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送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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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快速失血, 薛易身体的体温也在迅速流逝。当急救医生将人从陆皓亭怀里接过来的时候, 皮肤触手的温度已然冰凉一片。

    “快,这边有人昏迷, 过来帮忙。”

    急救医生将人抬上担架, 接上心率夹, 神情严肃地做止血处理。

    “病人无自主意识, 失血休克。”

    “通知医院准备血浆。”

    “……血压还在降。”

    救护车在警方的协助下急速飞驰,而车内, 检测器上的曲线波动异常,各种叫不上名字的仪器一同叫嚣着, 像一朵朵妖异的烟花, 炸响在陆皓亭的脑海。

    医生们的声音很渺茫, 仿佛悬浮在半空中, 十分不真实。

    “刀口是斜着切的, 断口太大,血浆不够用。”

    “已经通知医院了,试试能不能唤醒他。”

    “神经有损伤,血管破裂严重, 肌腱损伤不大, 不过为什么出血量这么大?”

    “病人情绪激动。”

    检测仪上的心跳一路飙升,完全没有要降下来的趋势, 担架上的人却睡得很沉,头歪向一边,眉心微微拧着, 露出了脖子上的淤痕。

    触目惊心的痕迹,却在眼下巨大的出血量面前不足一提。

    “醒醒啊,易,你醒过来。”

    陆皓亭跪在担架一侧,泣不成声。

    他白色衬衫的胸襟处沾了大片大片的血,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头发已然被汗水濡湿。

    这幅模样看上去比担架上的病人还要揪心,一位护士扶了他一下,劝道:“先生,你先到这边来。”

    “快、下车。”

    血迹斑斑的担架被送往急救室,早就准备好的血浆马上输送到血管里,人们快速地奔跑着,推着薛易和担架车一起,铁质的滚轮划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难听的声音。

    薛易被震的很不舒服,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

    下一秒,他的目光散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易。”陆皓亭踉跄两步,追了上来,望着他的眼睛急道:“别再睡了,易,易你看着我!”

    薛易目光终于聚上了焦,迟钝的神经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并不是‘我怎么了,这是在哪’,而是‘他没事吧,他安全了吗’。

    “……皓”

    “易,我在这儿,你看着我。”

    薛易张了张嘴,却不能话,一时间有点着急,蹙紧了眉,左右挣扎了一下。

    这副样子落在陆皓亭眼底,就成了一副极其虚弱可怜的模样,他的心被狠狠绞着,一边哭泣一边安慰他道:“别害怕,我们在医院了,你别怕,马上就好了。”

    已经在医院了。

    薛易成功抓住了关键词,耳边又隐隐有警笛声响起,他望向陆皓亭的目光瞬间安定了不少,支撑身体的力气再一次被抽走,眸子往上翻了翻,眼皮又落了下来。

    伴随着闭眼的动作,脖子软绵绵地歪向另一边,像是一片枯黄的树叶,被秋风无情地带离了树干,叶子落入激流之中,着转漂走了。

    “不要,薛易!”

    陆皓亭瞳孔倏地一缩,猛然间的希望破灭,好似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

    “呼吸异常,快,快一点!”

    有人撞了陆皓亭一下,使他踉跄两步,没能及时跟上队伍,他愣了一下,猛地快跑了两步,重新抓住了担架扶手。

    “要进去了,快、让他把手松开。”

    话音一落,有人在推陆

    皓亭的手,强行要把他和薛易分开。陆皓亭脑内一阵轰鸣,五感暂时消失,仿佛和周遭的世界失去了联系,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挣脱那人的手,浑身颤抖地过来抱起薛易的后背,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发现异常的护士长一个箭步冲过来,拦腰抱住他,将人拖到了一边。

    “你不能动他。先生,你先听我,我们是要救他……过来个人,帮我摁住他!”

