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大约有至少十个人。

    房中几人互相看看彼此， 马哥苦笑：“肯定是警察来了。”

    戚安心虚地伸手将脸上的口罩朝上扯了两下， 调整好手机摄像头，有点紧张地看向门外。

    很快， 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蜂拥而至。

    最先进来的警察看起来很年轻，他目光在房中一扫， 便将视线落到了戚安身上，接着快速迈步走来，向她伸出手道：“这位主播，请把手机给我。”

    戚安抬手按了一下手机， 刚想张口拒绝，又听他道：“之后还要请你跟我们回去一趟， 协助调查。”

    “……”

    完全是通知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戚安无奈地取下手机交到给了他，口中道：“我只是开了个直播，没有犯罪。”

    他笑了一声，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我们也只是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不是要抓你。”

    看起来只是得好听而已啊。

    接过手机之后， 他直接就把它关了机， 然后对身后的其他警察使了个眼色。

    那些警察立刻上前来，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马哥他们身上的手机， 又分散开， 把各个房间里他们带来的背包拿了出来。

    等到其中一人过来冲留在这里的警察点头示意之后，他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众人道：“现在就请你们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戚安皱眉：“这里的事情你们不管了？”

    “嗯？什么事？”他故作不解，随即恍然一笑：“哦，你是，你们这些人为了博眼球，合伙设计了这么一出灵异直播的事情？不得不，特效做得不错。”

    马哥脸色微微变了变，上前两步挡在了戚安前面，盯着他道：“你明明知道那都是真的，根本不是我们设计的！”

    他耸了耸肩，唇角一勾，笑得漫不经心：“我是假的，就是假的。有意见？回局里再。几位，请吧。”

    戚安看了看苏他们三人，开口道：“就算你们想处置我这个宣扬封建迷信的，也没必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吧？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他低笑了一声，扬眉道：“这位主播还真是天真呢，你知道你把事情闹得有多大么？今天在场的，都得跟我们回去一趟。我劝你们最好好好配合，否则我可不介意使用武力。”

    隋渊皱了皱眉，沉声道：“给我点血，让我来好好教训他！”

    戚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知跟官方做对是绝对行不通的事情，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配合他们。

    不过……

    “那这里的地下室，你们会不会派人来挖掘？会不会去查三十年前虐待过那个女孩的人都有些谁？另外，她的身份，她的家人，你们会不会去找？”戚安问道。

    这名警察看向她，目光像看一个傻子：“你呢？”

    戚安勾了勾嘴角：“看来是不会了。”

    如果他们这么做，就等于承认了这一次直播出去的事件是真实存在的。

    而现在很明显，他们的目的是把这一切都变成人为的闹剧。

    戚安无奈，长叹了一声，转身走向门口。

    那名警察紧跟在她身后，下楼之后直接示意她上了最前面的警车。

    戚安坐在了后座上，隋渊刚坐到她旁边，那警察忽然就拉开车门上来，一屁股坐下了。

    隋渊：“……”

    他脸色铁青地挪到前方副驾驶上，回头向戚安道：“鬼魂杀人你不必负责，不如现在就让本将军杀了他！”

    戚安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男人，故意道：“暂时不要吧，他印堂发黑，估计很快就要倒霉了。”

    警察微微偏头瞥向她：“你在跟谁话？”

    隋渊沉着脸道：“告诉他，在跟他老祖宗话！”

    戚安一个没憋住笑了出来，接着正色道：“他他是你老祖宗。”

    他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抬眼朝戚安一直看着的副驾驶看去，心知那空荡荡的座位上此时多半正坐着一只鬼魂，可他既看不见也听不着，更没必要跟一只鬼吵架，便皱眉吩咐道：“王，出发。”

    戚安晕车有些严重，平时坐车都会提前吃晕车药，可这次没有准备，于是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逐渐开始一阵一阵的反胃。

    她努力忍着，将口罩朝上又拉了几分，尽量挡住空气中那股汽车专有的异味。

    旁边的警察看在眼里，以为她是担心身份外泄，低笑一声道：“放心，只要你肯配合我们的工作，我可以保证不查你的真实身份。”

