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 我感觉有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搭在我的手腕上, 探进我的胸膛里。动作并不轻柔, 但是我却很留恋。

    我觉得如果大姑姑照顾病人，应该就是这样了, 带着一点不耐烦，含着一点疏离。

    意识沉沉浮浮, 清醒的时候并不多, 只记得有苦涩的药汁喂进嘴里, 身体被人翻动了一回，汗津津的衣裳被换下去。身上舒服了很多，我安心地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 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点着灯。

    我坐起来，看向桌边，香香侧对着我坐在那里, 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但她很机敏，几乎就在我刚坐起来, 她就看了过来。

    我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非常漂亮的眼睛，但是没有什么感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不知道是不是昏睡了太久, 脑子不大清楚，我看着这双淡漠的眼睛，总觉得看到了大姑姑的影子。

    “是你给我喂的药啊？”我看着她问。

    她瞥了我一眼，没有话，只是倒了杯水递给我，就低下头看书了。

    这么冷漠，也不问问我好点没有？不过，看在她给我倒水的份上，我还是了一句：“谢了啊。”

    她眼也不抬，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我看见她修长而纤细的颈子，被黑压压的头发衬着，白嫩嫩的好像豆腐一样。她翻动书页的手指，白净细长，真的就像水葱一样。

    我不由得摸了摸胸口。

    昏睡期间，我总觉得有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摸我的胸膛、摸我的大腿。

    作为一个男人，我可以肯定地，那只手的主人在吃我的豆腐。

    我记得大腿肌肉被捏了一把的感觉，绝绝对对是不怀好意。

    会是香香吗？

    可是她看着我的眼神如此淡漠，应该不是她吧？

    但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我把这个怀疑压在心里，凑过去看她在看什么书。等看清后，我有些惊讶：“你也喜欢看这个啊？”

    这种闺中少女才喜欢看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她居然也喜欢看？

    我又一次想到了大姑姑——不是我多疑，而是她身上有太多跟大姑姑重合的特质。

    我开口试探，还出了大姑姑床头的暗格，敏锐地发现她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虽然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垂在身侧的袖子却微微动了动。不用看，我也知道，她捏紧了拳头。

    我想起来屠姑姑的话：“鱼儿，你不要试图唤醒她。移魂大法，是她自己要练的。如果她练成了，那她现在就成了另外一个人。这种功法诡秘之极，她不会再现身了。你也不要试着找她，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我们最好尊重她。”

    香香就是大姑姑，这个念头在我的脑子里浮现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被我压下去了。

    这些巧合，还不够。

    她顶多就是一个像我大姑姑的女孩子，她不是我的大姑姑。

    我问她，是谁给我换的衣服，我感觉自己被非礼了。

    她一开始表现淡淡的，并不往心里去。可是在我坚持要找出凶手时，她坐不住了，拉住我，还：“你病刚好，别出去吹了风。”

    她可不是一个体贴善良的女孩子。

    那她为什么忽然体贴善良了呢？

    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了淡漠，只有故作的镇定。

    不得不，她的演技不错，但是在我鱼儿的面前，还是太嫩了。

    我几乎肯定，就是她。

    真有趣，平时看起来淡漠的女孩子，居然偷偷摸摸吃我豆腐。

    我如果放过她，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可惜，我还没逗完，无缺来了。

    无缺又在扮他的好男人，装模作样地拜下，对香香道谢。

    香香：“救命之恩，不如以身相许啊？”

    我能听得出来她在开玩笑。

    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我心里腾的窜上一团火，不等无缺话，就抢先道：“无缺是我弟弟，他欠了你的，我替他还！”

    出这句话，我看到无缺的瞳仁缩了一下。

    他对我起了疑。

    也对香香起了疑。

    我不管他，揽着香香的肩膀，表露出占有欲。

    无缺不再看我，道：“我也被人摸了！”

    他一脸焦急，好像真的被人摸了，想要找出凶手。

    呸！

    他就是想要跟我抢！

    平时有什么东西，他都不理会，但是每当我对什么产生强烈的兴趣时，他总能捕捉到我的情绪，插一脚进来！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早就死他了！

    还装模作样地什么共梦、共痛，我呸呸呸！

    我们的确常常做同样的梦，我梦见他，他也梦见我。而且每当我们中的一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另外一个也会感觉疼痛。但是，被别人摸了一把，吃了一把豆腐，是不会分享的！