    大约四五个时后,手术室的灯才灭了下来。

    尽管两个时前,护士已经通知过病人脱离生命危险,但灯灭的一瞬间,陆皓亭的心仍是狠狠一沉,整个人像是浸泡在了冰冷的湖水里。

    他踉跄地跑了两步,手握住推床担架的扶手。

    因为在缝合过程中病人清醒过来,心跳血压再次异常,医生临时用了麻药镇痛,故而人被推出来的时候,依旧是昏迷状态。他头朝里歪着,手腕上的绷带非常厚,周遭皮肤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看起来没有那么惊心动魄了,仿佛只是不堪重负地睡了过去。

    “缝合的很顺利,神经和肌腱受损很轻,除了出血量有点吓人之外,没什么太大的意外。”

    “……”陆皓亭一时间悲喜交杂,什么话都不出来。

    “你是家属对吧,跟我们来吧。”

    薛易比医生预算的麻药时间早醒了半个时,他刚睁开眼,还不能看清东西,就有一只柔软的手掌落在他头上,轻轻地抚摸着。

    “先生。”薛易想也不想地叫道。

    陆皓亭温柔的音线还是有些颤抖,隐忍道:“易,痛吗。”

    “没事。”

    “医生麻药过去了,如果受不了就通知他,可以点止疼。”

    薛易苍白的脸上扯出一点笑意,哄他道:“了没事,感觉就像蚂蚁咬似的,先生你都咬不死我,何况几只蚂蚁。”

    陆皓亭紧咬嘴唇,松开的时候,微有些脸红。

    “要喝点水吗?”

    “嗯。”

    “有点凉了。你等我,我去给你倒点温的。”

    陆皓亭拿着杯子快步离开,回来的时候,薛易又睡着了,眼皮没有完全盖上,留了一条的缝,像条鼓着腮帮子委屈巴巴的金鱼。

    陆皓亭不敢吵醒他,把杯子轻轻放在一边,重新盯紧了他和他身侧的检测仪。

    失血过多导致身体过分虚弱,薛易睡睡醒醒的,意识总是刚刚聚起就又涣散开。

    晚上换药的时候,他人被蓦地疼醒,正对上了陆皓亭憔悴的眼底。他原本就瘦了不少,曾把薛易心疼的一度想人出气,他废了好大力气才将陆皓亭的气色稍微养回来一点点,这一下又前功尽弃了。

    这种时候,让他扔下自己去休息肯定是白费口舌,除非……

    “先生。”

    薛易叫了一声,陆皓亭心一惊,马上俯身去听。

    “把我叔叔叫来吧。”

    “可是……”

    “没关系,我不可能瞒得住他的,你帮我拨个电话,我和他。”

    薛易的一点都没错,这种事情确实瞒不住薛靖才。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人已经下了飞机在到医院的路上了——之所以没先去派出所拧爆那个人的狗头还是因为他哥交代了不许明着动手。

    他一路走过长廊,脚底生风,推开病房

    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本以为会看见一个虚弱的、楚楚可怜,泪眼朦胧间哭泣着喊叔叔的侄子,他还怕自己见到人心疼,这一路上做了不少心里建设,结果一推门,那子正弯着一双眼睛,噙着笑靠在床上,口口地喝陆皓亭喂的粥。

    一双眉眼间,竟然是自己年轻时候的那股子风流劲儿。

    “……”

    两个护士就在他旁边记录药液瓶数量,陆皓亭纤白的手指托着汤勺,送到他嘴边,这人恬不知耻地绕过勺子,舔了舔人家的指尖。

    陆皓亭碍着有人在旁边,僵着身子,一声都不敢吭。

    薛靖才嘴角抽了抽,“咳。”

    “叔?”