    戚安感觉一股胃酸都快返到喉咙口了，连忙吞咽了一下唾沫，艰难地开口道：“配合？就是上直播间澄清，亲口告诉观众那一切都是我们设计出来的？不过现在才这么做，会不会晚了点？上一次平安村的事情，可有你们警方的参与呢。”

    “我和上次那个老家伙可不同，”他将头靠到椅背上，勾唇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他已经辞职了。”

    戚安心中微讶：“辞职？是辞退才对吧？”

    “重要吗？”他分外闲适地伸了个懒腰，稍微开了些车窗，望着窗外道：“总之呢，这次你必须一切都按照我们的办，否则……你懂的。”

    戚安没再话，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用力紧咬着牙——她感觉只要再一张口，就肯定要吐出来了。

    而两分钟之后，车子辗过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戚安被这么一颠簸，再也忍不住，急忙拉下口罩，转头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紧接着，就是这个警察慌乱的一声大叫：“卧槽！你全吐我身上了！王，王，停车，快停车！”

    戚安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半趴着身体喘了几口气，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拉起口罩挡住脸，才抬头对他笑了一下：“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才怪。

    车一停稳，他就像被火烧了一样从车上直接跳了下去，捂着嘴一脸嫌弃地用双脚脱下满是秽物的鞋，咬牙道：“你就是故意的！你那边车窗明明开着，为什么要朝我这边吐？！”

    戚安接着笑：“因为随地乱吐是不对的，污染了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垃圾就要扔进垃圾桶里嘛，呵呵。”

    他气得鼻孔都放大了一倍，可惜因为身份和素养的原因，指着戚安“你”了半天也没骂出一句脏话来，只憋出一句：“你竟然骂我是垃圾桶？”

    隋渊靠在车旁，啪啪的拍了两下手：“那句话怎么……对了，干得漂亮。”

    戚安向他挑了下眉，眼底里满是得意。

    然而干得漂亮的下场就是——那个警察坐上了后面的一辆车，而她自己还得待在满是呕吐物的车里直到抵达目的地。

    到了警局之后，马哥，苏和陈默都被分别带去了不同的地方，后面两具尸体也被抬走了。

    警局的工作人员都忙碌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有一辆黑色轿车在警局对面停了很久。

    戚安暂时被安排到了一间审讯室里，里面只有一张桌子，灯光昏暗，房间黑得让人压抑。

    一名警察给她端了杯温水来，笑：“刚吐过，喝点水吧，能舒服一点。话你还真厉害啊，连杨队都敢惹。”

    “我真不是故意的，”戚安：“只是吐到他身上了而已，应该不至于坐牢吧？”

    “哈哈，放心放心，我们没那么不讲道理。你先在这里等等，杨队一会儿就来——哈哈哈他现在换衣服去了！”

    他看起来倒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始终都笑呵呵的，戚安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过了十分钟左右，那个姓杨的警察就走了进来，黑沉着脸像谁欠了他五百万一样，走到戚安对面坐下，在昏暗的灯光下盯着她看了许久。

    不得不，警察的眼神跟普通人真是不一样。

    至少眼前这个人是。

    他目光锐利得像刀子，又像是有透视人心一样的能力，被这样的视线盯着，戚安都觉得有点不自在了。

    但她没有先开口。

    大约过了得有十分钟的样子，杨姓警察终于开口了：“我叫杨寅。”

    戚安抬眸看向他：“哦。”

    他：“我们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像你之前在车上的一样，开你的直播间，亲口向观众澄清那一切都是你们团队为了钱而人为设计出来的。只要你肯照办，那么你们很快就能回家。”

    “我们？”

    “当然，你们。包括苏晴，马志远，还有陈默，你们几个人全部答应之后才能离开这里。如果有任何一个人不肯松口，那么，我们就只能请你们暂时在这里住下了。同时你的身份，我也会立刻派人去查。”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你的两只手机都在我们手里，只要我开它随便翻翻，就会知道你是谁。”

    戚安啧了一声：“白了，就是必须照做。既然是这样，你不如直接给我一份澄清用的稿子让我背，没必要过来跟我这些废话浪费时间。”

