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回京城的路
崇政殿上,皇太极听了大玉儿的话后,心中怒气消了几分,大玉儿盛了碗冰糖燕窝粥端到皇太极面前,口中接着劝道:“皇上,这郑冲是在故意惹皇上生气,若他一句话能惹得皇上您乱了方寸,甚至因此迁怒他人,这才是着了他的道。此人虽然年轻,但用心险恶之处,不可不防啊。”
皇太极怒气已经消了大半,范文程惶恐也消了大半,各自都轻舒了一口气,这时候君臣二人才不约而同的蓦然想道:“怎么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令自己如此失据?看来这郑冲果然不简单。”
大玉儿伺候皇太极吃了碗粥后,皇太极怒气已经消散,看着范文程温言道:“范先生,既然郑冲有口信回来,那该如何回复?还是就此断了招降的念头?”
范文程躬身答道:“皇上,虽然郑冲刻意回信激怒,但至少他肯回复,明劝降信还是看了的。既然如此,不妨继续去信劝降于他。一来显示皇上胸襟宽广,不计较郑冲的粗鄙无礼,乃是真的礼贤下士。二来常与他书信往来,即便他不曾回信,也能教明廷对他起些疑心,总能恶心一下他明廷君臣。三来书信不断,便是未曾断了联系,将来或许用得上也未可知。若是因郑冲一句话,我们便断了劝降之举,恐遭天下耻笑。”
皇太极沉吟片刻后,缓缓颔首道:“嗯,得不错,的确该继续劝降。不过该如何回复这郑冲呢?”
范文程微微一笑道:“虽郑冲口信中提及西福晋,言语粗鄙,但看得出此人的确生性风流,自命不凡。回信中不妨言辞恳切,言明西福晋已经贵为皇上妃嫔,不可另许,若郑冲仰慕蒙古美女,皇上可亲自挑选蒙古贵胄的未婚女子,赐予郑冲,再次招降于他。这封书信过去后,可将书信内容泄露于外,好让天下都知道郑冲乃是个风流将军,就算不能引得他明廷君臣猜忌,也能让郑冲名声大损!”
皇太极微微颔首,尚在沉吟时,一旁大玉儿忽然开口笑道:“皇上,既然这趟这位风流的郑将军提及臣妾,不妨臣妾也回一封信给他,言明郑将军虽仰慕臣妾,但臣妾已经侍奉皇上,不能再嫁他人,若郑将军仰慕我蒙古美女,臣妾可从中牵线,教玉儿下嫁于他。如此一来,这信函乃是臣妾所写,一切骂名臣妾担了,不损圣德分毫。而且臣妾书信给他,更能坐实他这位风流将军的名声。”
大玉儿乃是蒙古女子,蒙古女子生长于辽阔草原之上,向来敢爱敢恨,敢敢讲,并无中原女子的矜持,因此提出亲自回信给郑冲。后世历史上,皇太极为了招降洪承畴,大玉儿就不惜亲自出面,到狱中招降洪承畴。也因此传出了许多大玉儿与洪承畴的风流传闻来,而后来许多人品论此事,多骂洪承畴是好色之徒,至于大玉儿的名声,这位后来的孝庄太后可是并不计较的。
至于大玉儿提及的玉儿并非后世电视剧中编造的玉儿,而是皇太极收养的一位蒙古养女。这位蒙古养女名唤莎林娜,是皇太极征蒙古科尔沁部时带回盛京的,现在衍庆宫淑妃巴特玛抚养。这位养女在后世历史上是被皇太极指给了多尔衮的,但现下这位莎林娜还在衍庆宫中。至于史料中记载的皇太极这个哥哥的养女嫁给弟弟,其实在女真部落里并非什么稀奇事,这时候女真人还没汉人礼法的约束。
范文程闻言不敢开口话,这毕竟是皇太极两口子的家事,若他贸然插口,定会起反效果。只是范文程觉得大玉儿提议极好,玉儿虽然只是皇太极养女,但也算身份尊贵,而且同样是蒙古美女,配给郑冲,也算是皇太极格外看重此事。
果然皇太极沉吟片刻后,皱眉道:“若是玉儿你回信了,只怕日后传出难听的话来。”大玉儿柔声道:“清者自清,臣妾只是回了书信过去,心中坦荡,并无苟且。即便有什么骂名,臣妾也能承担,并不在乎。但若是能因此让皇上的大略得以实现,臣妾牺牲些许名声,也是值得的。”
皇太极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便由玉儿亲笔回信。范先生你再写一封书信,一同送去,劝降郑冲。虽只是劝降书信往来,言辞争锋,但也不能让郑冲占了上风。”
范文程躬身应了,当即大玉儿便在崇政殿上亲笔书写了一封信函,大玉儿学习汉文数年,字迹也颇为娟秀,书写后范文程亲自润色修改,大玉儿再誊录一遍,皇太极看了无误后,方才交与范文程。
完郑冲口信之事后,皇太极又问起更易国号、进皇帝位之事,范文程将准备之事都一一细禀,最后道:“皇上,臣与众大臣都商讨过,上半年最好的日头便是四月十一日这天。”
皇太极颔首道:“就选定这天好了,嗯嗯,四月十一日登基为帝,再准备个十天半月,命多尔衮前锋军五月初一发兵,时日刚刚好。”顿了顿皇太极又冷笑道:“五月初一发兵,朕到有些等不及了,真想尽快会会这位大明龙须儿。”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塘沽海口之上,郑冲乘坐的福船已经靠岸停稳,因为时差的关系,虽然此刻盛京已经是申时初刻,但塘沽之地却还是黄昏酉时。
