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大盗无涯
正值沉默时,忽听窗外“噗呲”发出一声娇笑道:“还是三师父明理,不过你们三位要是再不管我莫哥哥,怕是光流血也要流死了。”
三人猛的一惊方回过神来,谭金刚立时夺门而出,再瞧去却已是四下无人,遂狠狠一跺脚,转回身对屋中二人道:“这下坏了,怕是沾上了个祸精,甩也甩不掉了。”
三人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赶忙查看起方莫伤势来。然而方莫只是皮外伤,虽看着吓人,却也未真正伤及筋骨,只是头上的那道口子颇深,但擦上顾宁儿所赠之药后,立见奇效,转瞬结疤,三人不禁啧啧称奇。
待得方莫转醒过来,谭金刚便又把刚才之事重新言讲一番,待到顾宁儿所言的“七笛之情,此生必偿”时,方莫脸上一红,露出赧然之色,声道:“我我只是觉得她当真不是个坏人,哪里哪里又用她偿还些什么”
徐寒见状用指轻推了下方莫额头,慈笑道:“你这孩子却也不呆,得了便宜倒是还卖起乖来!”谢文广和谭金刚听罢也跟着摇头苦笑,不知此举是福是祸。方莫见三位师父皆不再生气,遂连伤口也觉得不甚疼痛起来。
过不了几日,方莫伤势就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只觉身子发紧,恨不得早些打几番拳脚活动一下。谢文广三人见顾宁儿的药确有奇效,现今方莫身子上也只剩下些许浅浅的伤痕,已无大恙,便许了他。
方莫如出笼的鸟儿般跳到院中,随捡起个三尺长树枝便耍将起来。方莫尚未觉得如何,却把他三位师父看得一惊。只见方莫一会儿使出了谢文广的大鱼竿之法,一会儿又忽的变成谭金刚的长笛之术,脚下时不时的还变幻着徐寒的轻功步伐,招数之间全无罅隙,变化自如。三人对视,心下生疑。
谢文广出声叫住方莫,方莫正值舞得酣畅淋漓之时,听到大师父呼喊,便收了中树枝站定。谢文广几步走到方莫身前,闪电般出掐住方莫脉门便是一用力,方莫一吃痛,内力自然运转至臂,震得谢文广指一颤。
方莫不知大师父所为何事,惊得连忙双膝跪地,叫道:“徒儿练得不好,惹大师父生气,望大师父见谅!”谢文广适才伸指一试,方莫内力先绵后刚,柔中透硬,确是“天海诀”无疑,遂转身对谭金刚及徐寒微微点了下头。
徐寒抢步上前拉起方莫道:“莫儿,你告诉三师父,是不是那宁儿姑娘给了你什么练功的法门?为师不怪你。”方莫连连摇头道:“三师父,宁儿确是给过我一本什么掌法,但是我并没有收下。”
徐寒奇道:“那莫儿你为何此次招法使得如此融会贯通?”方莫道:“我只当面前是有三位师父和我试招,心下便觉得当如此使得。”谢文广三人听罢又惊又喜,心道方莫竟能自行将三才阵法钻研至如此境界,有徒如此,当真是师父董乐天显圣了,但三人实不知此乃白不胜之能为罢了。
徐寒想至高兴处竟流下几滴眼泪来,三人连忙拉起方莫跑进屋中恭恭敬敬给师祖董乐天上了一炷香磕上了几个响头。
自此以后,三人便每晚抽出一人陪方莫拆招练功,慢慢对至纯熟处,方莫竟也可拆至百招以上不露败相,偶尔灵光一现使出奇招,还能逼得对方忙脚乱。时间一长,竟连谢文广三人都觉得自身能为有所增长,实是意外之喜。
随着天气慢慢寒了下来,转眼间已到了节气雪,此时阴气下降,阳气上升,天地不通,阴阳不交,万物都随着慢慢失去了生。这古城襄阳虽不似苦寒北地那般滴水成冰,却也阴冷刺骨,令人懒得出房。
这一日晚轮到谢文广陪方莫拆招,师徒二人斗至酣处,头顶上都冒出了腾腾热气,正值大感尽兴之时,谢文广和方莫却同时眼角猛然扫到墙外高处一道人影“嗖”的闪过。
两人对望一眼,方莫急声道:“师父,怕是有贼!”谢文广微一点头,用指一压嘴唇,操起鱼竿单一招,师徒二人也纵身形跃上墙头,尾随那道身影而下,并未惊动房中二人。
方莫只见前面那道身影虽窜房越脊如履平地,但身法却是甚为奇怪,左拐右绊,七扭八歪,眼看着一脚蹬空却又身子兀的一拧,又往前跃了几丈。
谢文广虽久走江湖,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身法,不禁又多加了几分心。只见那道身影几个起落,便跳进了城中最大户周半城院内,这周半城是襄阳城内有名的善人,家中虽有万贯,却也都是正当而来,从未听其有过什么欺压良善之事,师徒二人顿时生了相助之心。
方莫正欲纵身跟进院内,却被谢文广一把拉住,转身遁入西墙角暗处躲藏起来,方莫心中狐疑,忙压低声音问道:“大师父,那贼已然进入屋中行窃,我们不去捉拿,躲在此地为何?”
