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季氏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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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哄哄, 一丝风都没有, 春天刚到却如同快入夏一般,除了农人焦心, 贵人府邸的仆从也是手忙脚乱, 春衫未裁而恰好又赶上主人家生病,不断有客人上门拜访, 仆从们穿着厚重的冬衣跑老跑去,难看不, 自己也热得不行, 侍从礼被今日到访的客人,梁国旧臣,季武子拉住。

    “君侯究竟是怎么病的?已经几日未上朝了,众多议论, 总不会真是被行刺了吧?”

    侍从礼擦着热汗, 连忙否认:“是真的病了。”到这里,他瞥了眼阉人庆房间的方向, 低声道:“武子可知道蔡侯美人?自他来了府上, 君侯就与往日有些不同……”他尽量得很隐晦。

    季武子却是目光惊异, 口气生冷起来:“我听闻蒙氏来过了。”

    侍从礼赶紧脸色一正:“人知错。”

    季武子微一点头, 自去探病梁侯, 可是留下的侍从礼却是越想越觉得季氏的提醒很是必要,他不敢继续揣测君侯的心思,但是对于阉人庆,他觉得有必要去提点他一番, 此时正值君侯与蒙氏联盟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容这奸佞掐头冒尖。

    正如梁樾好几日待在府里没有出去,宁纾也窝在自己房间哪也没去,想来梁樾天天想杀她,所以她没有被安排什么具体事务吧。吃了睡睡了吃,明明心里难过,可体重倒是增了,她……无语!

    敲门进来的侍从礼,瞧见这阉人庆没病装病,虽然没精采,但是明显白胖了一些,对比日渐清瘦的君侯,简直是可恶至极!于是口气更加恶劣。

    “昨日绀公主的外家,蒙氏探病君侯的时候,特意提出要用五名剑师换你一人。你可真是艳名远播啊。”

    宁纾依旧无精采,自嘲:“哦。这交易,君侯挺合算的。”

    见他似乎对这个交易不反对,侍从礼不由越发冒火:“当然合算!你想想,你一个佞幸、祸水!你能去蒙氏做什么?待客之用罢了!怎么看剑师都比你有用得多了!君侯竟然拒绝,对你是天大的恩惠!不感激涕零也就算了,不成想,你倒还挺想去蒙氏的,简直狼心狗肺!”

    “他拒绝了?!”宁纾有些不敢相信,听错了吧?

    “你刚才我什么?!”

    “狼心狗肺!”侍从礼盯着她:“我警告你,君侯留下你,你要老实听话些,当初勾搭蔡侯奢的那一套欲拒还迎最好收收,否则过了火,坏了君侯的事,心脑袋不保!”

    梁樾拒绝了蒙氏?

    为了她?

    蒙氏在宁国也是举足轻重,现在和梁樾的关系算不上主从,盟友更贴切,向他索要一个玩物罢了,梁樾居然没同意?

    他不是想杀她的么?还在宫里,把她扔给宁纠……她一时有些发呆,看得侍从礼满肚子火。

    他突愣愣了一堆,这阉人庆跟没听到一样,心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简直是无从下手,就这幅呆样子,居然也算是蔡侯三宝之一?居然能得对□□之事从无在意的君侯特别对待?简直是匪夷所思。

    季武子心里揣着绀公主的事,又听了一耳朵蔡侯美人,见梁樾面色的确不大好,便劝谏道:“褒姒妲己之流,不容于世,她们这种过分美丽的人,出现在哪里,就给哪里带来灾祸。君侯以为否?”

    梁樾似笑非笑,缓缓道:“梁国并没有这样的美人,为何也亡了?”

    这若有似无的笑,很浅,但是他眸底的戾气却毫不掩饰。

    季武子哑口,父亲战死,大王殉国,他与太子却苟活至今,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主持军政数年的太子殿下,如何一步步在宁国登上上卿之位,其间又有过多少艰辛与惊心动魄,别一个少年得志的储君了,便是他这个已到中年的人,都不时产生死志,只靠复仇之心支撑到现在。

    “那年白虹贯日……上天警示有兵祸将生。”季武子轻轻地,神情也颓唐了。

    “白虹贯日是天意,让我活下来也是天意。”梁樾的声音坚不可摧:“同样,当日你被我捡了条命,一样也是天意。”

    季武子沉默片刻:“臣这条命,是殿下的,但为复国之用。”

    他鼓足了勇气:“臣以为梁姬夫人所言极是,殿下何不迎娶绀公主,联姻蒙氏?”一旦开了话头,后面的话便止不住了。

    “若有蒙氏为助力,我们所谋,事半功倍。臣听闻那位绀公主,相貌上佳,便是娇气暴躁,也不过是贵女的通病,殿下总归要有一个妻子,不如……”

    “不如还是季氏女吧。”梁樾断他的话:“我听曲在你那里。”

    季武子一愣,显然是对曲这个名字有些陌生,接着仔细想了下,似乎某个内侍家臣的妻子叫“曲”,再细想,她似乎曾做过内宅的婢女,是……孟季的。

    他瞪大了眼睛,喉咙微动,看向梁樾,一时有些哽咽……

    “殿下……是何意?”

