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凌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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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腥味漂浮在空气中,颗粒感大得可以通过舌头清晰地品尝出来,那熟悉的滋味不管来几次都算不上曼妙。

    他的剑刃流淌着红色,浓稠地滴落下来,在不知名的土匪混混脖子旁汇聚成了可以供麻雀洗澡的血泊,如果不嫌弃的话。

    当对方颤抖得不停导致血泊洒了半个衣襟,才面无表情地从刚才的无聊幻想里回魂,耳边已经开始回荡起没有新意的求饶话,又来了,兴致缺缺地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这些人嘴里永远都是这么几句,事后又死性不改,仿佛后悔就是酒,一杯又一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节制,抱着侥幸心理直到胃烂出了个窟窿。

    有的人就是喜欢寻找生活上的刺激,折磨为乐的太多了,少有他这样只求油水的老古板。

    但句不好听的,大家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杀人买卖,谁也不比谁干净,他是在圈子里混出了名气被眼红和尖酸刻薄,可也不觉得自己高贵冷艳到哪里去。

    所以平常懒得和这些相差无几的同行计较那么多,但今天给了机会都不知道珍惜,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别怪他算着时候决定他们这辈子到头了。

    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瞧着树叉之间的一轮明月又向前移动了几厘米,果然时光如流水把握不住,不禁生出了一点不悦。

    耽误的时间太多,失误更是接二连三地发生,简直是流年不利的最佳展示典型例子,他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咒了,思量着干完这一票必须得去庙里拜拜,随便哪个佛能去掉身上的晦气就好。

    一边计算着那两个目标人物的速度,一边心不在焉地给眼前哭哭啼啼的土匪混混个叉,下一秒准备送这个倒霉蛋去黄泉路报个道。

    身后却飘来了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就像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

    在这样一个血腥气味萦绕在鼻尖不离开的肮脏夜晚,总是会让普通人下意识地联想到一些不那么美妙的东西——孤魂野鬼、半具尸体、捕快。

    但对于他来,这些让普通人忍不住发出尖叫的玩意还不如一把戳在后背的刀来得实在。

    没有人会傻傻地把背后暴露给可能是敌人的人,所以立刻转过身选择面对。

    不管是土匪还是谁都阻碍不了他前进的道路,这点根本无需确认,剑下无数个魂就是最好的证明。

    接下来的情景变化却是令人猛的心魂一震。

    他从来没有认真地静静欣赏一朵一朵的烟花绽放在夜色里。

    自以为与其浪费时间傻乎乎地呆着脸看着那些爆.炸物的燃烧姿态,还不如低着头从人群里挤出去赶快处理完衣衫里掩着的血污,即使见过的人都会赞叹那是多么的美丽。

    但当对方走出来的这一刻,觉得自己无异于第一次看到了名为烟花的爆.炸物在眼前燃烧掉落火星的姿态。

    周围浓重又厚实的黑暗就像是一件不需要的轻薄蝉蛹从身上缓缓褪去,空气的流动似乎慢了下来,气管里呼吸的血腥味的颗粒也变得不明显了。

    光线依然晦涩不明,但面前这个人的忽然出现根本令人无法无视,白色的发和黑衣服往往让人联想到衰老和不详,此时此刻却让他想起了曾经倒在尸体堆里喘息才有一秒钟的空闲终于看到的繁星。

    但最吸引的是那双眼睛,黑曜石碾碎了月光,黑中揉进了银,这一刻他仿佛陷入了什么诡异又瑰丽的虚幻之中……

    对方继续的话语猝不及防地在晃神里响起,瞬间又把他拉回了现实,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要追杀的目标之一,难得的迟疑片刻。

    对方看上去和他掌握的消息相比较太不真实,这样的人不可能手里满是罪恶……寂静、睿智、淡然,他观察到居然仅有这些。

    ……也许是黑夜与月光的影响,让自己的神经出现了问题,他只能这么勉强的给自己找理由。

    他皱起眉头,冷冷地问:“你就是秦时?”

    “在开口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报出自己的名字。”

    秦时用的不是问句,这时的语气不算太坏,自然而然的就像是在葱郁的树木掩映下散步,压迫感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可就是因为这样才叫人感到气氛紧张得能让山林绕路。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名字。”他忍住不适感,冷冷的回答。

    “你不想,那我也同样没有必要回答问题。”

    这人怎么这么事多?他不禁烦躁不安起来,交换名字压根就不是个有用处的行为,反正他们之间很快就要上演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场景,何必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觉得无聊吗?”

