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十八 康家庙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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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书舍人康瑞府上。

    康磊匆匆忙忙回至家中,一路上脑中不停思索到底该不该将今日一事告知父亲康瑞,他的想法与梁秀相同,大抵都认为康瑞会劝其在此时莫要节外生枝之类,虽口上应了梁秀不会将那番谈话告知他人,但康磊一番权衡取舍后,还是认为当与父亲商议才好,想着已走至康瑞的卧房外,轻轻叩门听得里间有人回应后推门而入。

    随后康磊一五一十将今日事与父亲听,此时康瑞正皱眉思索,房中沉默片刻后才听到康瑞有些沙哑的嗓音:“厚儿,为父与那世子素未谋面,但总觉得此中并没你所述的那般简单。”

    “爹,那世子生性是有些古怪,但您细细想来,他做的两件事都是助些贱民,仅是为出风头,且”

    康磊话还未完就被父亲挥止住,康瑞摇了摇头叹息道:“厚儿,你涉事尚浅,这其中之事你未看清,你真就未发现这当中的弊端?你为何就不想想这两件事当中的联系呢?那世子为何两次出偏偏都与康家有关呢?”

    “爹,您总这般以己度人,您能不能想想那世子不过是个弱冠的少年郎,他怎会同您这般老谋深算步步为营呢?”康磊扰心如捣,自己这父亲太冥顽不灵,总这般对谁都疑心重重,蹑蹑脚不敢办事。

    康瑞闭眼大叹一声,片刻后才语重心长地:“厚儿啊,爹知你心苦知你不甘,但你不能总这般目空一切,那可是南延世子,不是纨绔公子,且不他心深浅,你真就以为堂堂一境世子会无缘无故来帮我康家?康家何德何能呢?”

    “爹,我晓得您想些什么,但眼下有何办法?徐派书信迟迟不来,您就这么坐等伯父查实?哪有那么容易就将脏水全往布政使身上泼?”

    “话不是这般讲的,徐派不会弃我康家不顾,但庙堂之上哪能是一话定论的呢?当下最要紧的事是查出姽婳到底在康晁派还是孔派中,这当中牵连复杂,不查清事系怎敢妄动呢?”

    “恕儿直言,您就是太过多疑太过畏首畏尾,倘若徐派早已将我康家做弃子了呢?您怎就不能想想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世子这条当下看得到的活路走呢?”

    “放肆!”康瑞大力拍案,怒视着出言教训自己的儿子,“你知多少事你就教训老子?就你这般,被世子当刀使怕是都不知省悟!”爱奇文学<ref="ttp://"trget="blnk">#最快更新

    “纵使做人棋子又如何?总比您冥顽不灵地在此等那莫须有的徐派援好!”康磊转身踏步走至门前,定了定背对康瑞道,“呵,世子的没错,毫无悬念,您不管康家生死,我得管。”

    康瑞被此话气得怒不可遏,面目狰狞颤抖地指着康磊大骂:“逆子,你这是在害我康家!”

    康磊冷哼一声,心中念了句一无是处,摔门而出。

    梁王府江夏第,梅园。

    “公子今夜还去寻那康和厚吗?”

    梁秀刚在南延王那头用过晚膳,这会儿卧在赵雪见的大腿上闭目养神,赵雪见两只白皙水嫩的玉轻轻为世子按着颞颥,姽婳在一旁抚琴作乐,不时朝这边轻瞥一眼,眼中能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羡慕。

    “快上钩了,康瑞应是被逆子扰得焦头烂额,这位舍人虽在仕途一无所成,但道行还是有的,可惜了。”梁秀随口回应。

    “陈先生倘若无康伯德从中遏抑,康伯民位能至三品,这人不简单的。”

    “马技高不高不讲,养马几十年怎么也会看劣优。”梁秀缓缓睁开眼,扭头看了眼在旁抚琴的姽婳,“有你三分音色。”

    “姽婳姑娘音赋通窍,不止三分的。”

    水沸,梁秀坐起静观赵雪见煮茶,一番行云流水之后沏好茶时那头姽婳恰到音止,梁秀挥唤其过来饮茶,三人围坐,案上四盏茶淡香沁人心脾,梁秀一轻轻敲击木案,另握着茶盏食指轻搓盏沿,眉毛微微皱着沉思,二女见其这般也不出声,梅园静听溪淌。

    待得片刻后,梁秀拿起茶盏啜了口碧螺春朝赵雪见问道:“老酒鬼可回来了?”

