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夏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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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浦口,又叫浦子口,位于长江北岸,与南京城隔江相望,当年太祖爷朱元璋认为此地地势险要,足以为应天府的屏障,就下令修建了浦口城。

    浦口城临江而立,气势威严,既是南北要冲,又是南京门户,更是南京周边最重要的渡口码头。按这里应该千帆竞渡,舟船云集才是,可是最近几天,夏允彝发现,码头上竟然连一艘船都找不到了。

    当然,这还不是让夏允彝最郁闷的事情,现在他最恼火的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完淳,竟然擅自做主把妹妹给带出门来了。

    他此次出行,本来是要直接去南京拜见史可法大人的,可是因为挚友陈子龙的要求,才决定在浦口逗留几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让随后赶来的儿子,与他在浦口汇合。

    谁知道,这子,竟然把妹给带出来了,这不是瞎胡闹吗?若是平日也还罢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怎么可以如此不晓事?

    坐在位于码头边上的一间酒铺里,夏允彝一言不发地看着儿子,铁青着脸,而两天前已经与他汇合的陈子龙却笑吟吟地坐在一旁自顾自的饮酒。

    夏完淳还好,站立在酒桌前羞愧难当,也认识到自己犯了错,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等着父亲的责罚。

    可是站在他一旁的夏妹就完全不同了,别看那妮子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可只要看到她放在背后的,就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里紧紧抓着的那串糖葫芦,都从身背后露出来了,她还以为藏得很好,糖葫芦只被她咬过一口,看来,她是打算勉勉强强应付完差事,就继续大快朵颐的。

    “吧,你,该怎么处罚你?”夏允彝对儿子道。

    “爹爹,不要罚端哥儿,要罚就罚我吧,端哥儿又没有错,都是我逼端哥儿带我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处罚我吧。”夏妹涨红了脸,她现在一副男孩子的打扮,头发梳成总角儿,穿着一件青布绸衫。

    夏允彝瞪了她一眼,冷冷道:“会轮到你的,慌什么?”又看着儿子道:“看看你做的事,现在我们雇不到船,又回不了家,怎么办吧?”

    夏完淳其实也郁闷极了,他今天刚到浦口,就着急忙慌地带着妹妹赶来和父亲汇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码头上就只有他们的这一条船,等他找到这家酒铺,才从父亲口里知道,现在的浦口,想要找一条船,有多么的难。

    等他醒悟过来,再返回江边想再找到送自己来的那条船时,哪里还看得到船的踪影。本来,要是他注意观察,能够发现异常,早早吩咐一声船家,让船家等等,就不会陷入眼下这种境况的。

    父亲得对,都怪自己把妹妹给带在身边,让妹妹置身危险不,自己就是因为光顾着照顾妹妹了,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可是,他一想到这个只比自己一岁的妹妹要跟着自己来时,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又感到一阵阵的无力。要是姐姐还在家里就好了!妹就怕姐姐呢!

    “耶,耶,雇不到船,怎么能怪端哥儿,他又不知道爹爹没有雇船。自己犯了错,怎么赖别人”夏妹争辩道。

    “住口,什么时候轮到你话了。”夏允彝一拍桌子,陈子龙刚倒好的一杯酒晃洒出来,酒水顺着桌子流淌,“你的事还没呢。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在游山逛水吗?我们是来办事的,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跟着跑来干什么?”

    “还不是,还不是因为想爹爹了,”看到父亲真的发火了,姑娘的眼睛马上就湿润了,“以前爹爹带着端哥儿去长乐赴任,一去就是五年,姐姐又出嫁了,我好想你们”着着就呜呜哭出声来,这些话当然是发自肺腑的,更别,一想起要是在家里待着,哪能见到这么多让人眼馋的南北果品,怎么可能尝到这些美味?她就更感到委屈了。

    “哎!”夏允彝无奈叹了口气,嘴角的花白胡须微微抽动,他什么好呢,女儿想念自己有什么不对吗?虽也太胡闹了些,可是,眼下又拿她怎么办?想送回家?连船都雇不到,拿什么送?只好使了个眼色给儿子。

    夏完淳也只能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绢给妹妹擦脸,“快别哭了,都快成花脸猫了。”

    可妹的眼泪就像泉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不,那哭声竟然还越来越大了。

    “真是可惜了一杯好酒,”陈子龙让二去拿抹布擦桌子,大声叹息道:“要是有人还要哭鼻子,不来吃饭,让这么美味的白汁鱼块凉了就更可惜了。”

    “还不快来吃饭,”夏允彝气鼓鼓地道,“要让先生等吗?”

    夏妹偏过头,看了一眼父亲,又望了望陈子龙,嘴角立马弯起一道好看的弧线,拉起哥哥走到桌前,大大方方坐下,又心翼翼放下里的糖葫芦,乖巧地道:“父亲请用饭,老师请用饭,哥哥请用饭。”

    “噗”的一声,陈子龙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

    “老师也是你叫的?”夏允彝瞪了她一眼,“陈先生是你哥哥的老师,是你的老师吗?”

    夏妹吐吐舌头,抿嘴回了个甜甜的笑,正儿八经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嫩的鱼肉放到陈先生碗里,又分别夹给父亲和哥哥,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低下头慢慢地吃着。

    夏允彝无奈地摇摇头。陈子龙却慈爱地笑了笑,抬头对擦完桌子正转身离去的二道:“二哥,请稍等,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二哥成全。”

    着,从衣袖里掏出一锭二两来重的银子,放在酒桌上。

    二眼前一亮,忙施礼道:“有什么事,客人尽管吩咐便是?”

    “二哥是本地人吧,想必在这附近一定有些相识的船家,我等想雇条船去趟淮安,也愿意多付些船钱,烦请二哥帮忙联系联系,若是办成此事,这点银两就赠予二哥。”陈子龙着,指了指桌上的银子。

    “哎,”二叹了口气,惋惜地看一眼银子,“客人什么谢不谢的,要是在早几天,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只是如今,恐怕是有再多的银子也无用了。”

    “这是为何?”夏允彝疑惑地问道。

    “客人不知道?”二的眼光又一次发亮,身子往桌子前靠拢过来,“最近几天,江边来了个大客商,出三倍的银子包了所有的船,还是先付的船钱,那些船家还不高兴坏了。傻子才不愿意呢!”

    “噢,还有这样的事?难怪大家都雇不到船,可是谁会雇这么多船啊?再了,这些船家多少都会有几个老主顾,总不能为了赚钱,连老主顾也不接送,如今这江面上可是连一条船都没有啊。”陈子龙也很疑惑。

    “嘿嘿,”二得意地笑了笑道:“若是一般的金主也还罢了,您老可知道,那位大客商雇这些船是去干嘛的?”

    见客人都摇头,二更加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俯下身子道:“是去接太子爷的。”

    夏允彝、陈子龙、夏完淳都被二的话吓了一跳,只有夏妹就像是没有听到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