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从在移花宫长大, 移花宫对你们如何？”我背着手，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无缺，以及跪在床里头的鱼儿, “你们愿不愿意看到移花宫的弟子被杀？那些曾经照顾你们吃饭、喝水、穿衣、陪你们玩耍的姐姐们, 如果有一天被人杀了，你们愿意吗？”

    鱼儿和无缺都摇摇头。

    “这个江湖上, 并不都是好人。多得是邪恶之徒，他们杀人可能为了夺财, 可能为了劫色, 也可能只为了高兴。”我淡淡地道, “所以，他们杀人的方式也不一定是痛快的。可能是割断手筋和脚筋，把人扔在山谷里, 让人被豺狼撕咬，或者活活饿死。也可能活剥人皮，再把没了人皮的人架到太阳底下，活活烤死。也可能……”

    到这里, 鱼儿和无缺都受不住了。

    鱼儿“哇”的一声吐了，无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你们愿意见到这一幕吗？”我问道, “那些陪你们长大的姐姐们，如果有一天被人这样欺负，你们愿意吗？回答我，愿意吗？！”

    鱼儿一边吐, 一边哭：“不愿意。”

    无缺被吓得不出话来，我看了他很久，他才终于挤出三个字来：“无缺也不愿意。”

    “很好。”我点点头，“移花宫的弟子们，现在没有人敢欺负，因为他们知道，邀月是个阴险狡诈、凶残狠毒的大恶人，没有人敢惹移花宫。我希望你们两个长大后，能够成为我这样的恶人，或者比我还凶恶，让所有人听到移花宫的名头，都不敢起一点儿歹心。”

    鱼儿擦着眼泪，不停点头：“我知道了，大姑姑。”

    无缺也嚅动着嘴唇，道：“我记住了，大姑姑。”

    “乖。”我微微点头，然后俯下去，摸了摸无缺的额头，“这次是大姑姑错了，不该你这么重。但你们几位师父好言好语地教你们，你们不听，我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如此。”

    无缺点点头，乖乖躺在床上，任由我摸他的额头，再也不瑟缩了，道：“我知道了，我不怪大姑姑。”

    “嗯，你好好养伤。”我直起腰来，“还有，你们两个，以后好好跟几位师父学习。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别怪我不客气。下一次，我可不会道歉了！”

    鱼儿和无缺都乖乖点头：“记住了，大姑姑。”

    我一拂袖袍，转身走了。

    两名宫女进去收拾狼藉了。

    怜星没有跟出来，在屋里劝慰无缺。

    但无缺道：“我没事，姑姑，你不要担心我，大姑姑都是为我好，是我和鱼儿不听话，大姑姑才我的，我以后都听大姑姑的话。”

    听到这里，我勾了勾唇。

    孩子嘛，就得，不不听话。

    从此往后，两个孩子每天跟杜杀等人学习做坏人的技巧。我给他们请的教书先生也来了，教给他们念书识字。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中，两个孩子每天天刚亮就起床，很晚了才上床睡觉。听芍药，他们每天晚上都是沾枕即睡，再也不要人哄。

    这也导致他们半个月都没有去看江枫、月奴和燕南天。

    “今天放假。”我来到上课的院子里，对大家道，“鱼儿和无缺很辛苦，几位师父也辛苦，以后每隔十天放一天假。”

    “大姑姑万岁！”鱼儿和无缺都欢呼起来。

    几位师父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今天放假，你们有什么算啊？”我低头对两个孩子笑道。

    他们两个如今很亲近我。

    无缺也是，好像一点儿也不记恨我之前伤他，比从前更亲近我了。

    “玩！”鱼儿。

    “看花！”无缺。

    我微微一笑，挨个摸了摸脑门：“不去看看你们燕伯伯啊？”

    “啊……”两个孩子都愣住了，随即有些心虚，“我把他忘了。”

    燕南天一开始的时候，每年还回来那么几次，到了后来根本不回来，只让人把银子送来。鱼儿和无缺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对他的印象也不深。虽然感激他的恩情，但是每天累成这样，很自然把他忘在脑后了。

    “很好。”我道，“一会儿你们去看他的时候，就这样在他耳边。如果他还有知觉，一定会气得醒过来的。”

    鱼儿和无缺都吐吐舌头。

    “大姑姑，你以前跟燕伯伯谈过恋爱，是吗？”鱼儿的胆子比较大，他抓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很好奇地仰起头问我。

    我瞥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叫谈恋爱吗？”

    “就像我爹和我娘那样，男人和女人每天黏在一起，就叫谈恋爱。”鱼儿道。

    我轻哼一声：“你们这两个鬼头，今年才六岁，我不和你们这个。”

