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甄未凉正要睁开眼睛，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只手臂轻轻搭在他腰间，力道温和，甄未凉却仿佛被电流击中。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中，温热的气体落在他的脸颊上，略微有些发痒。他僵硬了一瞬，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的魏兄还没有苏醒。甄未凉不知不觉间睁开了另一只眼睛，几近着迷地注视着恋人近在咫尺的脸。

    他真好看。

    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不知呆呆地看了多久，甄未凉终于反应了过来，脸颊立刻爆红。他轻轻把魏贞寒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挪开，绕开他的身体下了床。

    魏父魏母已经醒了。魏母在做早餐。早餐是魏母包的饺子，玉米肉馅的，甄未凉的心头好。这还是魏母第一次尝试包这个馅的饺子，好在味道不错。

    “凉起来啦？阿寒呢？快把他叫起来，收拾收拾吃完饭我们就开车回老家。”魏母把三碗饺子端上餐桌，又摆上几碟菜。

    魏母自己腌制的辣椒、香菜、腐乳和生姜味道很好。不过饺子本身就足够好吃，甄未凉顾不上享用这些腌菜，只顾得上一心一意地吃饺子。他喜欢厚一点的饺子皮，魏母特意把皮擀得厚了些。玉米肉馅的甜香味弥漫了口腔，令他忍不住享受地眯起了双眼。

    快乐。

    就在这时，魏贞寒从甄未凉的房间中走了出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魏父魏母面面相觑，甄未凉尴尬地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被美食迷惑，他居然忘了想办法把这件事盖过去。

    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这种情况，出来有人信吗？

    不，压根就不好意思出来嘛！

    魏母最先反应过来。她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道：“还不快去洗漱，你的饺子在锅里，自己捞。出来我有事要。”

    甄未凉闷头吃饺子，已然是食不知味。魏贞寒看了他一眼，暗暗庆幸自己天生不会脸红，否则，他们恐怕会表演一套“情侣红”。

    他只记得昨晚喝醉了的自己一头扎进了甄未凉的房间，现在则完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的。虽然携手走过了这么多世界，但他们素来相敬如宾，仿佛约定好了一般要把一切留给真正属于他们的身体。这样的举动，真的是第一次。

    他听着洗脸池哗啦啦的水声，将浸透了冷水的毛巾捂在自己脸上，低低哀叹出声。

    他完全不敢去想，出去后母亲会一件什么事。

    但该出去还是得出去。魏贞寒面色平静地走了出去。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不同，但熟悉他的人能轻易地看出来，他的精神有点萎靡。

    比如魏母。

    她心中暗暗发笑。见魏贞寒去厨房盛了一碗饺子出来，她慢悠悠地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关于你和凉的事吧……”

    魏贞寒本就还没动筷，这下立刻下意识地握紧了筷子。甄未凉盯着碗里的最后一个饺子，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下口。

    “——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过完年就把婚礼准备准备吧。”

    甄未凉一怔。魏贞寒倏地抬起了头。

    “现在还没办法领证，不过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和亲朋好友见证，也差不多了。你们要介意，想去国外领证也没关系。暑假就挺好，正好出国玩玩，索性就当蜜月了。钱我们出。”

    甄未凉心头一暖。魏贞寒没有话，只是注视着身旁的甄未凉，眸光柔和至极。

    婚礼和蜜月啊……

    听起来真美好，不是吗？

    魏贞寒道：“好。”

    魏父魏母看向甄未凉。他低着头，耳朵却已经红透：“啊，我、我觉得不错。真的。”

    魏父魏母笑了：“正好，等会回老家和亲戚们招呼，到时候再下请帖。”

    于是，他们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洗完了碗，一行人带着行李下楼。魏贞寒已经拿到了驾驶证，但毕竟年轻——至少表面如此，魏父不放心他开车，还是自己提前下楼去了停车场。

