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是小掌柜(十二)
所有人都没料到,甄未凉的下一个动作,居然是将手中斩落的发丝往后一扔。
更没想到的是,那几根平平无奇的头发竟如飞镖一般锐利。白陌痕仓皇避过,发丝直直射中远处的大鼓,刺入其中后还在直楞楞地颤抖,半晌才柔软地垂落下来。
因这几根头发,白陌痕丧失了进一步攻击的良机。等他躲开再看,甄未凉已经远远躲开,闪避至他身后。而被甄未凉飞出的折扇竟已飞到了他脖颈后方,稳稳悬浮在空中。
白陌痕一身冷汗。
折扇距离他的脖颈毫厘之遥。若不是甄未凉精准的控制,他如今已然身首异处。
甄未凉伸手,轻轻摘下悬浮在空中的折扇,而后仔细折叠收好,套上扇袋。白陌痕定了定神,抱拳道:“多谢甄大侠赐教,白某受益良多。”
甄未凉左手握着折扇抱拳,客气道:“白大侠折煞甄某了。”
如此客套了几句,“武林盟主继任者大热门”、白鹭山庄少庄主白陌痕跳下了擂台,独留甄未凉一人在台上。他环顾四周,徐徐开口:“还有人要来吗?”
武林大会总共开十五天,之后甄未凉又陆续见到了一些挑战者,甚至还有老熟人,比如几年前在客栈见过的秋文钦。但于他而言,这些人基本没有太大威胁。
十五天后,他正式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
甄寒跟在甄未凉身边,看他和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士应酬。他极少话,只管闷头跟在师父身边不言不语。甄未凉知道他不喜与人交际,也不强迫他,反而叫他在屋中好好休息,不必再委屈自己。
甄寒只是乖巧应是。
交接工作忙得甄未凉晕头转向。只能埋头苦干,尽快把一系列事务处理妥当。忙完这一轮已经是一个月后,甄未凉这才有闲暇想起徒弟。
原本答应他的闯荡江湖变成了让他一个人闷在屋中一个月,甄未凉有些愧疚。他斟酌了一下,和武当掌门商量了几句,算让甄寒加入武当青年弟子的队伍,跟同龄人一起闯荡江湖,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甄寒没有拒绝。
目送徒儿远去,甄未凉长出一口气,继续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务作斗争。
他收到了皇帝的信笺,要他除掉一伙口称正义却四处行恶的人士。这事儿看似简单,里面的弯弯绕绕却特别多,并不好办。他费了不少心思,好在目前一切顺利。
……
转眼又是三年。
甄未凉稳住了这个武林盟主的位置,以自己几无敌手的武力值、暗中掌握的暗卫势力以及名门正派的配合,令武林风气一肃。他自己也因此树立了极高的威望。甄寒跟随武当弟子四处游历,极少与甄未凉碰面。身为武林盟主唯一的弟子,他也获得了极多的关注及赞誉,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赫赫威名。
原州城,甄未凉倒是很久没回去了。
十九偶尔传信,表示这边一切安好。甄未凉又给他安排了一个伙伴,二人一起经营客栈,日子还算平静。甄未凉几次想回去看看,却终究没能成行。
对他来,那个客栈才是家,现在的盟主府不过是个暂时的、包吃住的办公室。
这三年,他连皇宫也无法回去了。皇后也有传信,叫他安心做自己的事。好歹是个男儿,该有自己的宏图伟志。只是甄未凉怎么看,都觉得她字里行间透出了浓浓的忧虑。
他只能隔一段时间便报一次平安,以此抚慰母亲。
但不得不,知子莫如母。走到这个位置,甄未凉也不是完全排斥的。
至少,手握权力后,他可以做到一些事。
甄未凉法学出身,不管去了哪里,只要看到乱象存在,就有动手建立秩序的冲动。几辈子了,这种冲动不仅没有磨灭,反而愈演愈烈。
与此相应,他的手段愈发高明。
在他的治理下,武林风气大变。
但是,魔教反而悄无声息地发展起来了。
几年前魔教教主魏风远走火入魔而死,他唯一的儿子更是早在数年前失踪(被甄未凉给埋了),魔教乱作一团。但近几年,魔教反而渐渐得到整顿,像是……
狼群又产生了一匹新的头狼。
由于手握皇室暗卫,甄未凉对这个世界的各种勾当可谓一清二楚。这个世界的魔教完全没有洗白的空间,恶贯满盈形容他们都是嘴下留情。德国法/西/斯的人皮皮包人油肥皂之类的放在他们这里也是巫见大巫。
简而言之,魔教就是甄未凉眼中的威胁本世界治安的最大人民公敌。
问题是,甄未凉居然完全查不到那匹头狼的讯息。
魔教内部都有他的人,但魔教内部似乎没有那匹头狼。
甄未凉拿着一沓信笺,正在思索,门外传来了下属的声音:“盟主。”
“何事?”
