天和薛易传短讯，约好了八点半到酒店门口接他，然后去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吃薄饼，吃饱了之后一起车去哈佛大学转转。

    ……睡过了，陆皓亭赶紧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宸宸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舅舅？”

    陆子宸：“易哥哥，不要叫醒你。”

    “他已经过来了？”

    “没有，他给舅舅电话了，但是舅舅睡懒觉不起床，我就接了。”陆子宸扬起脸，对舅舅认真道：“易哥哥，一会儿他来接咱们俩，让咱们等他的电话。”

    陆冲从书里抬起头，禁不住夸赞道：“看看人家孩儿，多懂事，知道你累，让你多睡一会儿。”

    “爸，他不叫我，您也不叫我一声。”

    “我哪知道你几点走嘛。”

    陆皓亭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爸了个招呼，检查了一下心率仪，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抱陆子宸去洗手间洗漱。

    他把牙膏挤在他的牙刷上，对他道：“宸宸，下次碰见这种情况要叫醒舅舅。”

    “易哥哥了，不可以叫醒你。”

    “那哥哥就得干等着咱们了，天那么冷，冻感冒了怎么办。”

    “可他如果你睡不够的话，我们俩也没法出去玩了。”

    “怎么

    不能玩。”陆皓亭揉揉他的脑袋：“舅舅带你玩就带你玩，不会骗你的。”

    “我不知道，反正易哥哥不会骗我，他不叫你，我就不叫。”

    “那，谁才是你舅舅。”

    “易哥哥！”

    “我挠你了啊！”陆皓亭笑着，双手撑起他的胳肢窝，把他举了起来。

    陆子宸马上求饶：“放下放下，好痒，舅舅我错了！”

    “谁是舅舅。”

    “你是你是！”

    “赶紧刷牙！”

    陆子宸挥舞着牙刷，好几次把牙膏涂在了嘴唇上，陆皓亭无奈地笑笑，用温水帮他冲洗干净，全都收拾好后，给薛易了个电话。

    “喂，先生醒啦？”清澈的嗓音隔着电话传来，听起来格外悦耳。

    “嗯，抱歉啊易，好了去接你的，你到哪了？”

    “在医院楼下了。”薛易背着个包，坐在一处长椅上，捂着肚子委屈道：“我好饿啊，快要晕过去了。”

    “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下去。”

    陆子宸抱住陆皓亭的腰，紧往上蹦：“舅舅舅舅！易哥哥什么？”

    “肚子饿了。赶快去把鞋穿好，咱们下去吃饭了！”

    “耶！我要吃薄饼和牛角包！”

    “快去穿鞋。”

    陆子宸蹦跶着出去了，陆皓亭抬脚要走，却突然顿住脚步，立在镜子前左右看了看，仔细整理了下衣领和头发。

    陆冲日常提醒：“东西别落下，钱和手机带了吗？”

    “嗯，我们走了爸。”确认带好钱和手机后，领着陆子宸乘电梯下楼。

    楼下，估摸着陆皓亭也快下来了，薛易最后揉了一把脚腕，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易、哥、哥！”

    半个月不见，陆子宸好像长高了一点，冲过来的力道也变大了，薛易把重心全放在左脚上，才将将把他抱起来。陆皓亭跑了几步跟上，连声对薛易表示抱歉。

    “没关系的，没等多久。先生还困吗？”

    “嗯，有点。”

    陆皓亭不是个心口不一的人，昨晚母亲低烧反反复复，他并没有睡多长时间，当下揉揉眼睛对薛易道：“一会儿吃完饭咱们车去哈佛，我在车上睡一会儿吧。”

    “也行。”薛易点点头，抬眼撞见他疲惫的神色，又心疼道：“不然今天回去休息，明天再去转也行。”

    “明天咱们就回去了，今天难得不下雨也不下雪，我想让你看看这边的学校。”

    两个人一边一边往餐厅的方向走。

    “易明年准备考哪个学校？”

    “不知道。大概会考个南方的学校吧，我一直想在有山有水的地方住几年，生活在那种山清水秀的地方，应该会很惬意。”

    “南方啊。”

    陆皓亭念道。虹城是北方城市，临着内陆海，经济发达大学也多，本以为薛易会愿意留在这边，原来他喜欢南方的桥流水。

    陆皓亭眼底掠过一点失望。

    此刻的他觉得，薛易这孩子就像条倏然摆尾的游鱼一般，在他人生中匆匆而过，所到之处只留下几圈涟漪，就又要向下一个方向前进，丝毫没有停留的算。

    可陆皓亭还没准备好该如何告别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到

    国外来念书？”