    “今早入城了。”赵雪见同是轻轻抿了口茶柔声应道。

    “那你备些剑南春,晚些我回来取。”梁秀。

    “奴婢这就去备。”赵雪见正欲起身,又想起些什么,“陈先生让奴婢告知公子,算子李苍术昨夜在泱城遭袭身亡。”

    听得此语梁秀挑了挑眉稍稍诧异,提到嘴边的茶盏也愕然止住,沉默片刻后不禁笑了笑,随即缓缓将茶盏放会案上,偏了偏头问道:“师父可还了些什么?”

    赵雪见摇摇头后入了屋,唤人拿酒去了。

    梅园中余梁秀、姽婳二人,这几日姽婳在梅园中待得很舒心,当然这是梁秀不在的情况下,这位公子的脾气让人摸不透,对人言语时柔时冷,虽然赵雪见总公子心不坏但姽婳自觉感受不到半分,那日穿镜假杀好不容易留下点好,却早已被其对封香见死不救一事相抵,余下多是感觉这人古怪不定,像几日前摸个茶盏就竖寒眼似要杀人一般,诸此类事后姽婳对这位不知名姓的公子委实有些害怕,反正就是不可能先开口跟他话的了。

    虽姽婳不得出梅园,但每日可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园中抚琴浅唱,且园中往来稀少,不必像待在清乐楼时对内对外谨慎提防,岂不乐哉?

    这里除了那位古怪公子及神出鬼没的天中、水官以外就赵雪见一人可来,平日里赵雪见闲了就会到此处教姽婳抚琴弹奏,与之交谈也不必像对楼中那些明笑暗跌的女子那般处处留心,生怕错一句话就毁了前程,更不必再日日与那些满脑秽俗的富人绞尽脑汁斗智斗勇,相比之下此处睡醒可赏景抚琴,睡前不必愁思明夜,这样的生活真的很舒润人心,唯有一点不足就是与外边彻底断了音讯,不知老母在家安好不安好,胞弟生意做不做得稳当,其妻儿有不有得温饱,是不是已不再滥赌

    总而言之,只要梁秀不在梅园出现,那此地就是姽婳心慕笔追的世外桃源。

    “我这般愚弄康磊,你如何看?”梁秀随口一问。

    姽婳陡然愣了愣,愧疚地笑笑没回话。

    “看得出你对康磊是有些许好感的,人嘛,掏心窝处久了难免如此。”梁秀闻着碧螺春,撅了撅嘴显得有些不解,“我挺想不通你为何会选择翁杭,怎么那布政使都已将你背弃,为何你还因其背弃了康磊呢?”

    一旁的姽婳身形怯怯懦懦,眼中五味交杂,微微沉默片刻后才吸了口气道:“既然必叛其一,相比于翁大人对姽婳的恩情,姽婳对和厚公子的好感就太过卑微了。”

    “何来卑微?倒也有趣。”

    姽婳淡然一笑,喃喃道:“那种遭遇本就鸡肋,和厚公子心向陈家闺秀,愿与姽婳深谈不还是因为姽婳本就知其行事,也就是个倒苦水的花瓶,白了姽婳就是枚棋子,倒也贪那虚念愿打愿挨,自欺欺人罢了。”

    “挺好的,再之翁杭呢?”

    “翁大人对姽婳有知遇之恩,没有翁大人姽婳如今在何处给人做奴做马都不知,姽婳不能因那点私心就愧对翁大人,虽然公子一切已心知肚明,但姽婳图个心安。”姽婳带着些许愧疚完,竟鼓起勇气看向梁秀。

    几日相处下来姽婳也不再似初次相见那般藏藏掩掩,深知眼前这位年纪尚浅的男子对拿捏人心颇有伎俩,大抵也知梁秀问自己不过就是图个乐趣,这些事即使自己不他要真想查知也就随之事,且在人屋檐下,人家还好意让赵雪见帮着自己提高琴技,待客吃睡亦都是上佳,与其谨言慎行讨不愉快,倒不如随心所欲坦荡相谈来得更好些。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姽婳微微有些气馁地低下头来,要能夺清乐楼花魁的姽婳在与人对视上已算厉害,总能让那些富人心猿意马舔着口水大把赏钱,但对上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就是赢不了,几次皆是数息就败下阵来,也不知是为何,那双深邃眼眸中总能给人一种被狼虎盯住不寒而栗的感觉。