“少爷回来了。”
甄未凉闻讯站起身,将信笺仔细收好,快步走到门外:“寒儿回来了?怎的如此突然?”
甄寒走进门,迎面撞见快步走来的甄未凉,不由微微一愣。正要行礼,他已经被甄未凉扶住了。
“寒儿数日不曾回来,可教师父想得厉害啊。”甄未凉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徒弟,笑意盈盈。
即将十七岁的甄寒面对师父时依然喜欢低着头,可能是为了方便比他矮的师父摸他的头。他闷声道:“徒儿也想师父。”
“想师父还不知道常常回来?”
“还不是师父太忙?”
到这,甄未凉息了声。他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叹道:“师父又何尝不想回到当年,奈何……”奈何他那个便宜老爹坑儿子啊。
甄寒委屈道:“又是这样,师父总自己有苦衷,可是又事事都瞒着徒儿,连师祖和师祖母都不带徒儿见,徒儿到现在连师父家中究竟怎样都不知道……”
甄未凉伸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少年的头,无奈叹道:“师父也没办法。”
甄寒依然低着头不话,甄未凉叹了口气,伸手去拍他的肩膀:“走走走,师父下厨给你做几个菜接风。师父可是好久没下过厨了。”
甄寒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摆上四菜一汤,师徒二人坐好,甄未凉习惯性地用内力将烧鸡切成块,把鸡腿夹给徒弟。甄寒连忙给甄未凉夹菜:“师父,您也吃,您都瘦了。”
甄未凉微笑着接受了徒儿的孝顺。
手艺没有生疏。饭吃完,天色也暗了。仆从点了灯,甄未凉那张倾世绝俗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夺目。
他们依然没有喝酒,甄未凉听徒儿讲一路的见闻,笑得两颊绯红。甄寒看着师父,目光专注至极。
饭罢,甄未凉一时兴起,从腰带上抽出折扇:“来,寒儿,让师父看看你的武功进益如何。”
甄寒拔剑而起,眸中笑意闪烁:“是,师父。”
与以前相比,如今的甄寒难对付了许多。他们二人都对彼此熟悉异常,只能静下心一招一招慢慢对付。但甄寒到底不如甄未凉内力深厚,终究是败下阵来。
甄未凉长出一口气,笑道:“好徒儿。”
其后便各自回屋休息,甄未凉第二天早起时,甄寒已然离开。
徒儿大了不由师父啊。
这么急着走,不会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吧?
