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色撩人
王家竹等人不明就里,暗笑陶家柳连个“一”字都未必能画直,却夸口要给阿克敦写什么碑文,再者明明那阿克敦老老实实回答了所有问话,陶家柳却为何食言要杀他?
不过文房四宝兄弟向来同气连枝,王家竹虽然不明白陶家柳要耍什么把戏,但仍然配合二宝将戏演足,在心唾口唾沫,举墨作势要砸。
阿克敦早已不心疼被砸成铜扇的铜锤了,但听陶家柳要将铜扇砸成铜墓碑,言外之意自然是要取自己的性命,不免有些惶恐了。
阿克敦本来也算是金国一名勇士,否则广宁王也不会派他去监督向南冠,然而今日让面前几个做事毫无章法的粗人玩弄于鼓掌,心中底气层层泄露,慌成一团道:“你怎能话不算数?”
陶家柳问道:“我刚才请你去山庄喝茶好不好,你怎样回答的?”
阿克敦道:“我‘不好’。”
陶家柳道:“那就是了。咱们有言在先,若是回答不好,便给你做个墓碑,你已经自己承认回答‘不好’两个字,那可怨不得我。”
阿克敦此时才醒转过来,自知此“不好”非是彼“不好”,不过想要解释清楚却是难上加难,不禁恼羞成怒道:“你这分明是设圈套让我往里钻,不算好汉。”
陶家柳嬉笑道:“英雄好汉凭的是以智取胜,只靠打架取胜的那叫做莽夫。”
归友丘、鲁雨田两人不禁莞尔一笑,归友丘声道:“这陶二叔不知何时将脑筋的任督二脉打通了。”
裴台月听了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归友丘见母亲有了些笑意,心中更加宽慰。
鲁雨田道:“那阿克敦粗鲁野蛮,却不想栽在陶二叔里,这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阿克敦被陶家柳得无言以对,王家竹捡起地上被砸成铜扇的铜锤,递到阿克敦面前道:“你自断右臂便放你下山,下次在大宋国地界再看见你的话,就要你的脑袋。”
鲁雨田为人不忍,对归友丘道:“这金人也被戏弄得可怜巴巴的,就不要砍断他的胳膊,让他走吧!”
归友丘实在不愿拂鲁雨田的面,更不甘心轻易将阿克敦放过,下狠心道:“这金人不知道杀过多少无辜的宋人,此时不过只是断他一臂,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阿克敦情知不免断臂之厄,心里泛起一股狠劲,左接过铜扇,一闭眼抡起来切向右臂,只听咔嚓一声,右臂自肩头以下生生被砍断,断臂掉在地下,五根指兀自抽搐不已。阿克敦左急点右肩肩髎、曲垣等穴位止血镇痛。
王家竹转脸看向归友丘,归友丘点头,王家竹对阿克敦道:“快快滚下山吧。”阿克敦闻言如释重负,抱着右肩发足直奔山下,去追向南冠了。
鲁雨田这时才有会问归友丘道:“谢三叔刚才使用的兵刃真是奇怪,是个什么东西?”
归友丘笑道:“谢三叔这个叫做丹书,轴是精钢制成,算是平常,不过这卷可就十分难得了,你倒猜猜看它是什么制成的?猜中了有奖。”
鲁雨田轻笑道:“我才不要什么奖赏。谢三叔轴卷必定不是普通丝线织成了,要不然早就让暗器戳烂了,哪里还能当兵器使?”
归友丘道:“你的不错。那卷是用长白山雪蛛丝织成了,坚韧无比,寻常刀剑砍刺不透,也耐火烧。”
鲁雨田似有不信,道:“那雪蛛丝怎能是红色的?”
归亦远道:“雪蛛丝不是红色的,是白色的,谢三叔求人用朱砂之类的东西将它染成红色,不过是为了打架时炫人双目,乱人方寸。”
鲁雨田笑道:“这四宝叔叔各个都有些怪才。”
此时众人见阿克敦遁远,一路笑笑再次返回鹅湖山庄。
归友丘挽着母亲的一支胳膊,裴台月一只攥着鲁雨田的,三人走在前面,四宝兄弟趋步跟随。
等大家进了山庄,时间早过了午时,归友丘让人备了些饭菜草草吃了,母亲身心疲惫,只喝了些粥便回房休息去了,四宝兄弟也都散了。鲁雨田知道归友丘受了伤,也不便打扰,回到原先自己住的房间静卧休息。
归友丘看母亲神情异常,又不敢轻易打搅,只好回自己房间调息将养,好在只是气息不顺,并未受什么内伤,只两个时辰不到便恢复如旧,想去看望母亲,走到母亲房门口却见门扉紧闭,道是母亲过度劳累还未恢复,便又转而去找鲁雨田。
此时鲁雨田早歇息足了,正百无聊赖,两人见时值傍晚,要了些酒菜,边吃边聊,鲁雨田兴致极高,竟然多饮了几杯葡萄酒,直到戌时过了,两人才各自返回。鲁雨田甜甜就睡,不多时就入了梦乡。
归友丘挂念母亲,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捱到亥时,干脆披衣出门。门外四下无人,夜色清凉如水,空气冷冽,丝丝直入脑际,只有零星蛙声此起彼伏,破了秋夜的岑寂,苍穹之上群星闪烁,溶溶月色尽染朦胧人间。
归友丘闲庭信步,鬼使神差地向母亲居室方向走去,刚刚走到侧墙,却听见有人喁喁细语念道: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狠谁。
归友丘听出是母亲的声音,再往前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是屋内烛光投在地上一条细长孤独的身影,再走了几步,看见母亲正一个人坐在门前石阶上。
裴台月发现归友丘走到身后,急忙用锦帕擦拭脸庞,招让归友丘走近坐在自己身旁。
归友丘道:“娘,我不是要偷听你话,只是走到这里刚好碰上你在话。”
裴台月玉容一展道:“没关系的,我只是随便念念。”完烛光一晃眼睛,亮晶晶的。
归友丘自信对母亲的性格了如指掌,母亲向来温文尔雅,绝少见她独自失神伤心,然而此次只是隔了几天不见,好不容易回家了,母亲却一反常态,令人既担心又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