    “有点意思。”梁秀当然看得出姽婳这点心思,倒也乐意与之比较,见其低头认输微微羞赧的模样不由笑了笑,随之起身朝屋内走去,更衣出门。

    康磊坐在茶肆中两眸含重,拿着茶杯皱眉思索,面色有些憔悴,想是最近与家父康瑞在家中气氛不如意,二人这几日见面就同猫狗相遇般剑拔弩张,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亲情不如意,幸好最近几日与南延世子成了好友解些心愁,梁秀先是一番气势凌人地挑拨离间,随后几日又装疯卖傻博得康磊的同情,再之就是浑然不觉地推波助澜,如今的康磊可看不起那忙活半把岁月一事无成的康瑞。

    虽这位南延世子第一日气势不凡有才智过人的感觉,但也就仅限于第一日,第二日起康磊就没那种感觉了,那晚梁秀喝醉了酒不敢回府,跑到此处又是哭又是闹,狠狠将南延王一顿数落,什么南延王看不起他呀,永远以为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呀之类的话,最后还仰头举酒对天大吼一句“你看不起老子,老子就要拿出本事来给你看!杀呀!杀死康贤!杀呀”,就这么大喊着在街上摇摇晃晃四处乱撞奔回了古城,康磊在一旁听得心中乐开了花,时间要晚几个月那可都得燃爆竹才足以形容康磊此刻的兴奋之情,就这么个人哪里跟父亲所猜有半点挂钩?闹儿呢!

    往后几日梁秀也因醉酒一事不再装腔作势,跟康磊自己常年被关在府中一个能心里话的朋友都没等等诸如此话,硬是把康磊当成了可以谈心的至交,家中细事什么的都与其听,康磊也从中知晓了这位世子知道的东西不少,就如第一日来此的那些,都是偷偷从南延王那边偷听来的,康磊这几日总旁敲侧推地想从世子口中套些话,虽这世子从不隐瞒问啥啥,但这孩子不通窍,总些乱七八糟没什么真用处的东西,这让康磊很是无奈,可也不敢多,那毕竟是南延世子,也只得这般慢慢开导再从中获知了

    康磊心中总暗暗嘲笑梁秀少不更事,被自己如此利用还把自己当君子至交,一口一句“和厚兄”喊得那叫一个心肺皆甜,康磊觉得搞不好自己还能靠这年幼无知的南延世子在仕途上飞黄腾达,到时候别一个康愈,就算康贤来了自己都不屑一顾,自己身后站着的可是堂堂南延世子,将来威慑四方的南延王,岂是区区一个参政知事能惹的?就冲自己这控人于股掌之上的能耐家中老父都拍马难追。

    “和厚兄,早来了?”梁秀走进茶肆笑喊。

    康磊被其一唤从沉思中回神醒来,赶忙站起朝梁秀拱笑迎,随后二人相对而坐。

    “如何,令尊可允?”

    “哎,莫讲了,那老头被徐派灌了迷魂汤,不知悔改!”着康磊用力拍了拍桌子,显得焦躁不堪,“这都过去几日了?徐派人影都见不着,我估计非得等到伯父查得水落石出见了棺材才掉泪。”

    “唉,老来愚昧。”梁秀故作一副夸张得不像沧桑的沧桑,“还是和厚兄看得清,依我看,和厚兄莫要再与令尊耗下去了,不值当呀!”

    见梁秀这番模样康磊心中又是一阵暗笑,几日相处下来自认对这位南延世子摸得一清二楚,虽那日气势汹汹,但往后几日与自己平心相谈下来,白了也就是个不涉世事还心气高傲的初生牛犊,急着向人展现自己高人一等的权利以及收获令人惊叹的成果罢了。

    “我也这般想,他愚昧至极我可不能,他昏庸地将康家生死交到莫须有的徐派援助中,但我不能。”康磊一副家门不幸的模样,“我康和厚脑中尚还能寻思,我与世子有如此交情,定不会辜负世子重望。”

    梁秀撅了撅嘴眼中满含敬佩之情,从怀中拿出一纸书信,重重放于康磊心中,表情严肃道:“和厚兄,我舍身把书信偷来了,这上边写着封香尸在何处以及一些事系,望能助康家些微薄之力。”

    梁秀这几日欲擒故纵,先是认鳖那日皆是些大言不惭的狂话,显出自己软弱无能,但知晓那张写有封香之死的书信放在何处,欲据还迎地向康磊示意自己可以偷出但不肯偷,有事没事随口激康磊几句,让康磊与康瑞闹个几日彻底闹僵,今日再突然将书信拿出,康磊定会不再顾及康瑞直接照这几日梁秀灌输的思想去做。

    这不,康磊握住纸条,亦是一脸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磅礴气势,两眼凝视着梁秀撅嘴狠狠点头,在此刻,一切言语都无法述二人这种生死之交的感情,唯有靠眼神传达。

    “望和厚兄能将康家从水火之中救出!”

    梁秀深情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