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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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神诞生的时代。

    在一处山峦起伏的丘陵地带,一片笔直的竹林在风中挺立,清雅的溪从旁边流过,溪底滚动着圆润的石子。

    在这一片乍看十分平常的竹林中,紧靠溪的地方却漂浮着一个奇异的光点。

    它散发出柔和的樱花般的颜色,在低空中飘飘荡荡的沉浮,夕阳照射到它的身上,给它笼上了一层温暖的橙红色光晕。

    黄昏之时,逢魔时刻。执念和诅咒聚集成的妖怪开始活动,蛊惑生灵吞噬死灵,不祥的气息浸染弥漫,被竹林庇佑的地方却神圣如初,没有沾上任何污秽。

    但在这被诅咒的时间之中,隐匿在那团美丽光点内的某个意识,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沌。

    梦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模糊的场景飞速变换,有时是光华中的书本,有时是屋廊下的茶杯;穿着轻便的人们看不清脸,就算拼命去回忆,也只能想起月光下的一行清泪,或是唇边的微笑,飞扬的鬓角。

    冥冥之中,有谁在耳边轻声低语,但那低语的内容却像是被看不见的屏障所阻挡,无论怎样都传不进耳中一分一毫。

    虚无。

    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宛如深渊一般黑暗而空荡的虚无。

    他叫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时间?旁边有没有危险?他该怎样做才能继续……

    混沌的意识停顿了一秒,樱色的光晕都仿佛在此刻静止了片刻。

    继续……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了。

    意识陷入了静默,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无形的风从此处经过,卷起片片竹叶,带起一阵清淡的香。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忘记了的角落中,一声嘹亮的鹰啸却撕裂了无形的屏障,义无反顾的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隐匿的意识清明了一瞬,记忆中仿佛有什么一晃而过。

    ——鹰啸的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

    正当意识陷入迷茫之时,一个惊讶而温柔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在不远处响起。

    “经历过那种时化,居然还有死灵没被吞噬吗?”

    樱色光点的光芒骤然明亮了一下。

    来人轻笑了一声,缓步来到竹林之中,青葱般的五指搭上了光点所靠的那棵修竹。

    “你看起来跟我很有缘呢。”

    伴随着温柔欣喜的话语,有令人安心的馨香传来,与竹林中的淡香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香气……

    光点轻微的闪烁着,恍惚中,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纤细的女子,逆光的身影高洁而神圣,柔顺的金发被风拂出飘逸的弧度。

    ——那个人……是……

    “让我想想……这里的环境这么清幽,那么——”

    空气凝滞了一瞬,紧接着,以叮咚的流水声为背景音,女子伸出二指指向光点,令它的周身立刻浮现出紫红色的光芒,轻轻漂浮至与她视线相平的半空。

    她开始写字,莹润白皙的指尖在空中留下发亮的笔画,坚定而英气的声音在林间久久回荡。

    “既无归宿,亦无法如愿逝去,给予你归去之地。”

    ——什么……?

    “吾名毘沙门,获持讳名,止于此地。”

    ——这种温暖而耀眼的感觉……是什么?

    “假名命汝,为吾仆从。从此尊名,其皿以音。谨遵吾命,化吾神器。”

    ——硬要的话……就像是……

    “名为清(kiyo),器为清(sei)。来吧,清(sei)器!”

    紫红色的文字陡然放大,又骤然缩,化作暗红的纹样嵌入细腻的手背。

    禁锢思想的屏障在此刻除去,混沌的世界在一瞬间重获清明。

    如血的夕阳中,肌肤凝白若瓷的青年缓缓睁眼,露出一双比翡翠更清透的眼睛。

    他望着眼前高挑美丽的女子,薄唇轻启,如耳语一般几不可闻的唤道——

    “姐……姐?”

    金发女子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随即失笑出声,轻轻朝青年伸出手。

    “可以哦。按你喜欢的方式称呼我吧,清(kiyo)麻。”

    她向青年弯眼微笑着,声音如同母亲般包容而温和。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毘沙门天的神器了。”

    *

    古雅的传统住宅内,老妇沙哑尖利的嗓音像以往一样震耳欲聋的响起,夸张的指责着两个肩并肩跪在地上的青年。

    “简直闻所未闻!居然敢公然称呼主人为‘姐姐’,这简直是僭越!是大不敬!你这黄口儿不但不对有赐名之恩的主人抱有崇高敬意,反而试图以卑劣之举博得关注!这是何等……何等……!”

    面对被气到脸色发白直顺胸口的老妇人,跪坐在左边,放在膝上的左手手背嵌着一个“清”字的青年始终神情不变,颇为冷漠的面无表情道:

    “只是与你们称呼不同,就算是争宠的卑劣之举了么?照这么,我认为道司大人这种歇斯底里的表演才最容易引人关注。”

    老妇人拍案而起,双目怒瞪:“你什么!”

