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比赛结束后，贺江好几天都没再见到许凡明的影子。

    见许凡明的最后一面是完比赛以后，球队照例去了那家串串馆，一边聚餐一边开总结会。每个人轮流了一些问题，交流讨论了应对方法。

    这场比赛他们还是有了很大的收获。尽管最后的比赛结果并不理想，但却给了他们每个人都很大的启发。通过这一战，他们见识到了对手的强大，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所以，”最后，方锐翰总结道，“想要突破阳胜，关键在于他们的9号后卫。”

    “对，”朱旭尧吐槽，“对面简直就是1V5，太血腥太残暴了……关键是最后居然还真的1V5被完胜。”

    简直太惨了。

    朱旭尧这么一，大家就都不禁回想起了比赛时那个恐怖的9号后卫……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潘媛就也补充道：“今天这场比赛，前半场气氛太压抑，到了后半场场上大家的状态才逐渐放开了。”

    “嗯，心理战也是比赛中很重要的一环。比赛第二节 贺江推了一把，把局势慢慢开了。后半场大家都发挥得挺好的……”

    方锐翰突然想到后半场许凡明的状态始终有点紧绷。他看向许凡明，发现他正一个人坐在沙发最边缘玩着手机，一声也不吭。偶尔周围有几个队友给他夹菜，他也爱答不理的。而离他最远的那个位置坐着贺江，正慢条斯理地一个人用勺子吃着炒饭。两个人之间仿佛隔了一道鸿沟。

    方锐翰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吃饭吧。

    “下个月起，就是正式的比赛了。昨天我已经拿到了赛程单，第一场是我们对双篮队。关于双篮队，在下一次集训时我会把相关资料发给大家看。然后紧接着第二场，我们和阳胜就要在正式比赛的赛场上见面了。”

    正式的比赛，更专业的赛场、更耀眼的灯光……更残酷的对手。

    方锐翰最后举起酒杯，“为了能第二次和阳胜交手，我们一定要获得比赛的首捷。这一次，大家一起做足准备，赢个漂亮！”

    所有人纷纷碰杯，想起和阳胜的再次交手，每个人的浑身都热血沸腾起来，振奋的声音要掀翻了串串馆的房顶：“加油！”

    本想吃完饭以后再单独找两个人好好聊一聊，不想刚结完账，这两个人就像不约而同了似的，各自分道扬镳，走得飞快。这一走，方锐翰和朱旭尧就要各自回各自的校区了。下次见面大概只能等下周的集训了。方锐翰叹了口气，朱旭尧就上前拍了拍方锐翰的肩膀：“没事儿，老大，你不用太担心凡凡。他其实也就是个急性子，心直口快，闹别扭也闹不久的。”

    “我知道。”方锐翰犹豫了一会，出了自己真正的顾虑，“我是有点担心贺江。他的表现……确实很奇怪。我也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你他不想球吧，可是加入篮球队又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他又中途弃赛，好似一直对比赛不太上心。难道他其实心里是不太乐意参加这种篮球比赛的么？

    但从他以前高中参加的那些比赛来看，也不太像啊……

    想来想去，最后也想不出头绪来。方锐翰看了一眼两人远去的背影，希望下次校队集训的时候，他俩的气氛能稍微缓和一些吧。

    贺江这些天也着实有些烦闷。

    刚开学一个多月，他每天闷在出租屋里，日夜颠倒，生活无规律，好多课也都翘掉了，连老师都没见过一面。现在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每天去教室上上课，食堂里吃吃饭，规规矩矩的生活，本来应该逐渐步入正轨了。可他竟然还是觉得日子还是过得无趣又枯燥。

    老师讲的课很无聊，食堂的饭菜也不好吃。每天也只有喝草莓牛奶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一丝丝轻松和惬意。

    贺江反思了一下自己这几天这么反常的原因，后来他才想到，可能是因为某人吧。

    某个脾气火爆的前锋。

    “只顾自己痛快，把队友全当成垃圾。”

