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

    斯德哥尔摩

    音乐学院古典音乐系，学生活动中心一隅, 几个淡金色头发的女大学生凑成一团, 用瑞典语密谋着什么。

    腰细腿长的少女弯着腰, 看了下不远处窗前正电话的男生, 竖起一根指头坚定道：“erik晚上必须要去，话剧排练的时候他帮忙搬了很多道具, 为了感谢他, 他今晚的酒钱我包了。”

    “jonas也搬了很多, 为什么你不请他。”

    女孩儿气质出众，长发柔软，闻言咧嘴一笑，爽朗道：“请，jonas算什么，你们谁请动咱们erik了, 所有人的酒钱全算我头上。”

    女孩子们纷纷眼前一亮：“cathy你话算话！”

    女孩儿轻笑，“你们请不动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

    ……

    薛易手指扣在窗沿儿上, 刚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又诶了一声, 把他叫住了。

    薛靖才已经了半个多时, 换了个手捧着手机，继续絮叨：“北欧那边冷，我给你寄的大棉袄你收到了没有，这孩子问你话呢。”

    “现在是夏天，而且我十岁就不穿棉袄了。”

    薛靖才哼道：“跟你爸一个德行, 你爸年轻的时候，都十二月了，还穿个短袖去海里游泳，自己游还不行，非要拎上我！我哪能行啊，那位壮的像牛一样，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好了，我先挂了，这边在开会。”

    “那我晚上再给你。”

    薛易收起手机，刚一转身，几个女孩儿就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你推我我推你，支支吾吾的像极了中国高中腼腼腆腆的姑娘。

    ——明明都是剧团里的最活跃的女孩儿。

    “怎么了？”薛易用英语询问欲言又止的她们。

    “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酒吧？”

    “我不会喝酒……”

    “我们剧团都要去的！cathy你去的话，我们的酒钱全她包，去一次嘛，我们又不强迫你喝酒。”

    “就是就是，为了我们的酒钱，你就来一次吧。”

    薛易闻言笑了一下，目光越过几个女生，落在大厅另一边。cathy斜倚在一张桌子上，见他看自己，大方地朝他飞了个电眼。

    这边还在继续努力着：“去吗erik，学校附近的酒吧都是学生，美女可多了！”

    “去。”薛易点点头。

    “真的吗？简直不敢相信。”

    “真的。”

    他刚来的时候总提不起精神，拒绝的活动太多，现在适应了不少，总不能每次都扫别人的兴。

    “太棒了！”女孩子们开心地击掌。“那erik，跟我们一起去化妆吧。”

    “……化妆？”

    “去跳舞一定要化，我们的技术一级棒，你绝对是今晚夜店的焦点！”

    “……跳舞。”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薛易被七手八脚地摁着，化完了妆。

    cathy递给他一杯咖啡，对着镜子不停地笑：“为什么一样的妆，你扮起来就这么可爱。”

    “可能因为矮吧。”

    “不，你不矮，你和jonas一样高。”

    薛易：“他去哪了？”

    “他嫌自己不够靓，去商店买衣服了。”

    薛易笑道：“你怎么不跟着他？你们才是一对。”

    “是他在追我，我又没有答

    应。”

    cathy喝口咖啡，看了看外面的天：“一会儿就出发了，我开车，酒吧楼上订了四个房间，咱们一共八个人，只有你和jonas是男生，你们两个住一间吧，介意吗？”

    “不会。”

    “很好，不醉不归。”

    薛易笑了笑，没话。

    八个人分了两辆车，随着夜幕降临，一起来到了斯德哥尔摩的一处夜间酒吧。

    墙壁隔音效果非常好，薛易拉开门的一瞬间，嘈杂的乐声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堵耳朵，就被人推了一下，随着人群涌了进去。

    cathy跟着他，大声对他解释：“这里大部分都是我们学校的，你要是看上哪个姑娘了，直接去要电话，大方点，没关系。你能听到我话吗？！”

    “能，别喊了。”

    “我们的位置在那边，一会儿多喝几杯。”

    薛易肯定不能喝酒，窝在包厢的沙发里发了会儿呆，然后掏出了新换的手机玩自带游戏。

    “erik，你真的不来玩？”

    “我在这儿等你们。”

    “那好吧，jonas来了的话，让他来a区找我们。”

    薛易应了一声：“知道了。”

    一直玩到通关，jonas才‘姗姗来迟’，还带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外套，衣品很好的朋友。

    他们站在酒吧门□□流了起来。

    cathy去舞池里嗨了一波，回来坐到薛易身边，问他：“jonas还没来？”

    “来了，就在那儿。”薛易指了指门口。

    cathy是学校里的活跃分子，因为会的语言多，经常会去接待初来乍到的留学生，薛易就是她亲手从学生中心领进宿舍，又亲手拉进了他们的剧团，两个人已是十分熟络。

    她坐近了些，往门口张望：“他怎么还不过来，在和谁话呢？”

    “不认识，不过好像是个亚洲人。”

    “亚洲人，go教授？”cathy有些惊讶，并且皱起了眉。

    薛易也微微惊讶：“教授，这么年轻？”

    “确实是教授，而且钢琴造诣很高。嗯，绝对是他没错，jonas向他递过申请，应该是偶遇了，就一起过来了。哦对，他是个中国人。”

    cathy完，又想起了什么，皱眉叮嘱薛易道：“你别和他多交流。”

    “为什么？”

    “我爸爸和他是生意伙伴，爸爸特意让我不要递申请给他。”

    “jonas不是递了吗？”

    “我劝他他不听，非要递。我爸爸好几次告诉我，那人是个gay。”

    薛易突然哑了一下，不知道该些什么。

    “……”

