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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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呐, 你是不是不开心呢?我下面给你吃呀。

    这句话常见于TVB剧, 一碗甜汤一碗阳春面, 成了抚慰人心的最好物品。

    孟怀玉擦了擦自己的手, 舀了清水和一碗面在案板上耐心和面。揉面团也是件辛苦事,水量的多少,力道的大, 都会影响面条的口感。面团蕴含着大工夫, 尤其是面团要用力揉捏,好在她握惯了沉重的黑铁菜刀,手上力道不算, 自然能够揉出劲道的面条来。

    和面,拉面,下锅。调料依然简单粗糙,给他一点儿油水一点盐巴就差不多了, 不过孟怀玉看着也觉得太过寒酸, 又切了把葱花撒下去。

    雪白细长的面条上铺着翠绿葱花,看着卖相还是不错, 想必陆齐山吃到这碗长寿面,心里也会有些过生日的感觉了吧?

    *

    陆齐山正在看公司的一篇方案,要新推一批艺人出道, 可是就目前来看没什么可栽培的好苗子,都是些网红脸, 辨识度且不, 光是实力方面就让他毫无签下的欲望。

    一个个年轻人只想着成名, 却不愿意提高下自身素质。陆齐山皱眉,摇摇头将手中的文档丢到一边不再理会。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间别墅主屋平日里只有他住,佣人和别的工作人员是不会来扰的,他们有事都会先拨内线电话通知,绝不会贸然来找陆齐山,谁都知道陆先生喜静,最烦别人在工作时扰他。

    陆齐山大概猜到门口是孟怀玉了,不过没有料到她不是空手来的,而是端了一碗素面。

    “孟姐,这是给我的?”

    在孟怀玉点头承认后,陆齐山眼中亮起了奇异的光彩,他低头看了看那碗卖相清新的面,侧身让开位置缓声道:“请进。”

    “嘶……超级烫,还好我没把碗给丢了。”孟怀玉手飞快地把面碗放在书桌上,举着手吹了好几遍。这面汤滚烫,透过碗烫得不行,孟怀玉此时心中正后悔没拿个托盘端着来,低头心疼地看着通红的十指,好生安慰了自己一番。

    “我看看。”

    陆齐山听见她的轻呼声后偏头一看,正巧看见这姑娘低着头捏着手心吹着掌心。她平日里话不多,总爱装着稳重样子,让人觉着有些清冷,就连陆齐山起初也以为这是个不容易亲近的姑娘。

    可是现在她垂着头,一双黑水晶似的剔透眸子睁得圆圆,微微鼓着腮帮子冲着掌心吹气的模样,可真是像极了一只仓鼠,又软又呆,让人见了心都要柔下来。

    陆齐山自顾自地拿过孟怀玉的手,凝眉仔细量了一下她的掌心。

    孟怀玉的手很,又白又软,修长的手指许是常年握菜刀的原因生了层薄茧,却也并不影响它的美观。而此刻这猫儿肉垫似的手被烫得红彤彤的,陆齐山不由得叹了口气。

    孟怀玉费劲儿地将自己手从陆齐山手中抽出,心里有些发慌,这好端端的送碗面来,怎么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抱歉,刚才失礼了。”看见怀玉防范的眼神,陆齐山收回自己的手,转身回书桌处翻了翻,最后拿出一管的药膏,举着它亮了亮:“亏了老管家在我这儿放了个药箱,孟姐是要自己涂还是我帮忙?”

    “谢谢陆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了,您还是先吃这碗面吧,毕竟今天我忘了给你送晚饭过去,陆先生应该也饿了。”

    道这个怀玉也觉得很不好意,被零一拉着去爬山春游烤红薯耽误了一下午,就连陆齐山的晚饭也没准备,本来以为他回家吃了别的厨子做的饭,结果才知道这位客人太守规矩,硬是没碰一口送上来的豪华晚餐。

    结果就等来了这碗阳春面。

    怀玉拿着药膏准备往外走,被陆齐山叫住了:“孟姐,坐这儿陪我话可以吗?”

    听着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孟怀玉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拿了别人的药就跑,似乎着实不太厚道。她倒是充满了警惕想要早走为妙,不过陆齐山却没放她离开的意思,反而替她拿了把椅子过来,让怀玉受宠若惊。

    “谢谢你做的这碗阳春面,我感觉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面条了。”

    陆齐山吃掉半碗面条后,动作优雅地擦掉嘴角并不存在的食物残渍,抬眼看向孟怀玉:“这是老管家让你你送过来的长寿面吧?”