谢文广冷笑道:“此人敢孤身一人进入如此大户,想必不是寻常贼,怎会偷得几两散碎银子就肯罢,定然会大包裹的出来。若是那般,又怎敢再在这城中逗留,必是从此近路出城销赃。你我若此时跟进去,被人发现,定会被误认为是那贼人同党,不如待他出城时再拿个人赃并获。”
方莫听到此处将信将疑,遂把从屋中带出的短棒插入腰间耐心等待。果不其然,只等了一炷香时分,那贼人便背着一个大包裹又从院中跳出,飞一般的顺着官道出城而去。方莫此时不禁对素来少言寡语的大师父暗暗敬佩起来。
师徒二人尾随而下,行至城外破关帝庙前,却见前面那道身影停了下来,将包裹放在脚下,转头叉而立,竟似等待二人。这对师徒心中便是一惊,自觉已甚为心,却不知这人何时发现。
待行至近处,却见面前站立之人乃是一条魁梧大汉,一把连鬓络腮胡子显是刚刮去不久,唇下一片黢黑乌青,双眼似铜铃一般虎虎瞪着,腰间别着一把无鞘的钢刀,雪白锃亮,明晃晃当真不似做贼之人应当使得。
方莫年轻气盛,自是不惧,点指此人鼻尖喝道:“你这贼人当真好大胆子,竟敢在襄阳城中作案,你难道不怕王法二字吗?”
那人闻言先是一愣,转瞬狂笑起来道:“你这子怕是脑壳坏掉了,当今天下人心都被狗吃了去,要是真有王法,那岳飞将军能被自己人砍了吗?都道秦桧那厮坏极,可是要是没有那狗皇帝撑腰,谁又杀得了岳飞将军?他生怕救回二帝,连金人的狗都做得。即是如此,他那什么狗屎一样的劳什子王法,我又守个屁!”
这一顿抢白得理直气壮,倒把方莫噎得哑口无言。谢文广见徒弟吃瘪,上前一步拱道:“既然王法你不守,那也自随你,可这周半城素来积善积德,遇到饥荒年间无需官府动员便自行开仓放粮,救活无数百姓,你偷他却也是背了侠义之道。”
那大汉上上下下打量了谢文广几眼,忽开口问道:“看你这一身穷酸渔夫打扮,难不成便是江湖之上传闻的‘三才大侠’么?”他虽如此问来,却忘记了自身也是破衣烂衫,并未强在何处。
谢文广见此人竟能识得自己,心下也自是有些飘飘然,傲然道:“不才老朽正是谢文广。”却未料想那大汉问完竟是一脸不屑,撇嘴道:“我确是听师父过你们的名头,他老人家你们三人行事倒也仗义,但是那劳什子阵法却是稀松平常,难为董乐天那老头一生侠名,却收了三个蠢徒弟,实是可惜。”
谢文广听罢此言气得浑身颤抖,中大鱼竿握紧便要打出。不想那大汉连连摆,又道:“你先别忙着动,我现在便答你适才所问之言,也不怕告诉你,老子偷东西也是为了救济穷人,才懒得管那周半城是否好人歹人。他若是好人,老子便替他行了善,他若是歹人,老子这就算是劫富济贫。这就是我的侠义之道!”