    “你要想就好好，不想就尽早滚！球队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们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贺江抽了抽嘴角，这人话还真狠啊。

    脑海中又浮现了某个人倔强的眉眼，眼角泛着愤怒的红。自己那天场上如此随性的做法，一定深深地刺激到了他吧。

    暴龙这样地不服输，又怎么会愿意别人轻易地践踏他的真心。

    上专业课的时候，贺江坐在窗边发呆。讲台上的老师不紧不慢地讲着PPT，贺江就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望着通讯录里昵称是“追风的帅哥”的联系人，犹豫了几秒钟。

    最后点开，发送一条信息：在干嘛呢。

    结果对面很快回复：卧槽你谁

    贺江的嘴角逐渐变得柔和了些，顿了顿，最后伸手把自己之前随便的一串乱码昵称改成了“风”。

    风：你猜

    “追风的帅哥”应该是看到了他的昵称，沉默了几秒后，发来了一个“……”。

    再然后的然后，就没有回复了。应该是已经猜到他是谁了吧。

    贺江盯着屏幕上再也没有回复的对话框，心情却不知为何更加地烦躁了。

    在那之后的几天，又是好一段时间的见不到面。时间过得很慢，贺江的心里却始终不得平静。

    终于，在某个翘课的上午，他决定当面去找某只暴龙谈一谈。

    许凡明学的是什么专业来着？贺江想了想，最后依稀地记起似乎是大气科学。他从学校网站下载了大气科学的课表，对照着一看，找到了许凡明所在的教室，但坐在后座环顾一圈，也没看见那个熟悉的毛茸茸的脑袋。

    贺江就随便在教室里找了个人一问：“同学你好，请问许凡明在不在？”

    那个人还有些防备：“你找他干嘛？”

    贺江起谎来信手拈来，脸不红心不跳：“我是他堂哥，给他送点好吃的。”

    “哦，”那个同学似乎不太相信贺江似的，量了他一圈，最后还是犹豫着，“他现在应该在寝室吧，我是他室友。他以前天天都会出去球，不怎么来上课。但这几天没去了，就一直在寝室里。”

    贺江点了点头，“谢谢。”着又问，“你们寝室在哪栋几楼？”

    这会是早上九点半，还躺在床上的话应该早餐也没吃。贺江去寝室楼的路上又绕去了食堂，包了一份早餐经典套餐，番茄牛肉粥，配一个老北京鸡肉卷和一杯现榨豆浆。提溜着一大袋吃的就爬上了三楼。找到那个防盗门，试探性地敲了两下。

    里面没反应。贺江就加大力度又敲了三下。这会，里头才终于传来一道沙哑又粗气的熟悉嗓音：“来了！”

    一阵凌乱的拖鞋声后，防盗门很快开了，露出了里头那个蓬乱的毛脑袋。贺江眼疾手快，立马伸出一只空的手按住门把手，一边挑起嘴角调笑道：“嗨，凡凡。”

    许凡明两分钟前还死猪一样在床上躺尸，这会脑袋还迷迷糊糊的，以为室友回寝室来拿东西了，就半眯着眼睛下了床去开门。不想门才开了一半，头顶上突然响起一个熟悉无比，低沉又邪性的男低音。

    许凡明的鸡皮疙瘩一下全起来了，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睁开眼，贺江那张笑眯眯的油腻脸顿时塞满了他整个视网膜。

    草！睡意一下就清醒了。许凡明表情倏忽变了，他猛地要关门，贺江早防了他这招，一手隔开门框，半只脚已经迈进了屋里。许凡明吓得抽回了手，贺江又要往里走，许凡明急得抓狂：“啊啊啊你有毒吧！滚出去啊！！”

    “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贺江此时还特意扬了扬手中的粥和面点，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失常。

    “我不吃！！”

    许凡明还是堵着门道口不想让他进来，他觉得这人果然不是平常人能理解的，他那天已经把话得那么难听了，结果这人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过来找他。慢慢地许凡明就没了耐性，烦躁地朝他低吼：“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江倒是很自然：“想找你球去。”

