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义愤填膺，“此辈奸贼常孤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知那时天子尚有诸侯可令。如今朱由榔连衣食亦不能自给，孤挟他以令何人？以令何地？”

    “还有这些酸腐狗贼，若是没有本王，他们还不知道在哪讨饭，如今竟然全都谋算于孤！好，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孤心狠辣！扫平尔等，孤自登基称帝，看还有何人敢孤挟天子以令诸侯？”

    孙可望将中那一叠供词“啪”地甩到几上喝道：“拟令旨！”

    门外侍立的秘书郞连忙跑了进来，孙可望咬牙切齿地念道：“秦王令旨！矫诏一案，徐极、林青阳、张福禄、全为国为首犯，处以剐刑；蒋乾昌、杨钟、郑允元、周允吉、李颀等为从犯，立即处斩；首席大学士吴贞毓为主谋之人，姑念其为朝廷大员，勒令自尽。”

    “大学士文安之知情不报，其心可诛！着令逐出昆明！永世不得入滇！”

    其实真起来这文安之才是“首恶”，早在孙可望刚回云南时，还没有对“行宫”严加看管，他就进宫与朱由榔密议过请李定国回滇勤王之事。

    他曾对朱由榔道：“刘文秀与李定国素来交好，他们都和孙可望不合，皇上只需一道密诏，定国定会回滇勤王！但如今昆明又落入孙可望中，处处都是他的耳目，召定国勤王之事便需心谨慎，万不可走漏风声让人知晓。”

    只是后来吴贞毓等人密议此事并付诸行动之时，正赶上他受了风寒卧病在床，因此才得以逃过一劫。

    原先孙可望发布诏书时，开头八字便是“皇帝圣旨，秦王令旨”，还需借用一下朱由榔的名义。这是效仿元末之时明太祖朱元璋迎龙凤皇帝韩林儿至滁州，发布诏令时用的“皇帝圣旨、吴王令旨”，表面上挂个“大宋”国号。

    而如今他将前面的“皇帝圣旨”四字都去掉，单提“秦王令旨”，这是彻底撕破伪装，铁了心要篡位登基了！

    如此明显的改变，旁人自然很容易就品味了出来，马吉翔等人均面露喜色，只要孙可望登基称帝，在皇帝庇护之下，就算李定国率部回滇，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人逢喜事精神爽！三人出了秦王府，立即就分头行事，马吉翔和张应科拿了“令旨”准备去把人提出来处斩，虽然孙可望在诏书中没有马上行刑，但也没有必须要什么时候行刑，早日断了祸根才是正理。

    这些人在马、张二人心目中，简直就是一枚枚的肉中刺，一日不拨除，一日便不得安宁。

    庞天寿则耀武扬威地带着人回了皇帝“行宫”，再次见到朱由榔，他连以往虚假的笑容也不愿显露，而是大大咧咧地道：“朱由榔，我是来宣秦王口谕的，你听好了：‘朱由榔，孤已经请人择黄道吉日准备登基，你若是识得时务，便赶紧禅位，若再不禅位，孤登基之后便杀了你全家！让你到阴曹地府跟阎王爷抢位置去！’”

    朱由榔听得此话，头顶犹如中了一棒，只觉得头晕眼花，他一下瘫软在地，过得一会，方才口中喃喃念道：“逆贼要杀朕了！逆贼要杀朕了！”

    “朱由榔，你到底禅不禅位？”庞天寿见他不理会自己，心里不由火起，于是提高了声音喝问道。

    哪知朱由榔竟然毫无所觉，在地上翻了几转后，终于爬了起来，却转身往门外就走，双眼直勾勾地也不看旁人。

    “把他给我拦住！”庞天寿气得心慌，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把自己放在眼中！

    几名勇卫营的太监连忙围了上去，将朱由榔挡在门内，庞天寿正要再几句狠话，哪知就在这个时候，朱由榔竟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不玩了，我要回家！”哭了一会，他又开始大叫，“母妃还等我回去吃饭呢，要是再不回去，父王就要打人了！”

    “父王，你不要打我，儿子以后一定听话，再不惹您和母妃生气了！”

    庞天寿与众太监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对身后的康五道：“他这是疯了！？”

    众太监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不过盏茶功夫，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永历帝朱由榔疯了！当孙可望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只觉得解气无比。

    这狗东西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可养着他还老给自己找事，要是再任凭他这样闹下去，不心还真有可能在阴沟里翻船。

    如今好了，他自己疯了，禅不禅位都不打紧，就算留着他，难道那些酸腐还能让一个疯子继续当皇帝不成？

    不过还是得心些，万一这狗东西是装疯呢？别到时李定国率领大军回了昆明，他又来个病情好转，那自己可就成了天下第一号的大笑话！

    孙可望思来想去，始终还是放心不下，这装疯卖傻逃过一劫，日后又东山再起的事古来就有不少，但他现在又确实没有时间来关注朱由榔，只得吩咐庞天寿暗中严加看管。

    他现在忙着要做的是登基称帝！

    皇帝疯了，国不可一日无主，况且反对他称帝最激烈的李定国远在广西，鞭长莫及，刘文秀又没有兵权，为了避嫌，他连自己的府第都不出来，此时正是称帝的最好时，就算李定国日后回来，那时木已成舟，他也是无可奈何！

    五月，孙可望开始命人定仪制、立太庙，庙享三主：明太祖高皇帝主于中，张献忠主于左，而右面则是孙可望的祖父。到底他还是不敢完全把前明抛开自立新朝，供神主还是得在主位供上朱元璋。

    六月，孙可望在昆明登基称帝，大封王侯，诏告天下，国号后明！

    又到了一年的端午节！成熟的麦田和稻田被风拂起阵阵金色的波浪，麦芒、稻穗在五月的阳光中摇曳，在田野的上空形成梦幻般的光晕。

    麦熟杏黄！最欣喜的是劳累了半年的农人，但在收割之前，他们还有事要做，包粽子、赛龙舟，还要采陈艾、菖蒲、葛藤煎水给细伢子们洗浴。

    楚人对端午节这个传统节日的重视绝不亚于春节，细长的龙舟早在一月前便开始打造，桡夫主要是各地靠水吃饭的船民，他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举办过龙舟赛了，这一次大兴军政务司出面组织，引来了大量船民的参与。

    端午节这天，李元利和秀娘起了个大早，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湘江边。

    湘江两岸早已经是人山人海连老人们也搬出板凳，悠哉游哉地坐在那儿等待平时不出门的娘也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聚在一起，唧唧喳喳地争辩谁家能够夺得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