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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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过来时脸色非常阴沉,看都不看林秋一眼,直接跨出屋子往外走,在那堆尸山血海前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指着林秋大骂道:“你是见了什么鬼这么无法无天,你还把国家法律放在眼里吗?!”

    林秋早就好了字,平静地举起手机:「我没错。」

    “你!”钟离仿佛一口气要背过去般,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这里的人。」林秋答道。

    钟离反复吐气吸气,过了好半天才勉强稳定了下来,道:“你先把无关的人送走。”

    “我不走!”一直暗中观察的叶子叫了起来,“他们是罪犯,你为什么不抓他们?!”

    钟离表情中的阴沉快要凝固成实体了,几次欲语还休之后道:“你先把他们送走!”

    林秋觉得再争执下去恐怕钟离真的会暴走,嘱咐全哥先把老弱妇孺送回家里,全哥走之前问“什么来接你”,他犹豫了片刻,没有回答。等现场只剩下他与钟离了,这才是谈话的开始。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钟离压低了声音急匆匆地道,“这是多少人,啊,多少人!你知道现在命案必破是怎么的?这是多少条人命?枪毙你一百次都不够!”

    「这个村子又毁过多少人?受害者的亲人呢?他们一生都毁了,那又是多少人?」虽然字很慢,但是林秋没有停下手,「他们什么代价也没付出。」

    “每年警方没破过人口贩卖吗?没枪毙过人贩子吗?你也算是半个业内的人,你不懂?”钟离急促地道,“这个村里没有人坐牢吗?”

    林秋不由笑了出来:「你真的相信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是清白的?」

    “那又怎么样?他们罪不至死!”

    「真的?」

    钟离眼下肌肉一抽一抽的,大概愤怒到极点,过了许久才厉声道:“你代表不了法律,你不是法官!”

    林秋迅速地下一行字:「所以你以前发现了我家的事后什么也没做。」

    血色从钟离的脸庞上迅速褪去,他像被抛弃在冰天雪地的孤狼,一下子没了气势,过了许久才虚弱地辩解道:“这不一样。”

    谈话就此结束。

    “别呆这儿,跟我走。”钟离做了决定,“去自首。”

    这个结论不出林秋所料,他突然还真想知道会怎么个判法,毕竟无论从常理还是非常理都不好在法律上定他的罪。

    俩人沿着村人来路走去,还没走几步,刚绕过最前面的房子——看起来关押受害人的屋附近是个晒谷场,空旷没有好躲藏的地方,正好成了全村人“大乱斗”的合适场地——迎面来了四个人。

    当地的派出所终于有了动静,四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孩子的带领下赶了过来,领先的一人所穿制服表明了所长的身份,手中的枪则表明了来意。

    “不许动!站住,举手!”所长的枪口稳稳指着钟离,在他看来,钟离更像主谋更有戾气,“举起手来!”

    钟离一边举手一边大声自报身份,反复喊了两遍后道:“我拿证件给你看。”

    「我以为中国警察一般不敢开枪的。」叶子不在,系统可以肆无忌惮地话了。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更何况这种地方,人家可以先毙了你再你持械,偏远地区管理很混乱的,整个派出所都是乡里乡亲的自己人,不会有人为了一个外乡人或者正义跳出来自曝的,就算有也大多都是因为利益纠纷。」林秋对于这方面还是比较了解的,「这里就是丛林社会,暴力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这些人才这么无法无天。」

    「你总算了句人话。」

    「我想的是,我们可以考虑招收这些地区的人,感觉他们会更有想像力和突破力……」

    「我错了,我不该妄自猜测你还有人性。」

    「我本来就不是人。」

    林秋与系统闲聊的这会儿,钟离已经和当地的派出所所长交换了证件,互相也与上级通了电话,搞清了身份,枪收起来了,紧张的气氛大大缓解。

    “这是怎么回事?有你们的人来这儿了?”所长的态度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掏出一根烟递给钟离,“如果是还没清帐的,人可以领走,剩下其他的事嘛,你们是外地人,还是交给我们来办的好。”

    钟离一派沉重的表情接过烟,夹在手里没动。

    「这人挺好话的嘛。」系统诧异地道。

    「那是因为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林秋颇有些幸灾乐祸,「报信的人又不知道怎么回事,讲不清他当然也不明白。」

    “怎么?人身有损失?”所长见钟离沉默不语,脸色也不怎么好了,挺着肚子抽着烟拖长了声音,“不是我不配合你们,但是这事情还没搞清楚,也许人是自由结婚,这种事不好证据的……”

    “死人了。”钟离把烟扔地上,选择了一个开门见山的开场白。

    所长一愣,环顾四周,越看眉头皱着越紧:“这……谁死了?”他看了看领他来的那帮半大孩子,最大的不过五、六岁,一脸茫然,肯定是问不清的,“谁死了?人呢?喂,村里人呢?”