甄未凉怀着一颗老父亲心,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本算问问跟在甄寒身边的暗卫,再一想,甄未凉放弃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隐私了。等他想的时候再吧。
门房通报有人拜见,甄未凉一听是几个门派的弟子,登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得,又来活了。
都是各大门派的骄傲子弟,应付起来也十分不易。个个虽有侠义之心,却也对自家门派的利益严防死守,唯恐吃了一点亏。一群谈笑之间顷刻便是数番交锋,非常考验甄未凉的反应速度。反应过来还不够,他还得接住话,引着这些人往他所期望的方向走。
片刻后,话题终于引到了甄未凉目前最关心的话题——魔教的卷土重来。
“我等皆与魔教有过交手,”曾在客栈与甄未凉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山派秋文钦道,“魔教前教主失踪魏风远失踪后,魔教便群龙无首,四处流窜,数度险些被我等一举歼灭。”
确实差一点就团灭了,被各门派的彼此推诿耽搁了。
甄未凉摸了摸下巴,道:“就那时节,魔教还派人来暗算于我,我孤身一人上了山门,他们也无一人敢站出来挡上一挡。”
“若是盟主当年直接一把火烧了魔教,倒也没如今的事了。”
甄未凉缓缓抬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年甄某不过一介闲人,只为报仇而去,击魔教非我必行之事。即便烧毁山头,魔教教众也不是没有旁的去处。倒是阁下,若甄某未曾记错,阁下的门派曾在甄某下山后几度欲上山,反而被剩余的魔教教众了下来?”
那人讷讷无言。甄未凉也不再看这个不知名门派的渣渣,抬头去看旁的门派弟子:“以诸位的手段,可否查探到魔教新头狼的踪迹?”
衡山派弟子道:“家师有在魔教总部布置暗线,但至今,也未见其中有人员变动。”
华山派弟子道:“我门中弟子抓住了几个魔教中人,严刑拷之下,倒是得了点消息。似乎确实有新教主出现,但踪迹缥缈,他们并不十分清楚。”
这话当即引起了所有人注意。甄未凉道:“阁下之意,是魔教教主目前在外游历,行踪不定?”
那弟子颔首:“正是。”
白鹭山庄少庄主,也即甄未凉的老熟人白陌痕道:“如此,倒是颇能迷惑我等视线。”
“如此,”甄未凉一锤定音,“只能先一边与魔教对招,一边搜寻新教主踪迹了。”
“只是,这突然出现、能够安定魔教君心之人,究竟是谁?”秋文钦皱眉道。
甄未凉点头:“确实是个问题,魔教中人各个肆意妄为惯了,先前只有魏风远管得住他们,如今从哪蹦出一个人,一点风声都没透给我们的就折服了这些人?”
秋文钦犹豫了片刻,道:“盟主,您可还记得,您是在哪年哪月埋葬了魔教少主和莫雨声?”
当年与甄未凉一见后,他便通知衡山派去收殓了莫雨声遗骨。地方很好找,甄未凉做得认真,把二人隔开了老远埋葬,免得死了还得起来。立的碑是石头的,直接被甄未凉用内力劈得四四方方,再简单刻了几个字——“枣红马马主之墓”和“黑马马主之墓”。
后来莫雨声的尸骨被人移走了,魔教少主还无人问津。甄未凉觉得第二个墓碑上的字不太吉利,毕竟墨水现在归他了。于是他就把石头那一层削平,重新刻了字:魏XX之墓。
没办法,江湖上还没人知道这位少主叫什么。
秋文钦这么一问,甄未凉回忆了一下,道:“约莫是十年前的夏季。”
十年前,他刚刚十五岁,习武三年,尚且稚嫩。一个人生活,没有暗卫也没有徒弟,但有猫有狗有鸡有鸭还有鹅。
秋文钦皱眉道:“莫兄弟生前与在下交好,甚至莫兄弟失踪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和在下的。在下能认出盟主那马原本属于魔教少主,也正是因为他。”
甄未凉意识到秋文钦这时出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他问:“秋大侠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秋文钦道:“魔教那个少主不过是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拉莫兄弟一同赴死的,如若是有手下相帮,盟主又只埋葬了两具尸体……”
“等会?!”甄未凉忽然断了他,“孩子?!”
秋文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对啊,六七岁七八岁一个孩。魏风远老来得子,宠得厉害。后来意外而死,估计和儿子失踪也脱不了关系。”
“可是,”甄未凉表情逐渐凝重,“我埋葬的另一具尸体……”
“是一个体格强壮的,成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