    “爽快。”他笑了一声，起身走出了审讯室，几分钟后就拿了一张印满文字的A4纸回来：“这上面的内容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再修。你有半天多的时间，现在澄清有点太假了，明天再做。”

    戚安没话，接过纸张扫了一眼就放在了旁边。

    “对了，看你心情不太好，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他笑：“岳笑笑那个案子牵连出来的相关案件，已经查到了某个大人物头上，差不多快要结案了。调查过程中，Y市警队从他们身上查出了十几起陈年旧案。另外，刘丽那个案子里的最后一个凶手，在监狱离奇死亡了，死因是木质桌腿从嘴里穿透了后脑勺。”

    戚安皱了皱眉，心道，刘丽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也变回了生前的可爱姑娘的样子，应该不会再杀人才对吧？

    而且就算要杀人，杀人方式也不该是这样啊……

    “有问题。”隋渊拧眉，沉声道：“你可知道五行？”

    戚安愣了一下，回答道：“知道，金木水火土……啊，怎么会这样？！”

    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惊愕地瞪大了眼：“在刘丽那个案子里，五个凶手都死了，死在山上的代表土，池塘的是水，被火烧的是火，被分尸的是……金！

    因为分尸这件事，代表着要使用金属工具。而最后这一个人，按照原来的规律，就算要死，死状也应该是头部被砍裂成三半，可他却的死因却与木头有关！”

    隋渊神情认真地点点头：“这里头，恐怕大有文章。”

    “你在什么？”杨寅看起来有点迷惑。

    戚安看了他一眼：“稿子都放在这里了，你没事就先出去吧。”

    “……怎么搞得这里好像是你办公室一样？”杨寅吐槽了一句，转身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戚安等他走后，才向隋渊道：“虽然那事是很奇怪，不过最要紧的还是眼前的事——这一次恐怕真的只能照他的去做了。”

    隋渊低哼了一声：“你们如今这世道，在某些方面看来民风似乎极其开放，可实则却比千年前好不到哪里去。至少那时就连昏庸无道的皇帝也不会管百姓之间流传的鬼神之事！”

    戚安连忙嘘了一声：“这话可别乱啊，我可不想天天到这里来喝茶！你不懂，咱们国家情况特殊，我们这些普通公民要理解上面嘛。”

    “嘁。”隋渊不屑地扯了下嘴角，问道：“那你便这么忍了？”

    戚安无奈地摊了摊手：“是啊，难道我还能像你们那时候一样起兵反叛吗？不跟你了，我要背稿子——等等，差点忘了，这一次的任务我们好像还不算完成，我还没有看到过锁魂石发光。”

    隋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的确，我的身体也暂无变化。”

    戚安有点无奈：“应该就是我之前问过杨寅的那几件事还没办完吧。”

    首先是地下室里女孩的尸骨，不知道还在不在地底下？

    刘家旧址都被移平了，还盖上了三层高的楼房，那么在修建房子之前，工人地基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发现下面的地下室了吧？

    如果她的尸骨被挖出来了，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

    还有她的身份，她的家人。

    查到身份不算太难，她告诉过戚安她的名字以及老家的名字。

    到现在虽然过去了三十年前，但运气好的话她的家人也许还活着。

    至于那些曾经花钱去过地下室的男人们，现在就算还活着，估计也不会受到法律惩罚了吧？

    好在女孩和那个孩子都的怨气已经消解了，那些人应该不必再找。

    主要就是前两件事，戚安心想，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她还得尽快去一趟才行。否则拖延到下个月的话，她这任务就算是失败了，等待她的就会是死亡。

    还有……这次的任务对于隋渊来很轻松，可对于她而言，就是在鬼门关门口逛了一圈。

    她太弱了，面对鬼怪的时候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这么下去，就算这次活下来了，下一次呢？

    不知道这上千年来戚家那些先人到底是怎么一代代传下来的？他们怎么就能到现在还没绝后呢？

    戚安想着想着，心里就有点烦躁起来，抓起面前的稿子一看，就更烦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敲响了三声，但没等她回答，门就开了。

    杨寅带头走进来，冲身后跟来的三人扬了扬下巴：“喏，去吧。”