踏着夕阳的余辉,郑冲领沈器远并十余名护卫冒险在浮冰众多的塘沽海口登岸,本来可直接入三岔河口,在海津镇登岸的,但此刻冰雪初融,三岔河口浮冰极多,船舶难进,郑冲等人只得换乘一艘平底沙船在海河口登岸,但很快连沙船都在海河口之处被淤泥弄得搁浅了。
此刻这里却是一片冰雪初融的沼泽泥泞,郑冲下令众人下船,在齐腰深的淤泥中,众人相扶前行,所带的行礼都是用绳索系了,放在木板上拖着前行。
艰难穿过滩涂的淤泥之后,面前又是一大片枯黄的芦苇荡,其中淤泥已经不深,再行数百步后,穿过芦苇荡,郑冲等人终于踏上了实地。十余名护卫中有张承寿、桑七娘、郭慎、林祯四个,作为郑冲重点培育的对象,四位少年男女这次都得到了跟随郑冲一同入京的会。
张承寿、郭慎、林祯三人都是关外人氏,还从未到过大明的京师,而桑七娘虽然是中原人氏,但她是女子,很少出门,也没到过京城。是以四个少年男女自打上船后,就很是兴奋,少年天性这一刻暴露无遗。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好不容易踩上实地,众人都累得够呛,身上也都是泥泞湿漉,加上春寒料峭,众人都冻得直哆嗦。郑冲看到沈器远满身泥污,脸色发白,牙关打颤,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张承寿等四人虽然也是瑟瑟发抖,但却都咬牙挺住,特别是桑七娘,少女冷得浑身发颤,但却一声不吭。
郑冲反复确认之后,确定这里就是大沽口,因为海河就在不远处!此时的大沽口想不到却是一片荒凉,一片沼泽丛生,压根没有可供登岸的地点,也没有港口码头。
大沽位于海河入海口,早在明朝时期,沿海地区就面临严重的倭寇之患,因此明朝开始在大沽口设防,大沽口炮台应运而生。不过早期的大沽口炮台和日后渐成规模的炮台相比,实在有些简陋,“每隔一里设轰雷炮二座,每座炮由六人操作,二人瞭望,二人司火,二人拽线”。随着倭寇之患渐除,大沽口炮台也被弃置,到现在只怕连个举烽火的号台也没了。大沽口直到清嘉庆二十一年,出于拱卫京师的目的,于是满清才在海河河口正式修筑炮台。而现在,这里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
元明两代,其实都有海运,不过海运的码头却并不在大沽口。大沽口位于天津东南五十里处,而海运的码头是在三岔河口,位于天津东北面。
三岔河口在津城东北,潞、卫二水会流。潞水清,卫水浊,汇流东注于海。隋炀帝开通大运河的永济渠时,三岔河口就已经成为航运要道,并逐渐有了以捕鱼、晒盐为生的人家。宋朝时期,大金国迁都中都(今北京),利用河北平原的河流组织漕运,其后设立直沽寨。不久,大直沽、直沽和三汊沽等聚落相继出现。
元朝时改直沽寨为海津镇,三岔河口成为海运、漕运的南粮船队的必经之路,一时出现“晓日三岔口,连樯集万艘“的繁荣景象,更有“万商辐辏之盛,亘古未有“的记载。明朝时候,燕王朱棣扫北,赐名天津,并在直沽渡跸处(今北大关)立牌坊一座,横额为“龙飞渡跸“。因天津得名在三岔河口之后,故史有“先有三岔口,后有天津城“的法。
因此,乘坐海船入京,登岸之处本该是在三岔河口的,但此刻三岔河口浮冰密集,前去哨探的船回来禀报,三岔河口甚至可能出现凌汛,若要登岸,须得过几日,浮冰消散后才行。郑冲也不想多等几天,于是便命换乘沙船,在海河口大沽登岸。却没想到此处是如此的泥泞不堪,而且荒无人烟。
郑冲吩咐众人火速生火取暖,更换干衣,以免冻伤。桑七娘却从行李中替郑冲取了干净衣裳出来,想要伺候郑冲更衣。郑冲瞪了桑七娘一眼后愠道:“过你多少次了,你现下是亲卫队的护卫,不是我的丫鬟!快点去烤火,换干衣,要是冻伤了可就麻烦了!”
桑七娘垂头丧气的转回火堆边,张承寿三个却嘻嘻哈哈的脱个精光,准备换上干衣,见得桑七娘过来,郭慎急忙叫道:“七娘,你别过来,这里都是男子更衣,你过来作甚?”林祯则哈哈调笑道:“过来看看也无妨啊。”
七娘又羞又恼,抱着衣裳转回头去,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虽然同是郑冲的护卫,但七娘女子的身份明显遭到其余三个少年的排斥,而且七娘聪慧在三人之上,平素时常被嫉妒的三个少年欺负、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