    要是真能分享这个，我肯定天天亲姑娘，把感觉传递给他，使劲恶心他这个洁癖鬼！

    没想到香香信了，还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

    她脸上稍纵即逝的紧张和愕然，全都被无缺收进眼底，她不仅在我面前暴露了，还在无缺面前暴露了。

    无缺产生了和我一样的困惑，为什么她表面上淡漠，私下里却偷偷吃我豆腐呢？

    我从无缺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的想法，思索片刻，就纵容他的介入，并且跟他配合，一起试探香香。

    虽然我很想一个人逗香香，但香香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的脑筋转得很快，演技又不错，我没有很大的把握叫她真话。

    既然无缺非介入不可，那就叫他加进来好了。

    在我和无缺的夹击之下，她有一些慌乱，但还是守住了阵脚，没露出来什么马脚。

    但是没露出来马脚，反而是最大的马脚。

    我和无缺相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哪怕是我们两个，有大姑姑、姑姑和四位师父的精心教导，在她这个年纪，也做不到这样的冷静和急智。

    而这样冷静又急智的女孩子，又怎么会流落到青楼，差点被卖掉接客呢？

    我又一次想起屠姑姑的话，情不自禁地怀疑，她会不会真的是大姑姑？

    有一个办法可以试探出来。

    我在她背后道：“无缺，我死后，你记得把东西待会移花宫。等大姑姑醒来后……”

    她的背影很明显僵了一下。

    我和无缺相视一眼，交换了想法。

    如果她就是大姑姑，那么她一定不想要“邀月”醒来，她会找机会破坏掉药物。

    但我没对无缺，我怀疑她是大姑姑。我只对他，这个女孩子不简单，我们要试探她对移花宫是敌是友。

    无缺同意了。

    他来守夜，一旦发生什么事，他就叫我。

    但是我居然睡着了，等到隔壁传来动静，才被惊醒。

    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随便趿了鞋子就冲了过去，就看见香香抱着无缺的脖子，吊在他身上，嘴唇跟他相贴。

    我当时气得血涌上头，脑袋都要炸了！

    立刻冲过去，抓住香香的胳膊，把她扯离无缺的身边。

    我瞪着无缺，表达我的愤怒——好的，我们一起试探她，可他不叫我就算了，居然还吻香香！

    无缺给我的回应非常冷淡，既没有愧疚，也没有不好意思，好像在：“哦，我就亲了，怎么了？”

    我快要气死了！

    随即，一双微凉而柔软的手，捧住了我的脸。

    香香咬在了我的脸上，声音含混：“唔，鸡腿。”

    鸡腿？这是我的脸，不是鸡腿！

    她这是干什么？解释她和无缺之前只是在玩吃鸡腿的游戏？

    把我当傻子吗？

    我把她扯开后，她不消停，又凑了过来。

    她的眼神迷迷瞪瞪的，好像并不清醒。

    我立刻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她眼睛里的迷迷瞪瞪就退去了，恢复了清明。

    她一脸疑惑：“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立刻看向无缺。

    无缺对我解释了经过。

    但是我不信。

    她的嘴皮子很利索，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出来，为她自己辩解。

    后来还红了眼眶。

    无缺有些心软了，但我没有。

    我没有无缺那么缜密的心思，我只相信我的直觉。

    我直觉她在装模作样。

    她仰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

    我心中一动，拧住了她的脸：“别耍什么花样！”

    她的脸蛋又软又嫩，拧起来的手感好极了。

    如果她真的是大姑姑……那么我可是拧过她脸蛋的男人！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片火热。

    但随即，她似乎恼了，不仅挥开我的手，还了我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我不仅不恼火，反而有些激动。

    这种见缝插针的报仇手段，跟大姑姑如出一辙！

    线索越来越多了……

    我凑在她耳边，出“大姑姑”三个字，果然察觉到她浑身下意识的紧绷。

    虽然很快她就放松下来，但是下意识间的反应做不得假。

    无缺还不知道。

    我不能让他知道。

    我抓着香香的手，回了自己屋里。

    反手关上门，把她抵在门板上。

    如果这是大姑姑……那么我不仅拧过她的脸，还把她抵在门板上。

    直觉一次次告诉我，她身上有大姑姑的特质，她是大姑姑。

    理智告诉我，不可能的，如果是大姑姑，怎么三年来连一点武功都没有？

    但我跟无缺不一样。无缺更相信头脑的分析，而我更相信直觉。

    我盯着她的脸庞，努力放平声音，道：“你能不能对我一句话？”

    我要最后感觉一下。

    她有点紧张，不太想，大概她也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她素来不在意生活中的细节，那句话她早就忘了出自哪里。

    她了出来。

    “那你很棒哦。”她。

    跟大姑姑的口吻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我心中炸开了喜悦，像永不坠落的烟花，绚烂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