    “嘛，大姑姑，谈恋爱好玩吗？”鱼儿摇着我的手问道，“我和无缺都很好奇，谈恋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大人都看得很重？”

    “不。”

    “嘛，大姑姑，还是你也不知道？”鱼儿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无缺，你看，大姑姑也不是什么都懂的，她一点儿都不可怕。”

    无缺仰头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孺慕，道：“大姑姑肯定知道，她只是不想告诉你。”

    “哼，她肯定不知道。”鱼儿道。

    两个孩子在我两边，叽叽喳喳地着话，吵得我头大。

    怜星到底是怎么受得了他们两个的？

    “呀，这里有一朵花！”忽然，无缺撒开我的手，跑到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下蹲下去，盯着阴影里的一朵幽蓝色的花，脸上满是喜悦，“大姑姑，我可以把它移到花圃里吗？”

    “可以。”我道。

    然后无缺就喊来几个宫女，帮忙铲土搬动，把这朵花移到花圃。

    鱼儿很兴奋地在周围跑来跑去，一会儿帮忙，一会儿捣蛋。

    他们两个都忘了燕南天。

    忘了这是要去看望燕南天。

    孩子啊……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我也没有提醒他们，而是在一旁看着他们玩闹。孩子的快乐非常有感染力，我只是看着，都觉得开心很多。

    等到移完花，两个孩子身上已经不再是干净整洁，而是灰扑扑、脏兮兮的。

    他们两个也不是很介意，尤其是鱼儿，他从不介意自己身上变脏，反而玩得更疯了。

    一直来到燕南天的床前。

    万春流在照顾他。

    他的五脏六腑全都被坏了，一般人早就死了，他却还撑着一口气，就是不肯咽。

    “燕伯伯……”两个孩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趴在他身体两侧，在他耳边话。

    “燕伯伯，你快点好起来吧，你是天下第一剑，武功这么高强，等你好起来了，就教我们练武啊。”

    “燕伯伯，我刚刚发现了一朵花，很漂亮，栽到花圃里了，等你醒来后，我带你去看。”

    “燕伯伯，你放心，等我们长大后，一定杀了江琴给你报仇。”

    “对，我们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找一万只蜜蜂蛰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猛地抬起头！

    刚刚画风还很正常，一团孩子气的，怎么一下子就染了魔头的气息？

    四大恶人的教学效果这么好吗？

    还有，他们为什么会认为，害了燕南天的是江琴，而不是四大恶人？

    我仔细盯着鱼儿和无缺，发现才过去十天而已，两个孩子的眉眼之间已经染了邪气。

    太出乎意料了。

    我觉得自己机智极了，简直干得漂亮。要想把两棵好苗子养歪，一定要从抓起。

    孩子的是非观是很模糊的，从给他们扭曲掉，长大后就很难掰回来。

    又过了两个月，杜杀来找我。

    “是不是我们怎么教鱼儿和无缺，你都不管？”杜杀进门就问。

    我点点头：“是。但是有一个前提，他们不能死。”

    杜杀没话。

    “怎么？你要做什么？”我很好奇，就问道。

    杜杀道：“我要把他们两个和一对成年灰狼关在一起，给他们两个每人一把刀。要么，他们死。要么，狼死。”

    “你觉得他们两个的武功，已经可以对付成年灰狼了？”我问道。

    杜杀的脸上冷冰冰的，一点表情都没有：“在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手里活下来，才叫真本事。”

    也就是，两个孩子是不过一对成年灰狼的。

    “好。”想了想，我同意了。

    这件事看的是潜力。

    如果两个孩子的潜力好，他们就能活下来。

    如果他们的潜力不好，早点死了也没什么不好，总比他们长大后折了好，最起码我还有机会再培养两个。

    “你同意了？”杜杀跟我确认。

    我点点头：“同意。”

    我不仅同意了，我还在外面围观了。

    房子里关着一对成年灰狼，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杜杀非常无情地抓起鱼儿和无缺，丢进了房子里：“杀死它们！或者被它们杀死！”

    两个孩子害怕极了，拍着门道：“放我们出去！杜伯伯！大姑姑！放我们出去！”

    我理都不理。

    杜杀也不理。

    但是屠娇娇、李大嘴、哈哈儿、万春流，就很心软，一直在旁边鼓励他们。

    很快，房间里响起搏斗声、碰撞声，还有怒吼声、惨叫声。

    两个孩子没占到什么便宜。

    足足过去半天，里面的动静才了下来。

    等到彻底没动静了，杜杀朝里面喊：“鱼儿，无缺，你们还活着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微弱的扣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