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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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娆疑惑地望向正坐在床边的女子。

    夏蝉也是个话多的, 没一阵儿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抖落了出来。

    原来是刈楚一直见她久病卧床, 看了许多大夫病情也尚未有好转,一时间竟着急地跑去了庙内,开始求神拜佛起来。

    闻言, 床上女子无奈一笑, 谈笑间, 夏蝉又将话锋一转, 朝她低声道, “娆姑娘, 我听宁哥哥,阿楚他最近可是惹恼了圣上……姑娘,此事你可知?”

    她的心“咯噔”一跳, 眉头也深深皱起来:“他惹恼了圣上?”

    她怎么没有听他同自己提过?

    不自觉的, 姜娆的面上已有了担忧。

    夏蝉这丫头也是个没心眼的,瞧不出来床上女子的心不在焉。姜娆卧在床上,心里头全然惦记着刈楚将陛下惹恼的事,至于对方后来又了什么话,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再加上生病引起的头晕脑胀,姜娆在旁边听得愈发兴致阑珊。昏昏欲睡之际,床前的夏蝉突然扬了扬声, 目光瞟向了一旁的糕点来。

    “哇,这么精致的桂花糕,只有在王府里才能见到吧。”她兴奋道,用手指夹起了一块糕点。

    姜娆在一旁阴恻恻地言:“这不是桂花糕, 是槐花糕。”

    若是她没有记错,夏蝉这孩子天生对槐花过敏。

    果不其然,她立马将手里头的糕点规规矩矩地摆了回去,不甘心地咂咂嘴,趣道:“真是可惜了这么精致的点心,看来我的嘴巴呀,也没有吃这种东西的福气。”

    姜娆在一旁听着,笑道:“这又有什么,下次等你来,我让厨娘给你做一屋子的桂花糕、杏花糕、梨花糕,保准你一次性吃个够。”

    “好!”二人一拍即合。

    不过话又转到这盘槐花糕上,姜娆想着自己病重没有胃口,也不忍心就将这样一盘糕点浪费掉,便忍不住扬了扬声,唤了门口的侍女进来,欲将这盘槐花糕赏赐给她。

    这位穿淡蓝色衫子的侍女看起来有些眼生,像是刈楚新调来的丫鬟。姜娆客气地问了对方的名,只见丫头还有些害羞地低了低头,糯糯道。

    “姑娘,奴婢阿蓝,是殿下刚派来照顾姑娘的。”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如鹂儿一般。

    光是瞧着,姜娆便对阿蓝生了许多欢喜,忍不住亲近道,“怪不得我瞧着眼生,今儿怎只有你一人守在门口,子鸢呢?”

    阿蓝规规矩矩地回答:“回姑娘,子鸢姐姐今日身子不舒服,已告了假,回房歇息去了。”

    “喔,”她点了点头,顺手指向那盘摆在床头的糕点,笑得温柔,“这儿有盘槐花糕,我胃口不好吃不下,你若是喜欢吃这些东西,便拿去解解馋吧。”

    话音刚落,丫头阿蓝的面上就已流露出难以掩盖的欢喜之情,慌忙对床上的姜娆连声谢道:“阿蓝谢姑娘恩典,阿蓝谢姑娘恩典!”

    言罢,她还怯怯地不敢上前去端盛着槐花糕的盘子,一旁的夏蝉见状,也是轻轻一笑,起身将盘子递给她,又将阿蓝发走了。

    坐回床边,夏蝉同姜娆道:“姑娘对侍人这么大方,当初蝉跟着姑娘,也没得到什么赏。”

    姜娆知道,她的是一句玩笑话,便也笑着回应道:“胡,我当初哪里没有给你赏赐,你忘了,当年我还给过你一支白玉梅花簪,你倒是忘得快。”

    “姑娘错了,那是支翡翠梅花簪,”夏蝉更正道,“方才是着玩儿呢,我哪能真的忘了姑娘的好。倒是我,当初做了许多对不起姑娘的事,幸好姑娘没有将我赶走,要不然,我还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何地呢。”

    如若没有娆姑娘,想必她现在定是辗转于某个中年男人身下,再也遇不到像阿楚、像宁哥哥这般好的人了。

    思及阿楚,夏蝉面上又染上一丝羞愧来。她当初是想勾搭上谢云辞,为自己的未来谋一条出路,可当刈楚劝她不要接近谢云辞时,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温柔与真诚来,一颗心,又凭空对这个少年生了一丝好感。

    以至于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曾在心底里疯狂地嫉妒过姜娆。而那个清澈纯明的少年,也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清梦中,站在萱草苑的那棵大树下,侧首低头,朝她静静望来。

    他一身灰白色的衣裳,脚上穿着廉价的木屐,却是眉眼如画、唇色如樱。

    她曾喜欢过他。

    这份情愫,她谁都没有告诉。

    不知不觉,天已昏昏。夏蝉徐徐站起了身,正准备告辞,突然听到殿门外传来一声尖叫,引得床上之人颦了细眉。

    “怎么了?”姜娆的声音轻轻的。

    不等对方动身,已有个丫鬟扮模样的少女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殿,她惊魂未定,竟顾不得规矩急忙撩开了床前的珠帘。

    “姑娘、姑娘,不好了!”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道。

    夏蝉性子急,不等那人汇报便匆匆往门外走了过去。姜娆也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望着那人,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这般慌张?”