    “嘛……”毘沙门在一边脸上滑下冷汗,忙安抚的把手往下压了压,“不要吵架!这孩子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并不在意这些。”

    “可是主人,这让其他的神器如何服气?!”

    “嗯……其实我倒觉得你们跟我亲昵一些也无妨。”

    毘沙门微微笑了起来,让屋内除樱发青年之外的两人都有些愣住。

    毘沙门天,名属高天原八百万神明中最有名的七福神之一,是最强最正直的武神,但这位神明的外形却为女性。

    她有着一头长能拖地的柔顺金发,一双紫红色的眸子中间有两枚黑色的竖瞳,乍看之下十分犀利,但她的内心却十分温柔,待神器如家人。

    所谓神器,实际上就是人类死后的魂魄,以死灵形态再次现世时便不再记得生前的一切,被神明赐名后即成为神明的武具,简称“神器”。

    正如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人,神器在神明手中能化作的形态也多种多样,有的是刀剑,有的是枪支,有的则为镜子、衣服这类日常用品,可谓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樱发青年——如今已经被命名为“清麻”——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笑颜,忽然妥协一般的改口道:“道司大人的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我就称呼您为‘姐姐大人’(a ne sa ma)吧。”

    道司——一般来是每位神明身边最得力的神器——不满的还想再什么,毘沙门却已经笑着击掌肯定:“那就这么定了吧。”

    “……既然主人都这么了。”道司严厉的看了清麻一眼,目光又转向了他身边的那个青年。

    与清麻不同,这个青年的气质相对来有些柔和,在道司的注视下明显的紧张起来。

    他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在脑后低低的扎了一个髻,眼瞳为更深一些的墨绿色,被毘沙门赐下的名字嵌在他的右手手背上,正好与清麻相对称。

    他的名字是一个“兆”字。

    道司挑剔的看了眼这个看起来有些不自信的青年,道:“兆麻,你也是今天被主人赐名的神器,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积极向前辈们请教,知道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兆麻立刻紧张的鞠了个躬。

    “不用这么拘谨,不是了吗?以后你们就是我家的一份子。”

    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兆麻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白皙的手,将他轻轻扶了起来。

    毘沙门神情放松的看着他,又看看清麻,笑的很是开心:“你们两个是我同一天发现的,年岁也相近,连名字的位置都左右成双,看起来就像兄弟一样呢!”

    “兄弟……”

    兆麻正看着她的笑容脸红,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左手边的人,却不想恰好撞上他同时看过来的眼神。

    樱发青年的面庞英俊到不可思议,精致程度比眼前的女神也差不了多少,拥有令人一见倾心的魅力,完美得实在不像人类,是神明都会有人相信。

    这样的人……

    兆麻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换来他神色冷淡的点头,不由得有些挫败。

    两个新生的神器被分到了同一间和室,很快告辞回去休息。年老的道司也毕恭毕敬的离开,一时间,被竹帘遮掩的房间内只剩下毘沙门一人。

    她跪坐在地上静默良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掩面。

    “兆麻暂且不论,清麻那孩子才是……”

    ——让她这唯一知道神器生前经历的神,不得不感到痛心啊。

    对再生母亲(?)的心情丝毫不知,清麻在回去房间的路上,忽然声音平静的:“姐姐大人真是个温柔的人。”

    原本紧张沉默着的兆麻瞬间起了精神:“你也这么觉得吧?!”

    樱发青年歪头看着他,碧眸清幽,仿佛已经看清了一切的眼神让兆麻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掩饰道:“不,那个,我的意思是——”

    “兆麻你仰慕姐姐大人么?”

    “……哎?”

    “果然呢,兆麻仰慕……不,喜欢姐姐大人。”

    “哎——!!!”

    那一天,纯情青年兆麻惊慌失措的惨呼,响彻了整个高天原。

    *

    在毘沙门的宅邸内过了两天之后,各种问题也开始接踵而至。

    首当其冲的,就是清麻无法变身为器物的事。

    按理来,只要是已经死去的人类,在被神明呼唤名字的时候都能变成一种特殊的器物,对于最强武神毘沙门来,她就难免倾向于选择能化身为武器,或是能为战斗提供助力的神器。

    比如能化形为老鹰的道司,能化形为矛的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简称单马尾,以及能化形为防御性神衣的一个戴头巾的男人——简称头巾男。

    “……你倒是给我好好叫前辈们的名字啊!”

    与相识第一天就戳破他暗恋心思的家伙同住一屋、已经在朝夕相处中一点都不被其美貌魅惑的兆麻青年,额角跳着青筋,一拳毫不留情的捶在某人的脑门上。

    被的樱发青年浑不在意,继续捧着史书读得起劲,还抽空用棒读的语气毫无波澜的:“我们现在正处在江户时代呢,兆麻。”

    “哈?这不是明摆着呢吗?你那新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兆麻收回拳头,看着他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心累的叹了口气:“我你啊,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清麻头也不抬:“担心什么?”

    “担心你的神器形态啊!连我都起码是枚耳钉呢!”