    一路无话。

    将东西放进后备箱，魏母坐在副驾驶，甄未凉与魏贞寒坐在了后排。这个身体因为极少坐车而晕车严重，一上车，甄未凉便开始闭目假寐。他头抵着车窗，面色有些苍白。

    他忘了带塑料袋，要是路上吐出来，那就麻烦了。

    但昨晚睡得太好，他现在实在睡不着了。头晕过后，他开始感觉到胃部的翻江倒海。甄未凉不知不觉间蹙起眉头，额头沁出汗珠。

    魏母往后看了几眼。刚开始是为了欣赏身穿情侣装的儿子儿媳，渐渐她发现了不对，担忧道：“凉，你没事吧？”

    甄未凉此时真的不想张嘴，唯恐一张嘴就吐了出来。但他还是道：“没事，太久没坐汽车有点晕。”

    魏贞寒没有话。他以前从没发现恋人有晕车的毛病，显然是这个世界才沾上的。他试图用那个力量让甄未凉舒服一点，却见魏母对他使了个眼色。

    什么意思？

    他茫然地看了眼靠在窗户上的恋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凑了过去，心翼翼地把甄未凉揽入怀中，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熟悉的气息传入鼻尖。甄未凉忍不住深呼吸了几次，顿时觉得好了许多。感觉到魏贞寒揽着自己的手因重力而自然下滑，他连忙低声道：“别碰我肚子，难受。”

    魏贞寒动作一顿。甄未凉虚弱的语气让他有些担忧。看了看怀中略显瘦弱的恋人，他犹豫了一下，左手穿入甄未凉双腿与坐垫间的间隙，直接将他整个人抱起，安置在自己腿上，而后吻了吻甄未凉满是汗珠的额头：“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困意忽然席卷心头。甄未凉将头靠在魏贞寒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等他醒来，已经到了目的地。车上太热，一家四口都脱掉了外衣。甄未凉还有些难受，急着下车，魏贞寒却把他拉了回来，仔仔细细地套上外衣，扣好扣子。

    担心甄未凉还有些不舒服，魏母和魏贞寒坚决不让他拿东西。甄未凉手脚还有些发软，便也没再坚持。

    走进魏贞寒爷爷奶奶的家，甄未凉首先注意到的是老两口面对他时的不自在，甚至敌意。但他并不在意，等魏母介绍完他，便跟着魏兄去屋里坐着看电视。

    “你爷爷奶奶好像不太喜欢我？”嗑着瓜子，他随口道。

    “不必在意。”魏贞寒倒是很平静，“老人家总有些传宗接代的概念。不用在意他们。”

    甄未凉有些诧异：“为什么？”

    “我家婆媳关系不太好，”魏贞寒解释道，“爷爷强势，奶奶胡搅蛮缠，当年让妈吃了不少苦。这次不是为了介绍你给亲戚，我妈绝对不想回来。不用管他们，有咱妈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甄未凉心中一暖，微笑道：“好。”

    “咱妈”吗……

    恰在这时，魏家奶奶面无表情地拎着个巨大的木头桶和一个装满炭块的铁盆进来。她把木桶放下，再把铁盆放进桶里。魏贞寒立刻站起来，从一旁墙边拿起一个中间平行接着铁棍的圆形铁环，固定在木桶中间。

    做完这些，魏家奶奶从一边拿了个毯子过来，盖在桶上，对孙子了句：“别冻着了。”便走出了房间，连正眼也不看甄未凉一眼。

    由于过往的经历，甄未凉对这个并不陌生。他立刻脱掉鞋子，双腿伸进木桶中。铁还没烧热，但木桶中已经暖了起来。魏贞寒也脱下鞋，将双腿放了进来。

    在没有暖气的岁月，这个木桶可谓是救命之物。

    至于有没有脚臭，农村人显然不在意这个。

    魏父很快过来凑了这个热闹。魏母在帮忙准备晚饭。

    对，晚饭。

    农村吃晚饭早。为了赶路，加上早上吃的比较多，他们中途没有下车吃午饭。现在不过下午三点多，却已经有不少人在准备吃饭了。

    晚上有亲戚来拜年，顺便吃饭。没一会，魏母就过来招呼他们出去叫人。三人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木桶，去给亲戚问好。

