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崖下怪人(二)
楚寒衣硬着头皮道:“纵然知道阁下是人,但看起来却真的不像人。”
他身中“啼血杜鹃”之毒,又不知风铃生死,此刻索性豁了出去,也不怕得罪眼前这“怪物”。
这“怪物”听了此言口沸目赤,赫然爆出一声冷笑:“你的没错,很多年前我就该死了,现在的我确实不算是人。”
楚寒衣怔住了,虽然这非人非兽的“怪物”脸上涂着浓重的油彩,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但从那悲戚的声音仍可感受到他内心压逼着的强烈情感。
“鸟巢”深处,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你不要听他胡,他非但是个人,还是个大大的好人。”
声音柔婉动人,盈耳之际,楚寒衣的内心激起万丈狂澜,这分明就是风铃的声音。
只见一个纤影缓缓自右边角落那黑漆漆的洞口处走出,清丽的面庞,迷离的泪眼,不是风铃还有谁人。
四目相顾的瞬间,两人仿佛都看到了空之圣域向海扶摇的繁华城堡,鹰王与鹰后和蔼的笑容,鹰族子民欢腾雀跃,空中,数只雄鹰展翅翱翔。
美好的虚象,令他们湿了眼眶。
那怪人解开了楚寒衣受制的穴道,他飞奔向前,双抚起风铃苍白的脸,紧紧拥入怀中,多年来不可得之梦想,终于在这一瞬实现。
那怪人见他们兄妹重逢,满布皱纹的眼睛里,竟然也流下了两道轻泓。等楚寒衣兄妹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脸上的泪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鬼脸。
楚寒衣似是想起了什么,扶正风铃,用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激动道:“风铃,快告诉哥哥,你方才掉下悬崖的时候,是怎么脱险的。”
风铃道:“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身子落下来的时候,竟掉在一个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上,只是当时全身无力,半点也动弹不得。”
楚寒衣心中忖道:“是了,风铃当时也与我们同桌喝酒,自然也是中了叶知秋的‘醉魂引’,因此那时药性发作,才使不上劲。”
却听风铃接口道:“我当时又惊又怕,便晕了一会,等我醒来的时候,身子仍在崖下一丈之处,正要呼救,却听到玉临风与哥哥对话,我凛神细听,终于知道你便是我失散了十年的兄长。我本来想大声告诉你们,我没有死,但是救我的这位伯伯点了我的哑穴,把我带到了这里。”
楚寒衣心口一酸,握着风铃的道:“是大哥对不起你”
风铃摇首道:“你也是为了救人,而且当时在崖边,你并未真正向我动,是我自己失足才跌下悬崖的。”
楚寒衣又是惭愧又是后悔,蓦然走到那怪人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前辈救舍妹之恩,楚寒衣永记心中,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那怪人瞥了他一眼,一捋颌下花白的胡子,淡淡道:“你这一跪老怪物原也受得起,你们唤我雷三就是。”
便在此时,楚寒衣身上的“啼血杜鹃”又发作起来,整个人因痛苦而剧颤不止。
雷三撩开楚寒衣衣襟,看到他胸口凸起的杜鹃雏印,双眉一凛:“你中毒不浅那。”
风铃在崖下听玉临风话,已然得知楚寒衣身中“啼血杜鹃”之毒,心中担忧不已,向雷三乞求道:“雷伯伯,你救救我哥哥吧。”
雷三摇头道:“丫头,你刚才也听到了,连‘阎王敌’妙回春都解不了‘啼血杜鹃’之毒,何况是我这个老怪物。”
这时,“鸟巢”外响起清悦之声:“前辈,晚辈玉临风求见。”
楚寒衣强忍痛楚,向雷三道:“玉临风是在下好友,前辈能否让他进来。”
雷三爪一挥,鸟巢出口处枝破残响,一道惊鸿白影飘逸而来,一如清光泻地。
乍见风铃安然无恙,玉临风惊喜难言,疾步上前,握紧住风铃的。
雷三见状怒然一喝:“子无礼。”
背后兽皮披风一旋,五指如勾,疾向玉临风眼窝抓去。
玉临风一震,以雪剑相迎,一剑划破兽皮,登时鲜血溢出。
风铃和楚寒衣同时惊呼:“不要打。”
玉临风闻言有心退让,但雷三爪风呼呼,十指便如十根铁勾,招招豁命而来。玉临风左闪右避,奈何“鸟巢”内空间不大,他又怕长剑毁损了别人安家之处,因此虽剑法极尽轻灵,使起来总是束束脚。只听“砰”的一响,雷三左一爪击在玉临风肩头,跟着右反勾,抢过他中雪剑,愤怒中,反一剑,斜向玉临风刺去。
楚寒衣捏了把汗,却见玉临风不躲不闪,以食、中两指之力,就势将那剑身夹住,此时剑尖相距他双目约摸半寸,晶光耀寒的剑尖颤动不已,却再也不能近前一分。雷三沉吟一声,见玉临风肩头被自己抓伤,鲜血染红了白衣,下便再加了三分力道,但玉临风夹着剑身的指仍如磐石之固,雪剑竟如被吸附了一般,纹丝不动。
楚寒衣与风铃同时急道:“雷前辈下留情。”
雷三下一松,纳气回元。雪剑又重回到玉临风中,一个回旋,化为“碧落”扇,他在“鸟巢”外虽听得不甚分明,但风铃既在面前,便知是这怪人所救,当下双一揖,恭声道:“多谢前辈出相救,玉临风才不致含恨引咎。”
着便行下礼去,但雷三却闪在一旁,不受他这一拜,只冷冷道:“这姓楚的子谢我还有些道理,你又是这女娃的什么人,凭什么来谢我?“
玉临风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雷三上下打量他,突然冷笑道:“我最讨厌装模作样的人,瞧着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一肚子坏水。你仗着自己这副外表,骗了不少女子的芳心了吧,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这女娃存的心思,你在偷偷打她的主意。”
石破灭惊的话了出来,除了雷三,在场之人禁不住心头一震。
玉临风虽年逾二十,但只醉心于武学剑术,对于“情欲”二字可一无所知。认识风铃后,他内心深处渐生出一股朦胧难言的缱绻情愫,但那也只是纯粹的精神好感,朝夕相对之时,他谨守礼教,绝无半分僭越之处。
此刻雷三竟将他与“登徒浪子”作比,玉临风一时心中激愤,星眸染怒:“玉临风敬重你是前辈,但也不能凭白无故横披污名。”
雪剑一横,似欲划下一场山雨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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