    他本来以为，到了国外，而且是瑞典这种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人们的宽容度会多一些……

    国外的艺术课程和国内不一样，偏向于学生为主体，课程时间不固定，班级同学大多不见面，薛易所在的宿舍只有他一个人，能和其他人交流的机会并不多。

    要不是被cathy拉进了剧团，他又要像时候一样，自己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了。

    “……你很讨厌gay吗？”薛易抬起头，故作镇定地问道。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我不是因为他是gay就对他有偏见。哎呀，你……我偷偷告诉你，我爸爸有次喝醉和我提过，他为了要孩子和女人结婚，最后杀了他的妻子。”

    “……”

    “你别不信，圈子里传的事都不是空穴来风，你知不知道go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报纸上登的是车祸。其实呢？”

    “其实是什么？”

    “吸毒过量。”cathy严肃道：“go的父母去世，遗嘱里捐出去百分之七十的财产，其实那些钱都花在掩盖他父母罪行上了……”

    薛易听的云里雾里，不禁皱眉：“按你的，他们家已经非常有钱了，为什么还碰那些东西？”

    “上层社会和中层隔的是万丈高楼，那可不是一截楼梯。除非是特别有势力的家族企业，想要挤进这个圈子，都要沾上点灰，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享受名誉钱财的同时，不断地洗白自己。这样和你吧，你根本分不清他的手上是琴茧还是枪茧……他们过来了，erik，你快把帽子戴上。”

    “怎么……”

    “我怕他骚扰你。”

    “……”

    “你别不信，他们这些人，都是会用药的。”

    男人朝他们走来，不出意外地，目光率先落在薛易的身上，cathy坚持要挡住erik，薛易哭笑不得，干脆站起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erik，你去哪？”

    “厕所。”

    推开门，薛靖才的电话恰好了进来，薛易摁下接听键，有些憋屈地坐在马桶盖上。

    “不是晚点吗，我现在在外面和同学……”

    “易，你爸爸要和你话。”

    “……”

    “……”

    薛竟成捏着手机喂了一声，五指力道很大，薛靖才站在一边儿，就很担心一会儿薛易上一两句不合意的话，自己的手机会被他哥直接捏爆。

    “易，你那边怎么样……”

    “爸，我这边都挺好……”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了。

    薛靖才赶紧过来开了个免提，暖场道：“易啊，你不是要和你爸，你最近参加了个演出吗。快两句啊，你演的什么来着，莎士比亚？”

    “……是莎士比亚的剧。”

    “挺好的挺好的，哥，咱家孩子出息了，登上国际舞台了。多大场面啊，你也不提前一声，我和你爸能早点过去看你。”

    “学校的剧场，没什么观众，我弹了琴，搬了搬道具。”

    薛靖才：“哦，这样啊，我以为你上台了呢。”

    “没有。”

    薛竟成却道：“挺好的。”

    这句‘挺好的’漂洋过海地传过来，透过话筒，微有些失真，薛易怔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靖才夸张极了，也是一惊，旋即抓起手机朝话筒大吼：“听见了没有薛易！薛易，你爸夸你了，你成功了！”

    “……”

    估摸着那边人也该走了，薛易挂断了电话，从厕所隔间出来。洗手池前，一个样貌英俊的男人正低着头，调整自己的衣领。

    薛易从他旁边过，余光扫到了他修长的手指。

    “你好。”男人的是标准的中文。

    薛易停下来，扭头看向身后，“你好，是叫我吗？”

    “嗯。”陆旭华点了点头：“你叫erik对吧，刚刚我的学生要介绍你给我认识，可你走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和你招呼。”

    薛易突然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就是那位教授。

    他好像站在这里很久了。

    薛易礼貌地点点头，答道：“是的，但我现在要回去了。”

    虽然他不相信空口无凭的传言，但薛易现在确实该回去了。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erik”

    不知道是不是cathy的缘故，薛易总觉得他的目光很不对劲，有点完全不收敛的压迫感。他简单回答了一句，便转身往门外走，那人追了两步，一直追到了走廊，急切道：“我是问你的中文名字。”

    陆旭华刚刚喝了点酒，此时真的有些失态，竟然伸出手拽了他一下。“你……”

    “erik！”

    cathy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我刚要去找你。”薛易赶紧往她跟前站了一步。

    “你还知道要找我！”cathy直接伸出手，赏了薛易一巴掌。

    “……”

    女孩儿双眼挂着泪光，完全就是一副被男朋友气到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大声道：“你今天就和jonas睡去吧，以后再也别来找我！”

    “我……”

    “给我道歉！”

    薛易苦笑，只能过来，配合她往下演：“亲爱的，我错了。”

    “哼，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就不该和你开房，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不光是薛易，就连站在一边的陆旭华都怔住了。

    刚刚他就在隔壁，碰巧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喊他名字。

    他故意在洗手池前等了很久，耐着心等到他出来，结果就看见了走廊上的这一幕。

    薛易俯身，声对女孩儿道：“好了，我们走吧，别生气了。”

    女孩儿红着眼，妥协了，也声指责道：“那你今晚得好好表现，不能五分钟就喊累，要不然我今晚就回家去了……”

    “回去，回去。”

    薛易脸微微发红，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像被女朋友戳到了痛处，他一眼都没敢往回看，赶紧推着她溜走了。

    两个人在走廊尽头一拐，上楼了。

    “真的去开房了。”

    陆旭华站了良久，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烟雾缭绕间，他的嘴角缓缓挽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去，他要让陆皓亭好好看清楚，这两个月来让他朝思暮想的，连吃个咖喱饭都要走神的男孩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告诉他还不够，要让他亲眼看见才行。

    作者有话要：　　下章见面，后面不虐了，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