    “没有，从来没想过。”薛易垂眸，摇了摇头。

    比起国外，他还是更喜欢中国秀气且极富诗意的河流山川。

    “那如果可以的话，你想不想？比如波士顿这边，就有麻省理工和哈佛，还有不少好的学校，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

    “不用的先生。”

    陆皓亭还是坚持：“你成绩很好，这边会对你的发展有更好的帮助。我虽然认识的人不多，但帮你提供点信息还是可以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回去了可以递申请试一试。学费更不用担心，我都可以帮你。”

    薛易原本走在他前面一些，闻言脚步微顿，转头看着他：“不用了。”

    陆皓亭不话了。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它，可鱼滑溜溜的，摆着尾巴钻出他的手心，游向它向往着的一隅天地。

    “先生已经帮了我很多，剩下的就让我自己来吧。”

    “……好。”

    “咱们快走吧，先生再不投喂，我真的要饿晕过去了。”

    早餐的薄饼确实美味，但是填不饱半大伙的肚子，薛易又吃了两大片烤面包，最后把陆皓亭剩下的煎牛排给消灭了。

    “这食量，是该长个了。”

    “易哥哥还会长个吗？”

    陆皓亭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当然会了，哥哥也还是孩儿呢。”

    “那哥哥再长个，就超过舅舅了。”

    薛易闷头喝汤，时不时地偷看一下他俩。

    “当然要超过舅舅，你也得好好吃饭，超过舅舅，听到没有。”

    “保证完成任务！”陆子宸抬手敬了个礼，闷头把剩下的汤全喝进了肚子里，被抱着擦完嘴，撑的趴倒在了陆皓亭的大腿上。

    薛易也放下了餐具。

    “吃饱了吗，要不再给你点个牛排？”

    “饱了饱了，别点了，再吃一会儿准晕车。”

    薛易倒不是没吃饱，只是单纯的想吃陆皓亭亲手切成条的牛排罢了，为了不显得那么突兀，特意先吃了两片面包，才把爪子伸向陆皓亭的餐盘。

    结果一通硬塞之下，胃都快要撑炸了。

    “真吃饱了？”陆皓亭面露疑惑。

    “饱了！绝对饱了，我又不是个无底洞。”

    “好，那咱们这就走吧，我约了车，差不多也该到了。”

    陆皓亭没敢吃太饱，估摸着吃了个七分饱就停了，可从餐厅出来以后还是困的睁不开眼睛。车子已经停在了约好的地点，他确认了下车牌，抱着陆子宸坐在后排，想趁机靠着玻璃睡一会儿。

    薛易不太坐喜欢副驾驶，见后面空间不，便也挤了上来，坐在陆皓亭旁边。

    “大概多长时间能到学校？”

    “一个多时吧，这个点旅行的人不多，不定一个时就能到。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陆皓亭礼貌地笑了下，示意司机可以开车。

    一开始，他还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两个孩子搭话，可后来，随着车子平稳前进，意识就越来越模糊了。陆子宸吃的太饱，路过漂亮的河流和山，还激动地叫唤了好半天，把他最后的一点力气也叫光了，率先蔫了，歪头睡在了陆皓亭怀里。

    后座只剩下两个人轻声交谈的声音。

    “所以易其实是想学音乐？”

    “嗯，我妈很想让我去学，但是我现在更倾向于……先生？”

    “啊。”陆皓亭猛地睁开眼，不好意思道：“我刚刚好像睡着了，你你

    更倾向于什么？”

    “更倾向于自己做选择，我现在想学一个和物理有关的专业。至于音乐，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但不想把它当做专业来学，因为创作者需要一些多多少少的自由，被专业约束了的话，不容易创作出合意的曲子……”

    “嗯，人需要一定的自由，不一定非要把爱好当成主业，那样压力太大了。”

    “对的，我想去南方其实是随便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去清华北大。毕竟我这半辈子，花时间最多的就是念书，既然已经付出了时间和精力，那就要把它做到最好……”

    薛易还待要下去，却感觉车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身侧渐渐袭来温热的气息……薛易偏头来看，只见陆皓亭抱着外甥的手正渐渐松开，人已经困的不行了，朝他肩膀缓缓倒下来。

    那一刻，薛易感觉自己都没来得及过脑子，身体就下意识地做出了最好的决定——他伸手把陆子宸接住，拖到了自己大腿上，抬起胳膊心裹住陆皓亭的肩膀，让他能的颈椎尽可能不受压迫，以一个十分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

    陆皓亭撑开一点眼皮，却也无济于事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靠在了哪，便又一次陷入了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