    许凡明呆住了，“什么意思？”

    “你室友你好几天不球了。”许凡明松了手，贺江就顺势走进了房间里，然后反手啪一下关上了门，“他们看上去不像是爱篮球的人。你平时是怎么练习的？一个人玩儿么？”

    这人话可真哪壶不开提哪壶。许凡明的眉毛抽了几抽，转过身去没想理他，自己走去了阳台上。

    还不忘大喊一句：“不关你的事！！”

    贺江看许凡明这别扭的模样，也不禁笑了笑。其实许凡明这人就是嘴硬了点，脾气其实像个孩子似的。气来得快，估计消得也快。

    贺江把一袋子早餐放在了许凡明桌上，自己推开了阳台的门，走到生闷气的暴龙身后。贺江叫了几声“凡凡”，许凡明始终不愿回头搭理他，贺江就在后头喊：“凡爹，你最少看我一眼吧，嗯？”

    许凡明烦他这缠人的样，就恼羞成怒地回头瞪了一眼贺江。

    “对不起，”谁想贺江突然诚恳地认了错，“我那天是有点随性了。有点累只是借口，我是存心不想再了。”

    许凡明看他这么大大方方就承认了，认错还跟邀功似的，顿时气又不一处来。可他刚憋红了脸想骂人，却又发现自己压根无处可骂。想来想去，最后只怪贺江这人太厚脸皮，简直厚到滴水不漏。

    “我没有把队友当垃圾，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贺江又，“但我应该尊重你的心情的，所以，对不起。”

    话到了这里，看着贺江不像是开玩笑的认真神色，许凡明的表情才慢慢地变了变，转成了将信将疑。

    “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尊重队友想赢的心情。”贺江，“你得对。我是最没资格‘输赢无所谓，开心最重要’的人。”

    “……”

    许凡明盯着贺江看了很久，贺江一直没话，直到许凡明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僵持了好几秒以后，许凡明终于没忍住，嚷嚷道。

    “贺江，你丫太奇怪了！”

    “嗯。因为我的随性，害得校队输，”贺江顺从地点头，“还害得凡爹心情差到球都没心情练。所以，我下次肯定不会重蹈覆辙，好好球，不浪不骚。”

    许凡明语塞了。在贺江来之前，他明明胸口里堵了好多的话想，憋得他都想骂人了。可现在贺江真的站在了他眼前，还低着头乖乖地道了歉。这会儿，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在他的记忆里，高中时候专业比赛的贺江是勇猛又专注的。可后来他突然消失在了大众视线之中，一年后居然出乎意料地没去考体院，而是来了个普通本科大学，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现在在校篮队比赛也是，随心所欲，爱来不来。难道贺江其实就是这么一个我行我素、自大任性的人？

    实话，他挺烦这样的人的。可贺江虽然性格恶劣，但他的篮球技术是真挺好的。如果贺江愿意好好球就好了。

    许凡明皱着眉背过身去，脸上的表情虽然缓和了些，嘴上还没饶人：“关我屁事，你别来烦我。”

    贺江望着许凡明的背影，笑了一下绕去了他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但是我特意买了早餐来赔礼道歉啊。看在我这么真诚的份上，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凡凡？”

    许凡明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餐纸袋，反应了一秒，最后恶狠狠地瞪了贺江一眼：“你不许叫我凡凡！”

    “为什么队长、学姐还有那个13号都这么叫，”贺江悠悠地，“我却不行？”

    什么跟什么啊。许凡明觉得和他话自己整个人的神经都得绷紧了，稍不留神就会掉坑里。

    “咱俩关系还没这么熟啊。”

    贺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妥协道，“那好吧。”

    着，看许凡明不再生气了。他就回到了房里，伸手把许凡明的凳子给挪开几分，示意他来坐：“凡爹，早饭要凉了。不算尝尝味道吗？”

    许凡明沉默了一分钟。

    贺江颇为严肃：“不要让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