谢文广本就是少言寡语之人,那大汉的一番话竟也把他住,这嘴笨的师徒二人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出话来。
那大汉见他二人无言,“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要是不动,老子可走了,我没有这份闲工夫陪你们聊天扯皮。”完大汉竟转身想提包欲走。谢文广此时又气又怒,咬牙道:“我定然要教训你这牙尖嘴利的贼子!你可敢报上你的名号么?”
此话刚完,却见那大汉猛然一转身,未见得他如何发力,身子便如一片乌云般骤然压来,腰中单刀不知何时也已抽出,当真如同半空中打了一道厉闪,霹雳般向谢文广头顶砍去,同时口中一声暴喝道:“老子便是横无涯!!”
谢文广未料得这大汉发招如此突兀,慌忙举竿招架,刀竿甫一相接,谢文广便只觉双臂发麻,知晓对方臂力实在自己之上。勉力刚架开,却见横无涯刀锋一转,刀背又惊雷般砸来,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谢文广见实无可躲,只好又是勉力一架,这次却是被砸得倒退了一大步。哪知横无涯得势不饶人,双臂齐抡,砸了一下又一下,“铛铛铛铛铛铛铛”接连便是连砸了七下,直把个谢文广震得五脏六腑乱成了一锅粥,头上斗笠也歪在了一边。谢文广见横无涯还要再砸,心头惊恐,大声猛喝道:“傻子!你当真要看着你师父人被砸死么?”
方莫此时正站在原地兀自疑惑,只因他听那大汉自报家门是横无涯,心头便觉这个名字甚为熟悉,待想起此人乃是去顾宁儿家偷药的贼人时方恍然大悟。再抬眼看去时二人已经相斗,可斗法却实如打铁一般叮叮当当,甚是可笑,正纳闷师父为何不还招时,谢文广已然张口求救,遂连忙操起铁棒加入战团。
方莫自踌现已将三才招式融入“五谷轮回式”中,定能抢在横无涯发招之前将他击倒,遂在横无涯刚砸过第八下的节骨眼儿上,挺棒一招“指点江山”就向横无涯臂窝中刺去。不想那横无涯脚下一滑,身子竟没来由的自己摔倒了下去,但巧之又巧的竟堪堪躲过了此棒。
方莫正值错愕间,那横无涯左单掌击地,身子借着这股劲儿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右单刀搂头改向方莫砸来,此招又奇又快,哪容得方莫施展“五谷轮回式”,只好也是横棒招架。
方莫的内力距谢文广尚远,又怎生敌得过横无涯,一刀格架过后,竟是被砸得连退三步,刚欲抬头,刀光又至,无法只得再次招架,“铛铛铛铛铛铛铛”,方莫也是硬挨了七刀,他这七刀却比不得谢文广,竟被砸退几丈开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方莫才知并非是大师父不还,实是横无涯出又快又重,压根儿就还不出来。谢文广刚压下心头血气,却见徒弟已然被击倒,吓得大惊失色,赶忙摇杆相救。横无涯见方莫倒地,便未追击,知谢文广必来,早已做好准备,待大鱼竿临了后脑,身子又是怪异一拧,险险躲了过去,抡刀又劈。
这师徒俩此番可遭了苦头,你接几刀我接几刀,只听得叮当之声作响,实是进了铁匠铺的一般。他二人虽明知横无涯只是照头劈砍,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开他那怪异的身法,被砸了个七荤八素,人仰马翻。
不多时,师徒二人双双倒地,双臂均已无法抬起。那横无涯见状,哈哈大笑,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两根鹿筋绳索,将两人双双脚牢牢捆住,两人情知反抗无济于事,也就任他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