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那时少年回故土
傍晚时分,梆鼓千响。
西城门的城门官伸了个懒腰,吆喝着几个弟兄关城门。
突然,远处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这官道可与普通土路不同,全是卵石铺就,齐正通畅。普通百姓是不能走的,只供是往来的官家大人使用。
能在官道上看到满天飞尘,必是有百骑行路,统领之人绝非平常官家。
城门官微微皱眉,招呼弟兄们拿好兵器,都精神些。
城门官早就听半月前协政使高三公子和张统领连夜出城,行色匆匆。他心下盘算,这队人必是高三公子和统领大人回来了。
一想到是顶头上司,城门官那敢怠慢,就算知道他们恐怕连马都不会下,他还是得让弟兄们摆摆样子。做官嘛,无论大,面子活一定要做好。就算讨不到赏赐,起码也不会招惹祸事。
八个守门兵分门而立,握朴刀,看上去还真有那几分威吓。城门官理了理甲胄,单提刀,站在正中。
眨眼间,那队人马已到近前。
城门官惊诧片刻,历时警觉起来。
来者人数不多,仅有十二三人,每一个都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队伍后面还有一辆颇为奢华的马车。
这些人城门官一个都没见过。
不仅如此,就是这帮家伙的装束战骑他也从未见过。
这些人清一色的素白甲胄,头无盔式,看上去英气十足,却过于轻便了。远不如寒鸦国军兵的所穿的黑铁锁子甲那般厚重。
他们所骑的也不是正规战马,恐怕就连一般快马都比不上。各个骨瘦如柴,马脸细长,奇丑无比。
更出奇的是,这群家伙全部披着一件白羽大氅,上书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谁家骑兵会穿这种劳什子的玩应?
一队人马来到城门前齐齐拉住缰绳。众星捧月般围在一位年轻公子身边。那位公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稚幼,眉宇眼神却带着不和年龄的持重大气。
城门官心中暗笑,恐怕是哪个大户老爷家的少爷来此游玩,身边这些人也不过是家丁护邑。
尽管如此,城门官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一抱拳,客气的问道:“各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敢问可否有录籍文牒?人这便查阅记报,不会耽误各位大人休息。”
在寒鸦国,这录籍文牒便是百姓身份的象征。上面记录着籍贯、姓名等一应信息,由各郡郡守核对加印后在签发。偏远乡里则需地保上报所属郡城。
若是要远行他郡,商买游历,还要在出行前到郡守府报备,并在录籍文牒上加上官批。要是想出边关,就更麻烦了,需要郡守大人层层上报,等京城老爷们加批通关文牒。这期间运作,劳神伤财,普通百姓可是办不来的!
听这门官索要文牒才可入城,那个年轻公子身边的一名护邑驱马上前几步,面色不善的道:“我们是太平军。出入城池,越境穿关,七洲百国,不可阻碍。你们让开便是。”
太平军?
城门官可没听过寒鸦国有这一号行伍。还什么七洲百国,不可阻碍。好大的口气!就是恐怕就是皇帝陛下的御甲军也不敢这么。
城门官心中不悦,却不敢表现,一脸为难道:“这位将军大人,请赎人官微无能,不见文牒,实难从命。可否烦恼大人稍等片刻,人这便向上通禀!”
那位护邑眉头紧锁,似要发作。不料身后的年轻公子开口道:“那就麻烦你快快请郡守前来吧。我们就在那边等着。”
城门官瞄了眼公子指点的那间破庙,连连称是,和下兄弟招呼一声,一路跑进了城。
那个护邑拧着眉头道:“少将军,天色渐晚,又是此般关头。一时不岁染,便要多上十二分危险。”
那位少将军摆道:“许叔叔,无妨。千山万水都过来了,这都到了家门口,等上片刻也能怎样?那个门官估计根本就没听过我们平安军,何必为难他呢?”
护邑勉强一笑。这位少将军本是这寒鸦国庶子出身,儿时变故被老统领所救,收为义子。平常毫无贵公子脾气,对他们这些行伍兄弟更是体恤有加。今日回到故国,或许有些触景生情。反正已经到了城外,稍等些也是无可厚非。
一行人纷纷下马,坐在破庙前歇脚。
少将军走到马车前,挑起帘子,对车内女子道:“紫灵,出来透透气吧。”
“到了吗?”一个女子欢快的跳下车。
女子年纪也不大,之比这位少将军长两岁。容颜曼妙,肤若凝脂。柳眉鼻,颊带梨涡。她一身墨绿长裙,身披和众人一样的白羽大氅。
她姓宣,父亲是平安军三大统领之一的宣老将军。也是这位少将军的义父。
宣紫灵四下望了望,好奇的问道:“漠,为什么不进城?”
