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全文完
尽管李郁洲因为那两个护士的话一怒之下发了微博, 为自己和甜甜正名。
尽管他用了各种手段,希望能唤醒傅南风或许并不存在的感情。
但是甜甜满周岁的时候, 两人依旧离婚了。
她提出去民政局的时候,他正坐在地毯上, 拿着拨浪鼓在勾引甜甜走路。
丫头刚会走, 正是好奇心正重的时候, 咿咿呀呀着听不明白的话,嘴里吐着泡泡, 伸着手摇摇晃晃的够。
听见傅南风的话, 他脸上的笑淡了一下, 垂眸, 了一声“好啊”,注意力就继续回到甜甜身上,换了大铃铛给她玩。
甜甜“呀”了一声, 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傅南风。她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 傅南风生完孩子之后更加艳光四射,每次出现都能吸引的甜甜全部的注意力。
但是丫头并没有扑上去,因为她知道,傅南风不会陪她玩的,她只是用好奇天真又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傅南风完本来想走的,心头一动走了过去,在一个彩色的玩具前停下, 也坐到地上,拿起玩具晃了晃, 冲丫头道:“过来。”
甜甜愣了一下,去看李郁洲,李郁洲冲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去吧,这是妈妈,忘了吗?”
甜甜拍着手,兴冲冲的叫着走调的“妈妈”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傅南风。
婴儿软软的,带着奶香的身体冲过来,傅南风手忙脚乱的接住,皱着眉陪她玩玩具。
李郁洲坐在一旁,微笑的看着,悄悄用摄影机把这一幕完整的记录下来。
傅南风本以为,李郁洲这次依旧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什么忙啊,无民事行为能力啊,要监护人啊之类的。
没想到他这次半点没有作妖,很快就腾出时间,陪她去了民政局。
在签字之前,他突然问了一句:“如果当初我没主动提离婚,是不是……”
“不是。”傅南风知道他问什么,非常干脆的告诉他,“我并不是因为你提离婚才做了这个决定,只是意识到,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结婚。不管我和谁结婚,对对方都是一种伤害。”
李郁洲笑了一下:“但是如果我不提离婚,或许你永远也意识不到这一点……”
傅南风没接话。李郁洲也没想得到答案,他拿起笔,刷刷签好字,再也没有看过她。
拿到离婚证,他立刻快步出门,坐进车里,傅南风开车离开的时候,只看到他趴在方向盘上的剪影。
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隔着衬衫和西装外套,都能看到微微凸起的肩胛骨,清瘦、嶙峋、锋利。
傅南风在心里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离开。
不久之前,徐博士给她过电话,有话要对自己。
她过去了。
将近十年不见,徐博士老了很多,原本一头黑发白了不少,脸上浅浅的细纹也深刻了很多。
他先对傅南风了抱歉,让她怀孕的主意是他出的。
接着,又解释了原因。
“李郁洲和正常人不一样,他身体里有七个人格,而且每一个人格都是非常感性的性格,所以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他都比正常人要浓烈得多,如果正常人爱一个人的极致是100,那他就要乘以7,是7*100。”
“如果你真的和他离婚,他绝对受不了。这并非我危言耸听,他精神已经出现过问题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我也知道生一个孩子对你的帮助很,但是对李郁洲不同,如果你真的离开,孩子就是他最后的感情寄托。”
“他必须有一个感情寄托。”
傅南风想,她原谅他了。
*
甜甜从就知道,她家和别人家不一样。
别的朋友家里,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但是她家里只有自己和爸爸,还有做饭的阿姨和开车的司机叔叔。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问过爸爸,为什么妈妈不和他们一起住,爸爸妈妈生病了,不能和他们一起住,然后她就开始期待着妈妈什么时候病好。
有一次,幼儿园的朋友们一起吹嘘自己的爸爸妈妈多厉害,甜甜那颗虚荣的心脏扑通扑通的,骄傲的自己爸爸是总裁,超威风,妈妈是大明星,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见。
朋友们不信。
“甜甜谎,我们都没见过你妈妈。”
“就是就是,每次都是你爸爸接送你上学放学。”
“我妈妈,谎的孩子鼻子会变这——么长。”
……
朋友们七嘴八舌的嘲笑她大话,甜甜气哼哼的:“等着吧,明天我就让我妈妈来接我放学,到时候你们可别羡慕得哭鼻子。”
朋友们哈哈笑,没有一个相信她的话。
放学司机叔叔来接她,姑娘气鼓鼓的坐进车里,抱着书包不话。
司机:“甜甜姐怎么了?”
甜甜摇头,“爸爸在家吗?”
司机:“李总在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
甜甜:“我不回家。我去找爸爸。”
公主一半时间都在公司里,她一下车,公司里的人就迎了出来,笑道:“甜甜今天又来找爸爸了?”