    那人好不容易才将气顺下来,底音中的惊吓不减半分:“姑娘,阿蓝、阿蓝她……”

    “阿蓝她怎么了?”

    “阿蓝她死了!”

    姜娆一愣,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坠了坠,方意识过来那侍女的话后,门外又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声:

    “啊——她她她、她怎么……”

    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方才走出正殿的夏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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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蓝死了。

    是吃了姜娆赏赐她的那一盘槐花糕后中毒死的。

    此时惊动了在书房与陆宁共赏军事的刈楚。得了消息后,他急匆匆地从书房来到正殿,只一眼便看见了一具被白布裹着的、正欲被人抬走的尸体。

    他的心“咯噔”一跳。

    姜娆袅袅站至一侧,看着阿蓝被抬走的尸体,还在愣愣地出神。

    槐花糕里有毒。

    这盘槐花糕,原是厨房做给她的。

    如若她没有将这盘糕点赏赐给阿蓝,那么此时七窍流血、被人用白布裹着抬走的人,便是她姜娆了。

    想到这里,她既有些难过,同时,还有些庆幸。

    庆幸的是,她因身子不舒服而逃过了一劫,难过的是,却有人因为她而死。

    更何况替她吃了这盘槐花糕的,还是个明媚可爱的姑娘,还是个不久前还活生生站在她床边,同她问声细语话的那个姑娘。

    一时间,难过的情绪竟然大过了庆幸的情绪,她的心底里也涌上一层自责来,以至于当刈楚来到她身边时,姜娆还未缓过神来。

    恍惚之间,有人轻轻揽了揽她的身子,她恍然抬头,正巧看见男子轮廓分明的侧脸。刈楚微仰着面,表情严肃,朗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发生了命案?

    终于有人上前去,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同刈楚了一遍,后者闻言,面色大变。

    “查,给本王仔仔细细的查!近日进出厨房的人,一个都不放过!”他冷着脸,艴然大怒。

    万年领了命,一时间,偌大的荷花殿又乱成了一团。刈楚这才转过身子,拢了拢女子的衣裳,又拉着她的手走回了正殿。

    “你莫怕,我一定会彻查此事,揪出下毒之人。”回了屋,男人道,面上怒意仍是为消,“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动本王的人。”

    姜娆原本还在难过,听见刈楚那句“本王的人”之时,面色又突然一红。刈楚只顾着生气,全然没有注意到她面上复杂的表情。扶着她回到床上后,他又稳稳坐到她的床边,按着她的被角,抿唇不语。

    姜娆躺下,枕着枕头,一双乌黑的眼直直地望向他。

    她的眼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刈楚坐在床边安静地瞧着她,看着她的眸光,心中兀地一动。旋即,他将面色缓了缓,声音也兀地放低了。

    只是那声音,微微有些发哑。

    “阿娆,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她原本不应该承受这些的,可她如今,却即将要嫁入王侯家,不得不去面对那些阴谋诡计、腥风血雨。

    如今她还未嫁入王府,便有人对她动了杀心,更别提他们成婚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思及此,男子的心一痛,忍不住上前将她抱紧了。

    她乖巧地靠在刈楚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突然又觉得那些血腥,也不过如此了。

    只要与他在一起,便好。

    姜娆扬起脸,瞧着男子的面容,又突然想起方才夏蝉同她的,他惹怒圣上的事情来,便忍不住好奇问道:“我听,前几日,你惹恼了圣驾,可真有此事?”

    刈楚一顿,却不答反问,“你听谁的?”

    “你先莫管我听谁的,”她追问,“你先告诉我,有没有这件事?”

    女子声线纤细,却让他静默了几秒,须臾,刈楚终于垂下眼来,点了点头。

    确实有此事。

    见他点了头,姜娆又问道:“是因何事?”

    圣上不是向来很宠刈楚的吗?

    这下子,对方又不吭声了,在她的再三逼问下,他终于磕磕绊绊地出了实情:“我想让父皇允我娶你为妃,他不同意。”

    于是他便成功地惹怒了父皇,父皇拍着桌子让他赶紧滚蛋。

    闻言,姜娆的心一沉,心底里涌上一层淡淡的失落来。不过她也把控着自己的表情,沉吟了阵,突然仰面道:

    “其实,我也想过了。以我的身份,嫁入皇家确实也不太风光。不过不要紧的,我可以……”

    她一边,一边将眼慢慢垂下。只是她还未完,对方突然皱了眉,轻声止住她的话:“嘘,不许胡。”

    话音刚落,那人已伸出手来,将她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