    “哦?”樱发青年漫不经心的应着,“像你一样变成神器,然后被道司大人‘居然刺穿主人的身体,真是不吉利!难道是有什么暗示吗’吗?”

    “清麻!”

    兆麻忍不住低吼了一声,满脸通红神色愠怒,紧接着眼神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樱发青年斜眼看了看他,眼中浮现出无奈,将书放到一边,抬手戳了下他的额头。

    兆麻一下子被戳了个倒仰,忍不住揉着额头微怒道:“好疼——你在干什么啊?力气也太大了点吧?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抱歉,我刚刚错话了。”

    突然的道歉断了兆麻的抱怨,也让他微怔的停住了话头。

    视野中的樱发青年,穿着简单的和服,却遮掩不住通身的冷漠和高贵,令人看一眼就无法移开目光。

    他的容貌是无可挑剔的美,在这份令人目眩的美貌之下,无人会因为他的冷漠而心生隔阂。

    这幅丝毫不逊于毘沙门天的完美面容,正是他得以亲昵的称呼主人却没有惹来太多人的妒忌,且令几乎全部的年轻女神器都对他十分友好……或者,殷勤的原因。

    但兆麻对这张脸是免疫的。他清楚的知道这人天使一般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魔鬼一般恶劣的心肠,更何况,他早已心有所属。

    然而下一秒,被他认定心肠如恶魔一般的青年却微微正色,平静而认真的:

    “不要露出那种黯然的表情,兆麻。我已经问过前辈了,只要我们神器心生黑暗,就会伤害到身为主人的姐姐大人。这一点,你一定务要牢记。”

    “哎?”兆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严肃的保证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时刻保持乐观。”

    “……”清麻静静的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又话音一转,否定道:“那也不行。强行勉强自己,只会招来更多痛苦,不能这样做。”

    兆麻嘴角一抽:“那你倒是该怎么办啊?”

    “不用在意那些话就好了。”

    “哈?怎么可能不在意……话你多少也在意一下吧?!”

    面对兆麻怒其不争的吐槽,樱发青年的反应相当平淡,平淡到直接无视,继续接着自己的话:“我的意思是,道司大人那种无聊的猜忌,你大可以不放在心上。”

    兆麻顿了顿,有些不安的左右看了看,接着压低声音:“喂,你别突然这种话啊。”

    “我只是实话实。实际上,我认为她那种行为对姐姐大人是十分不利的。不过,这话由我这样一个新人来也没人会听。”

    清麻淡淡的着,看着欲言又止的兆麻那双湿漉漉的墨绿色眼睛,眉眼微松。

    “兆麻你只需要清楚,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跟你站在一起就行了。”

    兆麻一愣。

    “毕竟你永远都站在姐姐大人这一边。”

    ……这句话才是最根本原因吧?!

    忍不住扶额的兆麻青年在心里吐槽着,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摸着鼻子道:“你……突然这些干什么啊?”

    “并不是突然,只是觉得你有些困扰,所以开导你一下。”

    清麻不以为意的着,重新捧起书,语调中蕴含着令人安心的宁静。

    “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兆麻这一下完全愣住了。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到樱发青年的左手手背上,感觉自己右手背上那个与他遥相呼应的字有些发烫。

    他没有想到,当日的一句戏言,居然被这个人真的记在了心里,而且这么快就付诸了行动。

    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恰恰相反,刚刚成为神器,对未来一片迷茫的兆麻那几日来一直彷徨飘忽的内心,像是被这句话有力的安抚了一样,踏踏实实的落在了地上。

    他转开头,掩饰着自己不受控制勾起的唇角,状若不经意道:“你还真是擅长这些肉麻的话啊。”

    “嗯。大概是被影响了吧。”

    “被影响?谁?”

    “被……”

    樱发青年动作一顿,眼前似乎很快闪过了什么,又在下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于是他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毫无异状的:“没有谁,我只是随口一。”

    “哈……喂、差点又被你绕过去!你没法化形的事好歹想想办法啊!”

    “是是。”

    “不要敷衍!”

    “是是,兆麻妈妈。”

    “谁是兆麻妈妈啊——!”

    作者有话要:  野良神世界只是个过渡,大概五章结束吧,有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需要解决,比如绯世是被天宠爱的人,连神明都颇为喜爱啥的(咳)。

    还有就是我真的心水纯情体香好腰五元神,啊,教给神明人类极乐之事(你们懂)真是让我兴奋不已嘿嘿嘿(捂鼻血.jpg)

    绯世:神明牌电池!超好用!

    之后就是综漫大乱炖!文野家教黑篮……应有尽有!!哇咔咔!

    啊,还有就是关于神器的名字,大家都知道神取名一般选有多个读音的字吧?所以绯世现在名字叫“清麻(kiyo ma)”,被读作武器的时候就是“清器(sei ki)”!

    另外这个神器名字的读音上还有伏笔,emmm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发现啦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