    戚安抬头就看见苏，马哥和陈默三个人陆续走了进来，他们胳膊上的伤口都被重新包扎过。

    苏眼眶还是通红的，一见到戚安就哭出声来，飞快朝她跑来，一把抱住了她。

    戚安一时有点发蒙，只听见她：“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戚安被她抱得太紧，不由咳了两声，轻轻推开她道：“没事……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她有点心虚——不定反而是她害了这些人呢？毕竟他们先到这里住过的人都没事，她一来就出事了啊。

    “那个警察，你已经答应他们要开直播澄清了？”马哥走过来在对面坐下，皱着眉问。

    戚安点头：“没办法，他们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其实是我连累了你们，本来你们不用到这地方来的。”

    “嘿，能进一次局子感觉也挺不错的。”马哥笑了一下，道：“既然你都答应了，那我们也会配合的。他会给我们马赛克，要拍我们认罪的视频发到官方微博上。”

    戚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根本没用啊，你们的脸都在直播的时候被拍进去了，现在马赛克有什么用？抱歉，都是因为我……”

    “我们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呢，你能先跟我们吗？”陈默开口问。

    戚安点头：“当然可以。”

    她将关于那两只鬼魂的事情全部简单告诉了他们，听完之后，马哥一巴掌拍在腿上，大声道：“妈的，那些畜生全都该死啊！主播，你没错，要不是你，这事儿恐怕再过三十年前都不见得有人管！

    再了，网友不是傻子，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个澄清视频就真相信那一切全是假的。之前你第一次直播的那个事后来不是闹得很大吗，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孩重新出现在直播里，能是特效？而且警方都抓到一大批罪犯了，现在是人为策划的，谁信啊？”

    陈默扶了扶眼镜：“我只是个写的，露脸也无所谓，或许这一次反而会给我的带来一些人气。”

    苏却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慢慢蹲到了地上，短短时间内已经泪流满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声问：“这么……老王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没有经受住诱惑？”

    没有人回答她。

    她笑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嘴巴里：“看来笔仙还真准呢。”

    戚安不知道能怎么安慰她，两个男人更是嘴笨，便都只是沉默着。

    好在没多久，她就缓了过来，抹了抹眼泪：“不管怎么样，他一直对我挺好的，我没有白白为他哭……”

    这时候，虚掩着的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了开来。

    门板砸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走进门来的杨寅挂着满脸寒冰，阴沉着脸盯着戚安看了片刻，咬牙切齿地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本事！”

    戚安：？？？

    杨寅哼了一声，侧身道：“出去！拿上你们的东西，都给我赶紧走！”

    几人互相看看彼此，都是一脸茫然。

    但既然能走，他们当然是要赶快溜了。

    拿到手机之后，三人都给戚安留了电话号码，但都没有开口要她的。

    戚安背着包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怎么就突然被放出来了呢？杨寅气得连面都没再露，她问过其他警察，但各个都不知情。

    真是太奇怪了，难道是那个神秘人做的？

    他可以掌控她的生死，让她看到鬼魂，甚至连直播间都可以控制，那控制警察放人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戚安心中默默想着，掏出旧手机翻了好几遍，既没有新短信，也没有未知号码的来电。

    不知道到到底怎么回事……

    她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滴滴”喇叭声。

    声音太近了，她连忙朝里侧躲了两步，才回头去看，却见一辆银白色汽车缓慢地行驶在她身边，车窗慢慢放了下来，从里面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上车。”

    戚安惊讶不已：“李警官？”

    那张板着的脸微微扯出了一点笑意来：“上车再。”

    他着便停了车，戚安忙拉开副驾驶坐进去，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隋渊，才问道：“李警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再叫我警官。”他抬头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猛地踩下油门，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开去。

    戚安赶紧扣好了安全带，转头道歉：“对不起啊，是不是因为上次直播的事情害你被辞退了？”

    他瞥了她一眼：“不是，我被调到特殊事件调查组了，但这件事要对外保密。”

    戚安恍然大悟，心里也稍微舒服了一点，笑：“不是被辞退了就好！”

    “还笑得出来？”李警官又看了一眼后视镜，依然板着脸道：“你被人跟踪了。”

    作者有话要：

    今天后台抽了一个时，现在才终于发上来了QAQ猛男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