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故地重游
四目相顾,两人各自思潮如涌,至亲血缘,从便息息相联的奇妙心灵感应,却在暮寒烟身上第一次失效了。
“哥哥,我见你在‘比武厅’时对宗主多番出言相讥,你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风铃的语气有些凝滞,带着心翼翼的试探。
楚寒衣目光一凝,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事,当下将胸口蓄着的凉意和惆怅忍下,心中忖道:“只怕对他有误会的人不是我,而是傻妹子你。”
他知道风铃一片芳心已全数系在暮寒烟身上,无凭无据之下只会引起兄妹隔阂。因此他将心底不快压下,只是挑些无关痛痒的话糊弄过去,心中却已决意要找出暮寒烟的破绽,揭发其不为人知的一面。
送风铃出门后,楚寒衣双目微闭,面色沉静如水,内心隐隐暗藏惊涛。
翌日,三人在客栈共同早点。叶知秋不告而别,楚寒衣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暮寒烟也不细究。
三人用膳后,便策马一路向九周山行进。楚寒衣先前还揣度会有人半路拦截,不料竟是一路畅通。不由得心下忖道:“暮寒烟在群雄面前,先是为徒自残其身,后趁势救治樗百岁与白洞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收买人心的段确实高明。”
过了晌午,路程已离九周山不远,途经清秋道时,风铃蓦然想起“无忧筑”来,故人虽已不在,但那庭院中的花木却是玉临风精心所栽,多日来无人照拂,不知变成怎样光景。
还有她的结拜姐妹胭脂,不知她现在境况如何,有没有再回过“无忧筑”。
想到此处,她望着浮于天穹的绚烂阳光,一拉马缰,马儿立时止步。夏阳刺目,刺得风铃泪盈于眸,往事种种浮在心间,更令她徒增惆怅。
暮寒烟与楚寒衣见她没有跟上来,同时策马回身,目光望向风铃。
见他们二人炫惑的目光,风铃目光微澜,道:“我想去‘无忧筑’看看,望宗主应允。”
这个名词听来十分陌生,暮寒烟细细思量片刻,面上泛起淡淡温情:“你们兄妹如今身份曝露,多少人虎视眈眈,你如果非要去,我陪同就是。”
风铃心下一暖,方才徒然漫于心间的一点酸涩缓缓融化在他的温言中。
三人鱼贯顺着蜿蜒曲廊进入绿荫满布的庭院,见“无忧筑”飞檐反宇,铜锁深扣。屋子多日没有人住,骄阳四合下的窗棂可见薄薄一层积灰。阳光漏在窗前伫足的风铃倩影上,投下一身寂寂光影,往事倒影如潮,幕幕急涌至心头,她的心不知为何又涌起一丝晦暗惆怅来。
风铃默立片刻,目光四顾,庭院中桃红柳绿,桂子飘香,似锦繁花中隐隐再现玉临风那温润如玉的身影,仿佛轻掬着花瓣碎落的七星玉露,目光中盈满了惋惜与不舍。
这虚影也同时令她想起当日的郑重承诺:“这四色七星玉露,他日风铃必为你寻来,一为赔对你无礼之罪,二为谢你救友之恩。”
风铃喃喃道:“七星玉露七星玉露”
她一抬眼,正对上暮寒烟不解的目光,当下一敛心神,温婉轻笑:“宗主见多识广,可听过‘七星玉露’的名字?”
暮寒烟若有所思:“相传七星玉露极为娇贵,每年只开七日,且喜寒惧热,只生长在极北严寒之地。你喜欢此花吗?”
风铃道:“我一位朋友曾因受我之累,若心栽培的四株四色七星玉露尽皆毁去。风铃因此而心下不安,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七星玉露,赔给这位朋友。”
暮寒烟含沉吟道:“既然如此,暮寒烟记下了。”
寥寥数字,已代表了他的承诺。
风铃心下动容,颊边舒展出明艳微笑,对他盈盈一拜。树叶剪影斑驳绰落在她的倩影上,愈发显得她身形纤瘦,楚楚动人。
暮寒烟微有动容,但因楚寒衣立在一边,并没有过多表示,只是虚扶了一把。
微风动处,艳阳高照的天穹蓦然铅云低垂,天色渐渐晦暗下来。楚寒衣见燕雀低飞,似乎一场大雨将至,便催促风铃上路。
走出庭院的瞬间,风铃回首环顾,庭内唯剩屋宇寂寂,心中忖道:“看来胭脂姐姐没有再回来过,我先随宗主回剑灵宗,改日再打探她的下落。”
三人刚出院落,轰轰隆隆的焦雷便自乌云压顶的天际滚过,紧接而来的闪电照得“无忧筑”亮如白昼。一直隐于墙角后的胭脂缓缓走出,狂风吹起她覆面的长发,露出一张满布黑色蛛蚊的恐怖脸庞,她遥遥凝望风铃渐行渐远的背影,黯淡的双眸盈满了艳羡与自卑交织的隐芒。
淋了一身的雨,楚寒衣终于随暮寒烟到了奇峰云邸,气势恢宏而又神秘隐世的“剑灵宗”首次呈现在他面前。
菰妄言携数百弟子在雨中夹道欢迎,一时锣鼓喧天,礼炮齐鸣。楚寒衣暗自好笑,这阵仗好似迎亲队伍,哪像一派宗师的行事作风。
远远见暮寒烟走来,菰妄言连忙执伞相迎,眼中竟是热泪盈眶:“宗主啊,妄言日日思君,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终于把您盼回来了。”
楚寒衣见菰妄言形貌猥琐,又是这般曲意奉承的丑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菰妄言听得耳边讽刺笑声,斜眼打量楚寒衣,倨傲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藐视本主事?”
风铃掩口一笑,向楚寒衣道:“这位是菰妄言菰主事,乃宗主的左膀右臂,他为人‘风趣幽默’,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菰妄言惊见风铃平安无事,脸上一副夸张惊诧之色,随即才喜道:“师妹,你平安无恙归来,真是太好了。”
暮寒烟见他这样啰嗦,轻轻蹙眉。
菰妄言会意,马上闭上了嘴,执伞扶着暮寒烟进了“幽篁”。
风铃本欲带楚寒衣去见莫言,多日未见,她对他极为思念。刚走到“竹径通幽”垂花门处,却见大门紧闭,她顿时有种不安的感觉。
“少主!少主!”
风铃在门外呼唤了数声,突然想起莫言天聋地哑,根本听不到声音,不由得暗骂自己“糊涂”。
她转身向楚寒衣道:“哥哥,一会你要是见到一屋子的蝙蝠,千万不要诧异。”
楚寒衣点了点头,心里却十分奇怪,暗暗揣测这“竹径通幽”住的是什么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