少将军道:“城官需要通报一声,我们稍等片刻就是了。”
他看到女孩仍旧一脸疑惑,继续解释道:“紫灵,在封途洲,消息闭塞。我们寒鸦国更是北隅国,一般百姓根本就没听百国联盟平安军的名号。我若不是被义父所救,恐怕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些了。”
宣紫灵看着这个身世可怜的少年郎,温柔的道:“漠,到了故国,心中感伤是人之常情。不必听爹爹那些大道理。大势了结,要不要去你家乡祭拜一下爹娘兄长?”
韩北漠摇摇头,“不必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去了只会徒增悲伤。”
宣紫灵安慰道:“漠,别太伤心了。只要你得了爹爹的那件宝物,定可平除渡鸦之祸,为你亲人报仇!”
韩北漠遥望北方故土,坚定的点点头!
“嘭!”
身后一声巨响!
韩北漠反应极快,闻声而动。抱起身旁的宣紫灵,使了一招旱地拔葱,一跃丈余远。
与此同时,一张破木门板横空飞来,刚好落在他俩刚刚的地方。
周围几个护邑一时大意,没有提早察觉异样。此刻已经全部赶过来,护在韩北漠和宣紫灵身前。
许姓护邑大喝一声:“什么人!”
声音刚落,就见一个赤裸肚腹的大个汉子扛着一把巨大无比的双刃斩斧从破庙中走了出来。
那汉子一脸傻气,半咧着阔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他口齿不清的道:“碍事!杀光!”
几个护邑闻言纷纷取下兵刃,死死盯住汉子的一举一动。
许姓护邑低声吩咐道:“大家注意了!以蛇咬阵对敌。若有变故,速转燕雀阵。对方是个五阶神修,不知是否藏私。”
韩北漠此刻也摘下了横背在后腰上的长剑,摆出拒敌架势,询问道:“许叔叔,有把握吗?”
许姓护邑冷哼一声,轻描淡写的道:“一个五阶的杂碎,不足为惧!”
韩北漠面色凝重,提醒道:“许叔叔,不可大意。”
许姓护邑颔首以对,遂率先杀出。
他握长剑,直刺那大个汉子的丹田。
大个汉子用巨斧一挡,不了许姓护邑只是蜻蜓点水,剑尖一划而过,身形也随之闪开。
于此同时,第二名护邑已经紧随而至,剑尖又下移三寸。
那汉子忙脚乱的闪躲,第三名护邑也到了身前,一剑便刺入了汉子左肩。不过力量不足,伤口并不深。
汉子皮糙肉厚,浑然不觉。
不过这蛇咬阵可怕之处不在一击杀敌,而是攻势连绵,如长蛇咬尾,毫无间隙。每人一击,打中便打,不中便退。只求速,不求力。
对如同身中蛇毒,开始不觉,几轮对决,方觉周身伤势。而他疲乏软之际,正是杀一线之时。如同蛇毒发作,无药可救。
这是太平军独有的一套阵势,专门对付像大个汉子这种皮糙肉厚,重于炼体的神道修士。
大个汉子又憨傻的很,尽管周身笼罩着强横的神遗波动,却并不会使用神遗力量,完全靠着蛮力挥舞巨斧。可他上的功夫也不到家,无章无法,根本伤不到这些经验老道的太平军护邑。
不消十几个回合,大个汉子已经遍体鳞伤。可他却跟个木人傀儡一般,不疼不累,也不见丝毫颓势。
韩北漠紧锁着眉头,愈发觉得此人古怪。
这几年,他随义父四处行军游历,神道品阶不高,见识绝对不低。五阶神修在中土神州不算凤毛麟角,也绝非一般人物。落在太平军中,也可当个牙将。在这神道贫瘠的封途洲,更会是人中龙凤。
这样一个家伙藏身于此,定然是为了斩神密宝而来。可他这心智本事,怎么看都不像明晰此间奥秘的。在他身后必然还有高人指点。
若是这般,如此拖下去确有不妥。
想到这里,韩北漠不再观战,中长剑一横,一个箭步冲杀出去,口中大喝道:“许叔叔,你们让开!我来会会他!”
一众护邑闻言,纷纷闪躲。只是眨眼间,韩北漠以杀到汉子面前,中利刃,寒光凛凛,身后大氅,凌风荡荡!
他一剑刺出,周身都笼罩在碧波般的湛蓝波动中。
他竟然已是神道第七阶——无冕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