    薛易惊讶地睁了睁眼:“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兔崽子,我再不快点来你都要给我下崽了。”

    薛靖才口无遮拦之后才想起来陆皓亭还在呢,那可是个脸皮薄的,还是少荤话的好,他把满嘴的调侃往肚子里咽了咽,过来对已经站起来的陆皓亭客气道:“陆先生,侄子年纪,容易冲动,这阵子麻烦你照顾了。”

    陆皓亭放下碗,神色黯了黯:“是我连累了他。”

    “……先生。”

    薛靖才挥了挥手,“没这一,他自己要往里闯的。陆先生累不累,换个班儿,我来看会儿他。”

    “不用,我可以帮点忙……”

    薛易突然伸出左手,拉了他袖口一下:“先生去歇会儿吧。”

    陆皓亭转过来,薛易手往下滑,握住他的掌心,望他的眼接着道:“最好能睡一觉,先生再这样守下去,我要心疼了。”

    “没关系的。陆皓亭实再放心不下:“粥还没吃完。”

    薛易蹭蹭他的手,“那就喂完再……”

    “我喂就行了。”薛靖才插了句嘴,被薛易暗戳戳地瞪了一眼。

    薛靖才不理他,过来拍拍陆皓亭的肩膀,示意他安心,扭头看了看薛易,突然皱眉道:“嘿我,你这不还有只好手吗,支个桌子自己吃就完了,让人家喂什么?”

    “……”

    薛靖才早就看出来了陆皓亭的疲惫,没再和他客气,直接让人领着去别的病房休息了。

    等人走了,薛靖才轻轻哼了一下,目光在他手腕的纱布上快速划过,扭头斥他道:“本事不大,胆子不,还真是虎父无犬子。”

    薛易身子往下滑了滑,没了刚刚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虚弱地将头靠在后面,饶是这样还不忘声和他顶嘴:“不,我可不敢十二月下海游泳。”

    “脑子里净记些什么东西。你没事吧。”

    “还行,没死就没什么大事。”

    薛靖才用鼻孔哼了一声,“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你爹得宰了我给你陪葬,我们薛家三口人死俩还剩一个呢。”

    “那个人怎么处理了?”薛易问。

    “两边律师神仙架,咱们他杀人未遂,他们死咬正当防卫。关着呢,不管怎么样,够他焦灼一阵了。你爸那边再给点压力,没那么容易放出来。”

    “他是陆子宸的爸爸。”薛易声道。

    “我知道。”饶是薛靖才这样的,提到孩子也未免心软:“那孩儿暂时不能跟着他了,应该很快就会送到陆皓亭那里,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毕竟是个成年人了,没那么脆弱的……”

    薛易断了他一下,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是陆子宸的爸爸,他早就死在那儿了。”

    “……”

    薛靖才看着薛易长大的,这孩

    儿肚子里有几个蛔虫长在哪个位置他都一清二楚,这一句话出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不要弄死那个变态,他是陆子宸的爸爸。

    “你以为你叔叔是总统还是神啊,陆旭华那家底厚的填满太平洋,是我一句话弄死就能弄死的吗,你要真把他撂了,我都不一定能把你保出来。诶,我问你,你那情人知道他姐姐生前被虐待过的事吗?”

    饶是薛靖才压低了声音,薛易还是心一惊,蓦地紧皱起眉。

    其实cathy和他过不少流言,他早就有过心理准备,这一惊主要还是因为陆皓亭。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

    如果知道的话,即使只是传言,那也一定不会好受的。

    见薛易不话,薛靖才叹了口气:“我猜他也不知道。其实圈里早就有风声了,大概是陆旭华那狗东西把消息封锁的太死,混账东西,迟早遭天谴的狗玩意儿。诶,他要不知道你就先别多嘴了啊。”

    “可这些东西总是瞒不住的。”

    “我知道你们情侣之间不想有秘密,对,确实瞒不住,纸从来都包不住火,但等你叔叔把那狗东西绳之以法之后再告诉他不好吗。”

    “好。”

    “等他把宸宸接过来之后,你们搬去外面住吧。我去给你们找找房子,找个离学校近点的。”

    “嗯,谢谢叔。”

    “诶对了,我来之前给侄媳买了辆车,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

    “来,车钥匙在这儿,还是你给吧,我有点不好意思。”

    “……”

    薛易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伸手。

    “和你那辆情侣的。”

    “给我吧,我一会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