    “不是,我突然就想做一碗面……”虽然被陆齐山一口道破,不过孟怀玉还是在硬撑着找借口,毕竟是答应老管家不能漏嘴的,怀玉还是很守信用的。

    “孟姐,人撒谎的时候眼睛会下移,你知道吗?”

    陆齐山慢条斯理地继续挑了一筷子面送入嘴里,细嚼慢咽后才继续道:“还有,你耳朵都红了。”

    “……”所以她的演技这么拙劣吗?为什么她记得自己在坑风煦的时候回回都是演技爆表?

    “我知道是他拜托你的。”

    陆齐山放下筷子,目光慢慢移向窗外,那儿夜幕已深,本来绚烂的夕阳褪尽华丽外衣,披上一件墨黑厚布,变得深邃又神秘起来。

    “我父母过世的早,所以也只有老管家记得今天是我生日了。”

    孟怀玉安静听着陆齐山的话,没有断。她看得出陆齐山现在心里有事,似乎是陷入了某段遥远回忆中,怀玉现在能做的只是当个静默的倾听者罢了。

    “我其实是被老管家带大的,他年纪算起来和我父母差不多,不过对我向来毕恭毕敬,我时候叫我少爷,我大了,他叫我陆先生。”陆齐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现在没多少人叫我名字了,要么叫陆总,要么叫陆先生,有时候我会想,有没有陆齐山这个名字并不重要,反正没人叫。”

    “时候父母没空管我,老管家照顾我生活起居,接送我上学回家,那会儿我叫他管家叔叔,他偶尔也会叫我齐山,比现在这个陆先生来得亲切许多。”

    孟怀玉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

    “那年我生日,他答应偷偷带我去游乐园玩一次。虽我家境优渥,不过游乐园之类的地方还真没去过。孩子好奇心重,自然是很期待,我催着他快开车,结果……”陆齐山道这儿,声音忽然顿了顿,似是调整好了情绪,终于又安稳地继续道:“结果出了车祸,我的腿断了。”

    他似是在什么并不重要的事,脸上表情云淡风轻,只不过怀玉依然可以从中看出些许黯然。而接下来陆齐山的动作更是震惊到了孟怀玉,他弯下腰,动作缓缓地卷起裤腿,然后伸了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大长腿。

    那是一只假肢,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让怀玉看了忽然心颤。

    “那场车祸让我左腿截肢,从那以后我便成了个残废。”陆齐山重新坐直身子,目光淡淡,“老管家跪在我爸面前,自己把自己的左腿也断了,从那以后他和我一样,都成了没左腿的废人。”

    “时候那会儿我也会怨恨他,怪他害得我成了个残废,更是再也不想过生日,觉得这个日子对我来是痛苦的回忆。”陆齐山眨了眨眼,眼睫毛上投下的光泽在眼睑印着一片暗色阴影。“他从那以后也对我毕恭毕敬,更加心翼翼地看护着我,再也不会瞒着我爸妈满足我一些任性的要求。我再也没听他叫过我一声齐山了。”

    父母二字对于陆齐山来并不亲热。

    或许数月才能见一面,就算是称呼,也是叫着他的英文名或者全名。

    陆齐山曾听见老师叫着同班一个姑娘的名,听着亲昵又安心,可是他是男孩子,没人会这样叫他。

    于是他偷偷地跟自家那个管家叔叔了,那个总爱偷偷给他巧克力糖,给他用草编蚂蚱的管家,在听到陆齐山的话后愣了愣。然后用他宽厚温暖的手摸着陆齐山的头,露出让这孩子无比安心的笑容:“齐山,我这不就叫了吗?”

    或许陆齐山也是在许久许久以后才发现,这个世界上他有另一个父亲。一个陪伴他长大,并努力用笨拙的温暖来安慰幼时的他的父亲。

    “我其实早就不介意当年的事儿了。”陆齐山拍了拍自己腿,苦笑道:“走了二十多年了,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倒是老管家年纪大了,可能会腿疼吧。”

    他坐在书桌旁,黯淡灯光照亮了半张脸,另外一半被埋没在阴影里,看着孤独又寂寞的样子。

    他仿佛成了一座孤岛,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只能自己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旁人的欢喜烦忧。

    孟怀玉沉默了半晌,试探性问道:“陆先生,你要不,也给老管家做碗面吧,过生日要和亲人一起吃面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