    很明显，众人看甄未凉的眼神很复杂。但魏母素来强势，有她在，没人敢流露出鄙夷或其他不友好的意思，纷纷转移开话题。等魏母把年后办婚礼的消息抛出去，众人也只是祝福，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

    老两口倒是始终阴沉着脸。但他们畏惧于魏母的脾气，加上儿子也不站在他们这边，无论如何也不敢多什么。也怪他们年轻时做得太绝，不仅把儿媳妇得罪了个干净，还把儿子完全推到了儿媳妇那边。如今，他们对儿子儿媳一家已经完全没了发言权。

    当然，发言权没有，却不代表他们背后不会胡八道，坏儿子儿媳、孙子孙媳的名声。这老夫妻俩本就多嘴多舌，背后骂人别多难听。这无法避免。

    好在，魏母已经刀枪不入，而魏贞寒和甄未凉完全不在意他们这两号人。

    魏母带儿媳妇回家，是为了其他亲戚。她口齿伶俐，晚上出去和亲戚了几圈麻将回来，亲戚该闭嘴的闭嘴，该祝福的祝福，完全替儿媳妇扫清了一切可能的障碍。

    对此，甄未凉表示：阿姨牛叉！

    魏母笑了：“叫妈。”

    甄未凉顿时忍俊不禁。他愉快道：“好嘞，妈妈。”

    魏母得意地看了魏父一眼，魏父立刻不甘落后地道：“妈都叫了，要不要再叫声‘爸’？”

    甄未凉乖巧道：“那必须啊，爸。”

    魏母依然得意：“看，叫我两个字，叫你一个字。”

    魏父：“……”

    甄未凉：“……”

    魏贞寒：“……”

    行吧，父母的快乐我们不懂。

    他们并没在乡下待上多久。魏母完全理解“新媳妇”第一次随“丈夫”回老家过年的心情。举目皆是陌生，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于是，迅速走过了必须要走的亲戚，他们四人便开车回家了。

    婚期最后定在五一期间。魏贞寒与甄未凉都觉得没有去国外领证的必要，所以谢绝了在国外度蜜月的看法。况且，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太多，度不度蜜月倒也无所谓。

    就这样，虽然没有法律的认证，但他们还是成了社会认可的夫夫。

    可惜的是，回家没几天，甄未凉又开始去医院帮忙的生活。加上魏贞寒的学校开学早，他很快就去上学了。这次甄未凉没能去高铁站送他。

    好消息是，魏贞寒闷声不响地得到了甄未凉所在学校的保研资格。

    ……

    转眼，甄未凉已经快要博士毕业。

    今天是他第一次做手术。他的导师就在一旁看着，以免出现突发状况难以处理。

    但甄未凉做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好。手术顺利结束，走出手术室、脱下防护服，导师满意地对他竖起了拇指。

    甄未凉笑着道：“多谢老师栽培。”

    一个护士拍了拍他，调笑道：“甄医生，不快点过去吗？”

    甄未凉微微一怔，冲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魏贞寒正缓步走来。

    见他投来视线，魏贞寒缓缓扬起了唇角。一时间，仿若寒冬已逝、大地回春。

    甄未凉站在原地，慢慢扬起唇角。

    魏贞寒最终选择继续深造下去。他这次的专业是生命科学，毕业后成功留校任教。甄未凉在医院和教室间来回奔波，逐渐有名气。作为导师的得意弟子，他颇得导师钟爱，也不负众望地在这一领域内进步神速，救人无数。

    甄未凉本以为自己在这方面并无天赋，不想在长久投入其中之后，他居然也被激发出了天分，逐渐发布了不少重量级论文，对自己所在领域的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工作之余，他们通过投资得到了极高的收入。魏贞寒自己建了一座实验室，成果频出，渐渐享有了极大的赞誉。

    他们都是高寿。魏父魏母九十多岁才去世，而且无病无灾。甄未凉合理怀疑是魏贞寒作弊。

    不过，这样的作弊可以多一点。

    作者有话要：　　最开始写这个世界，是想认真谢谢行医经历的，但不得不，近期的事消磨了我的热情。所以就这么结束吧。

    下个世界，星际A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