    秦时挑了挑眉,竟然笑道:“我以为这是一种礼貌,无论是谁,第一次见面总是希望给对方留下美好的印象不是吗?”

    我是奉命来暗杀你的,留下美好的印象干什么!今后的晚上做噩梦吗?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实在的,做杀手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全程不废话,完成了单子就走人,几乎就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突发情况。

    这个叫秦时的前魔教教主,他听过,据不久前刚出关,因为修为非常深不可测,所以没有人敢去招惹,干暗杀的同行里也没有几个敢从身上捞一笔。

    但知道了具体情况后,他依旧并不瑟缩,本来就从不纠结于暗杀对象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规矩就是只要给够了钱,他就肯接单子。

    所以在武林中几乎众所皆知,他的要价一直都是同行里最高的,迄今为止,更是接过的单子里没有一个是失过手的。

    原本是坚定不想出自己名字的,但瞧着秦时一副还挺在意认真的模样,只能推测可能活了一百年多年导致性格变态了,所以不符合常理出牌也是正常的,只得闷了片刻,最后还是勉强道出。

    “……我叫凌青山。”

    “我叫秦时。”秦时望向了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麻子,态度出奇的彬彬有礼。

    “啊对了,顺便你叫什么?”

    听到这话,凌青山当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什么叫顺便你叫什么?难不成以为现在是在开联谊会,向在场的各位自我介绍吗?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认为我是来过家家的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出了这番话。

    “不好意思,我一时疏忽了,不介意的话重新来过吧。”

    秦时摆出了好整以暇的态度,歉意表现得格外真诚,但不知道怎么的,凌青山忽然有一种很想人的冲动。

    ……放松放松,不要被对方影响到了情绪,他在心里默念,这一定是想要用言语让自己分心,随后趁机下手,必须要冷静不能落入对方的陷阱里。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破绽,已经进入了随时就能出招的备战状态,如果秦时有要动手的预兆,那么他会在下一秒不留任何后路地去杀了对方,不管最后自己的结果是生还是死。

    “既然你不请自来,那么接下来就不用多了!”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秦时突然伸出手,断了对面的人即将出招的动作。

    凌青山的喉咙被呛住,眉头忍不住抽搐,要不的断断续续感觉就像是在便秘。

    “又要干什么?”

    秦时叹气道:“我一直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次遇到不认识的人,我都希望能够了解对方的内心是什么样子的,这样对方也不会因为临死前没有人倾听到自己的梦想,而抱憾逝世了。”

    你莫名其妙的习惯未免太多了吧,谁会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不会有谁因为把自己的梦想倾诉杀人凶手就产生了满足感的好吧!那是纯粹心理有毛病。

    难能可贵的产生了巨大的心理波动,他终于意识到了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倒霉,跟一个心理变态的人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啊。

    “我和你没什么好讲的。”

    秦时露出无比遗憾的表情,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太偏激了。”

    是你太不正常了好吗!

    秦时:“你没有梦想,那总会有烦恼吧?出来给我听听吧,相信你心里会好受一些的。”

    明明是出来让你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吧!施虐倾向这么明显,你果然是变态。

    秦时:“你是不太好意思讲吗?那我先讲吧。”

    “……其实啊,我一直都很烦恼,不管去哪里吃面总是会放着很多香菜,而且其他人碗里也总是有很多香菜,无论什么口味的面都要放好多,我自始至终都搞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你一个人不喜欢吃香菜就提前跟老板不要啊。

    秦时:“还有尖住店的时候为什么床都很窄?明明两张床拼在一起睡得更舒服,你身为杀手应该也会常常外出,也是这么觉得吧?”

    我没有你这样闲的蛋疼,凌青山默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完了,可以开始了?”

    秦时突然又:“等一下。”

    他快要抓狂了,忍无可忍地狠狠道:“还要干什么?”

    秦时:“我的烦恼完了,你还没有出你的烦恼。”

    凌青山冷冷地回答,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今天这么真诚相待。

    “我的烦恼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头疼要杀的总是太多,另一个就是讨厌要杀的废话比我杀的还多。”

    秦时赞同地点点头。

    “还好,我的话很少,不会成为你的烦恼。”

    凌青山忽然想要痛苦扶额,这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好想……好想干脆一剑捅死了这个人。

    不是好了要杀的人是修为高深莫测的前魔教教主吗?

    那传中的傲慢呢?那冷漠呢?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一个神经病啊!

    他崩溃地:“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我拜托你了,要么别话,要么赶紧去看病好吗?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秦时指着自己,挑了挑眉,扬唇一笑道:“你想让我走?”