    派出所一共就来了三个人,所长加另外两个警员,都是中年男性,先前的那个年轻警察恐怕是最经常出外勤的了,这三个中年警员显然对事情的重要性理解不足。

    真正的农村,哪怕工业化了也会有一股味道,野生植物、农作物、露天的沤肥区、各种动物的尸体、屠宰的家畜,这些东西都会令空气变质。所以,尽管这里血腥味冲天,一时间倒也没吓着这些警察,毕竟宰年猪时也是这个味。况且,他们离真正的犯罪现场还有一段距离,只闻味儿确实判断不出问题大。

    钟离转身往来地走去,三个警察面面相觑之后也跟上了,一时间林秋居然被忽略了,如果他有心,悄然转身离开,恐怕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凭他的力量与下的关系,无论投奔哪个国家都是一条坦途,甚至在中国恐怕都不一定会死,甚至可能都不会坐牢。

    他没有走,甚至没有一点儿惊慌,这点连他自己都有点诧异,他就这么闲庭信步地跟了过去。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一连串凄厉地叫声,急促纷杂的脚步声响起,他看见一个警察迎面跑了过来,扶着路边的一颗树干呕起来。

    三个警察的表现都好不哪里去,不内脏血肉,就那一地人头就足够刺激的了,陈奇富失去杀猪刀后用了最简单最直接的手段:拔脑袋。

    “你……这!啊!啊啊!”所长语无伦次地好一会儿,“谁?是谁?都有谁?我、我、不行,我、我要上报,这是,这是暴乱!这是恐怖袭击!”

    “什么恐怖袭击,胡八道!”清脆的女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林秋惊讶地看着叶子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卢婆婆和全哥、井博达,甚至还有徐薇,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都是凶手,他们都是凶手!死有余古!林哥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对付这些,我们是证人!”

    除了全哥一脸精尽人亡的表情,其他人都是义愤填膺的。

    “死有余辜。”先知声提醒。

    “死有余辜!”叶子大声重复。

    所长颤抖了片刻,突然指着叶子大叫:“是你们!肯定是你们!你们这些凶手,抓起来!都抓起来!”

    “我们是受害人!”被反喷一口的叶子简直气爆了,大叫大喊道,“这些才是凶手!”

    “怎么可能!”一个警员勉强恢复了镇定,不过理智大概还处于混乱中,居然顺着叶子的话开了,“这都是村民,从不犯事,都没有案底的!他们杀了什么人,你啊!”

    「什么鬼。」林秋暗中吐槽道。

    「受刺激过了吧。」系统猜测道。

    叶子愣了下,道:“他们逼死了陈奇富的老婆、女儿!”

    “什么陈奇富?陈瘸子?”所长茫然了下,随即叫了起来,“他的老婆是自杀的,都是卖熟的,发神经病啊自杀!这能怪别人吗?女儿也是,难产死的怪别人吗?啊!?这是命,他就是个神经病!神经病!一天到晚怪别人!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林秋此时已经走近叶子,好奇地问:「卖熟的是什么意思?」

    不想叶子却回答了:“他心里想的是被卖了好多家,乖了,不会跑了。”

    “我呸!”卢婆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良心被狗……狗都不如,被蟑螂吃了!肯定是得别人不敢跑了!”

    林秋看着这三个当地的“正义代表”们,一个暴跳如雷、一个茫然四顾、一个正在人堆里对着一具尸体哭嚎,不知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此地维护正义的全部力量了。

    林秋完全不想向这些货色自首。

    钟离站在那儿不话,对同行的厌恶和对罪行必须处罚的纠结在他眼中交替出现,一时间之间他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在此时,一个颠三倒四的声音遥遥传来:“女啊,女啊,你长大了啊!我要走啦,走啦,去外地啦,去找人啦……呀,是你们呀?是所长啊!”

    林秋看着原本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陈奇富在看见三名警察后突然眼睛一亮,仿佛干瘪的气球充了气,一下子变得笃实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十几米的距离,仿佛一阵风般冲到所长面前,二话不,一拳直捣面门!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无头尸身缓缓倒下,另一名警察被吓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意识到这位瘸子已经冲了过来,还剩下一人原本正在哭嚎着,这时倒是反应灵敏,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巷间七拐八弯,瞬间不见了人影。

    “走啦,女啊,我走啦!”陈奇富杀完了人,拎着一个陈旧的背包,对着叶子温柔地,“走啦,去找人伢子!走啦!”

    叶子眼泪汪汪地与陈奇富告别,直到对方的身影看不见了,她还是止不住掉泪。

    林秋默默了行字递给钟离看:「警察也死了,还自首吗?」

    钟离的表情和闷雷也没啥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