甜甜心情不好,只叫了一声“阿姨”,点点头,闷闷的进了电梯。
李郁洲听甜甜来了,还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暂停了会议,去哄宝贝女儿。
推开门,丫头沉着一张脸,抱着书包坐在沙发上。
“又发什么脾气?”
他环臂站到她面前,扬眉问。
甜甜伸手:“给我手机。”
“干什么?”
“我要给妈妈电话。”
“干什么?”
“不要你管。”
李郁洲看了她一会儿,拿出手机给了她。
甜甜立刻接过,跑到休息室,把门锁上,找到傅南风的电话拨了出去。
她:“妈妈,你明天能来学校接我吗?”
傅南风当时正在国外拍戏,但还是回答了好。
她叫人买了机票,连夜飞了回去。第二天,在甜甜全校同学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接丫头放学。
因为这次风光,甜甜开心了整个童年。
直到她慢慢长大,她终于意识到,妈妈的“病”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开始注意到,每次和妈妈见面,爸爸一套一套的换衣服,整个人显得格外兴奋,但是见过妈妈之后,他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有时候,她还能看见爸爸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视频,视频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偶尔也会有她。
她还撞见过爸爸看电视,上面有妈妈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报道,他就会很生气很伤心,把自己关屋子里不出来。
她也努力的配合爸爸,想要妈妈多陪陪她,在爸爸面前的脾气性子全都收敛起来,不由自主的在妈妈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但是等她再大一些,彻底懂事之后,她也彻底放弃了。
每月两次的会面,她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和爸爸,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能让她雷不动的每个月探视两次。
她不再奢望妈妈像其他妈妈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自己,毕竟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就像是你种了一棵梨树,非要求上面结出苹果来,那不是强树所难吗。
想从妈妈那里得到“爱”,和“种梨求苹果”并无二致。
她半懂事半不懂事的时候,曾经和爸爸吵过,骂他为什么非要一棵树上吊死,折磨自己也为难别人,世界上女人那么多,移情别恋一下又能怎么样,反正对方又不在乎。
当时已经年过五十的男人孩儿一样瞪她一眼,问:“我给你换个爸爸怎么样?”
甜甜:“……”
她好讨厌这对麻烦的男女。
青春期的孩子为此气了好几年。
直到她后来上大学,选修心理学,认识了一个陌生的名词:依存症。
她才意识到,或许她爸爸是有精神上的疾病的,他的生命建立在对某种事物或人的基础上,无法割断,无法治愈,只能依赖着对方。
悲剧的是,他赖以生存的对象并不是一个死物,也不是某种化学物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偏偏对方还是一个天生没有感情的家伙。
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
甜甜十八岁生日那天,傅南风准时出现。
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她和电视上一样,依旧艳光四射,只有眼角浅浅的纹路,泄露了她青春不再的事实,取而代之的则是岁月留下的风情和妖娆。
她递给她一张卡,是从她出生开始就给她存的一笔基金,是她一半的财产,或许和深蓝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但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甜甜接过,眼眶有些酸涩,问她:“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来看我了?”
傅南风诧异:“不是啊,你怎么这么问?”
甜甜愣了一下,见她不似作伪,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她收起卡,“那我先下去了,同学们都在楼下等我呢。”
看了一眼李郁洲,她冲他挤眼睛,“你们慢慢聊哦,晚点下去,否则我们玩得不自在。”
傅南风摆手:“知道了。”
甜甜一走,空气立刻安静下来,屋子里只剩下一对年过半百的前夫妻。
李郁洲坐在她对面,他今年五十八岁了,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身板依旧挺拔,走到路上还能骗骗无知的女生。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眉宇间沉浸着忧郁和迫切,整个人显得从容不迫,淡定自若。
执壶倒了一杯茶,他问:“接下来有什么算?”
傅南风懒懒的摇头:“没什么算。”
“不拍戏了?”
“不了。”
“不拍也好,终究是别人的人生。”
“对,哭和笑都不是自己的。”
“南南……”
“嗯?”
“要不要……回来和我和甜甜一起住?”
傅南风歪头笑了一下,一时没回答。
“甜甜一直想把你介绍给她的朋友,我也……”
“好啊。”
他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瞬间愣住,放在桌下的手悄悄在裤子上蹭了两下,蹭掉掌心汗水,若无其事的道:“那好,我待会儿叫人去帮你收拾东西。”
突然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甜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爸妈,你们先下来露个面,我们一会儿要出去玩。”
李郁洲不急不慢的站起来,伸手手臂,问:“一起下去?”
雪白柔软的手搭在他臂弯里,她侧脸微笑:“好啊。”
李郁洲推开门,甜甜站在楼梯上在冲自己招手,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他推了一下眼镜,顺势遮住翘起的嘴角。
这些年他终于想通了,就算她真的缺乏感情,但是唯有的那一点点,也全都给了他和甜甜。
哪怕真的只有一点点,和正常人相比,微不足道,那也是她的全部。
他早已经得到了她全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