    他不忍直视地拜了拜手。

    “快走快走,你爱折磨谁折磨谁去,只要别继续留下来污染我的精神就行。”

    大概是迄今为止根本没有听过这么无道理可言的奇怪要求,秦时很从善如流地走了,顺便很贴心地一句招呼都不。

    等到面前终于没有了人,纠缠不清的空气一下子就开阔许多。

    他几乎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黑暗天空是这么的明亮,连平常闻不惯的血色腥味都觉得顺心了很多,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我刚才是不是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对了!我不是接了单子专门来暗杀他的吗?原来之前扯东扯西这么多废话,为的就是吸引走注意力然后趁机逃走吗!”

    该死的,凌青山暗骂自己糊涂一时和对方的狡猾,即刻动身,想要追上去抓住逃跑的对方,然后杀掉顺利赶在失败前完成单子,没想到秦时居然又倒车了回来,这下又一脸懵圈。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时倒也没哑谜,慢条斯理地开绳结,看也没看他,就这么专心搞定这团不怎么干净的绳子,叫人心脏像敲钟一样发出阵阵听不到其他声音的轰鸣声。

    “我看了一下时间,觉得刚才扩散在这里的毒烟的毒性发作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就去附近随便敲了一个土匪喽啰一闷棍,从他那里拿了捆绳子准备回来收拾残局。”

    “什么,毒烟……!”

    凌青山猛的眼睛睁大,后退几步时才发觉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风中果然有一丝可有可无的不寻常气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是在刚才和那两个土匪对话时,也许……早就已经散发出来了!

    凌青山在这个时候才想到了捂住口鼻,但就像秦时的那般,毒烟的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了。

    他连手里的剑都握不住,没骨头似的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却连粗气都喘不上来,奄奄一息地像条快死的鱼。

    一开始哪里料到会出现这种发展,他以为秦时会和自己殊死搏斗,要么他死要么对方亡,却不想自己麻痹大意竟然中了江湖人都看不起的阴招,不由得气愤。

    “居然使诈!不堂堂正正地和我,而是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

    “从始至终,我也没要和你啊。””

    对于他的气愤,秦时压根就没当一回事,开始给他绑绳子,他想一脚踢过去,却只能软软地任由对方绑得结结实实像个粽子,顺带弄了个漂亮巧的玫瑰结,别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个没有江湖道义的混蛋实在嘴太闲了。

    “而且你应该庆幸,我们算使的是诈,不然轮到你的只会是人头落地的结局。”

    另一个声音响起,扒拉开高耸的草堆,附近的黑暗里又走出来了一个人,他把手里类似于火折子的东西掐灭,白衣服在黑夜里明显得可以当靶子,让没察觉到他的凌青山更是气得牙痒痒。

    这个人正是早早在一旁配合秦时,暗中放出了毒烟的赵元。

    赵元走到凌青山面前,俯下身凑近,由上而下,慢慢端详着对方在月光下冷峻的面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你真的是凌青山?那个传中的天下第一杀手?”

    天下第一杀手这六个字在此时此刻听起来就像是嘲笑,凌青山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拒绝和他们对视,冷着一张脸不话以免更加受辱。

    见此,赵元更加确信了心里的猜测,面前的人确实是天下第一杀手。

    因为也只有传中冷血残酷到无论杀谁都不眨眼的那人,面对江湖上人人惧怕的前魔教教主时才会表现出这样非同一般的胆量。

    “没想到月琼花了个大手笔,连武林上要价最高的第一杀手都请来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致我们于死地。”

    秦时:“这就更明,她心里有鬼。”

    “这样想来,浮生应该是有希望了。”

    赵元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八卦地问:“据天下第一杀手凌青山杀人的价位高如云端,不知道如果杀死玉面圣医要多少?”

    凌青山哼了一声道:“什么圣医?不知道。”

    赵元的脸面有点挂不住了,忍不住解释道:“玉面圣医啊,传中在江湖上能使死人变活人的神一手啊!难道你没听过吗?”

    凌青山嗤笑道:“无名辈,没听过。”

    赵元额头上蹦出个井字,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秦时,我他一顿应该不碍事吧?”

    秦时:“我想他可能毒烟吸多了,一时间忘了而已,江湖上没有谁不知道你的名字,有,那可能是脑子摔坏了傻了。”

    赵元不好意思地:“我哪里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无名辈而已……”

    凌青山毫不客气地戳穿道:“不,你想多了,我是真的从来没有听过。”

    赵元:“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得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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