    这么久了,他都已经忘了这个妹妹,为何突然提起……仿佛已经痊愈的疤痕被再次撕裂……这么多年,季氏和梁国王室的婚约一直没有被践行,他以为梁樾有别的想法,不是蒙氏也会是别的什么权贵……可如今殿下重提与季氏的婚事……

    “我最近,想起了很多过去的……”梁樾顿了顿。

    季武子心口沉重起来,“故国山河在,殿下总有一天可以回去的。”

    不论季武子具体如何做想,梁樾自见了他之后,进食的时候稍稍多吃了几口,喜得侯府诸人纷纷要把季武子好好拜一拜,比医者还要妙手。

    用完膳的梁樾从惯用的几案处,翻出一个匣子来,匣子的四角已经圆润,显然是被人摩挲过无数次的痕迹,他心翼翼开,里面是一幅幅泛黄的画,都是同一个人。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画上,光柱与阴暗交织,令人像也跟着半明半暗,看不清楚。他的手指抚上画上人的脸,好久了,他明明总是能梦见她,记忆却模糊了她的模样了,原来,她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是这个样子,跟那个奸佞一点都不像……梁樾翻到了最后几页,手指停顿了。

    他凝视了片刻,手微微颤了颤。

    淄台上风雨交加,傻兮兮的少女,拎着一把伞,站在台阶下淋雨。梁樾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嘴角弯起的下一息,舌头却感觉到一丝苦涩之意。

    他那时当她只是迷恋他的皮相,而他也出于对季氏婚约的不忿,顺水推舟应承了仲春之约。明明看在眼里,却因年少,未曾看出她是在哭。她是因为离开他而哭吗……她的哭……子郡城外她以为他死了哭,南郊春亭她吻了他哭……梁樾闭上眼,她好像为他哭了好多次……前几日的那双委屈却不肯落泪的眼睛,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

    一股酸涩涌进眼底,他忽然难以直视八年前这个傻兮兮淋雨的少女。

    他是从地域里爬出来,只会给所有人带来灾祸的魔鬼。

    哪里就让你这样喜欢了?

    不过是清,空气就已经热烘烘的了,连拉车的马都甩着尾巴无精采,车夫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升起真正烤人之前,把车上的人送至如今炙手可热的权贵,梁侯的府邸。

    曲拎着包袱,梳着妇人头,一路沉默寡言,直到抵达,才当先一步下车,然后搀扶个少女下来:“女君。”

    “嗯。”

    少女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出身季氏,却没赶上好时候,虽有贵女的架子,却没有……曲脑子乱乱地想。

    女君她……曲压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以后自己的女君就是眼前的声季女君了,不可以再想其他人,那些年少的事情,都不要再想了,就如同当初她痴妄地以为她可以陪着女君嫁给梁侯一般,都是些至今想来细思极恐的事情。

    曲扶着声季,步入梁侯府,行动有礼,也被处处的眼光视线焦着着。

    “这便是季氏送来侍女么?”

    “好似不大像。”

    “我认出来了,是季武子的女儿,上次她曾跟着武子来拜年。”

    “季氏女君!”

    乱乱糟糟的声音,使宁纾也从房间里钻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曲。只见她恭恭敬敬地扶着一个少女,口称“女君”,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慌乱。

    那些从人的议论继续嗡嗡作响。

    “听闻君侯与季氏有婚约。”

    “那绀公主怎么办?”

    “季武子送女君过来,你怎么办?”

    ……

    ……

    对哦,宁纾自己都差点忘了,季氏与梁王室世代姻亲,既然梁棠能够换成梁樾,那么孟季怎么就不能换成季氏的其他女君呢?

    原来梁樾其实是有未婚妻的。

    虽然系统,他会孑然一身,可是眼前这个少女,的的确确就是梁樾的妻子。

    宁纾在一堆看热闹的人里,看着曲和那个季氏女君一起去拜见梁樾,突然想起来梁樾为她拒绝蒙氏的事,她还没有去拜谢,可是她怎么去拜谢呢?以什么身份去拜谢呢?见到他的妻子,又该怎么称呼呢?

    脑子里乱糟糟,全是这些有的没的,直到衣袖被拉了一下,一瞧是侍从礼的黑脸。

    “何事?”宁纾稳了心神,这才发现,看热闹的人早跑光了,她神魂不附多久了?

    侍从礼却眼睛示意她身后。

    转过头一瞧,长身玉立,雪肤花貌的那个人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是湖水,温润、平和。

    “你的病好了么?好了的话,跟我出去吧。”

    ???

    出门?去哪?

    宁纾本能退了一步。

    梁樾居然解释了:“今日是仲春,大王率群臣往南郊行劝耕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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