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锄奸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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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为惊骇,但细细品味起来,却又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雷钢见其他几人并无反对之意,遂出言道:“方兄,横兄,我们五人本也是在江湖上才相识不久,颇觉投缘,方结伴前来这劳什子大会。只图凑一个热闹,为的是瞧一瞧这天下武林之中的少年英雄。但既然结识了二位兄台,那少不得便要对这盟主之位争上一争,如若当真侥幸得胜,定会给二位一个会对众人交代,只是不知二位是否信得过我们五人。”

    方莫及横无涯见这五人竟然肯为自己甘冒如此大险,感谢尚为之不及,怎忍心再做拒绝,遂连连点头道谢。

    当下这七人也不做儿女之态,算过茶资,起身结伴就奔兴元府方向而行。

    此时茶棚中只剩下那名美妇人,恍似适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兀自逗着那名孩童玩耍,笑声连连,但望着七人背影,眼角处却闪过了一丝寒光。

    却这七人一路笑笑,不多时便熟络了起来,谈天地,甚为开心。

    方莫压抑了两月有余,此刻一旦释放,竟是和那吴理与姬刀不相上下,三人口中絮絮叨叨个不停,时不时的还开怀大笑一场,倒是听得横无涯目瞪口呆,实不知这位师弟何时竟是变得如此开朗活泼起来。

    那唐双儿走在众人最侧,眼里瞧见三人得如此兴起,心头大感好奇,既想偷听又怕被人发觉,登时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那吴理与姬刀是何等样人,瞬间便发现了唐双儿的怪样子,少不得又是一番调笑,直把个方莫与唐双儿同时羞了个大红脸方肯罢休。

    这七人如此行走,颇觉甚快,不多时便行至这偌大的兴元府内。

    兴元府相邻金与吐蕃二国,地势颇为险要,北依秦岭,南靠巴山,是外敌南下攻取四川的必争之地,而四川又是东南江淮地区的屏障,所以这兴元府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此时正值宋金议和第十八个年头,金人开始大肆征丁入伍,南侵之意蠢蠢欲动,同时为了防止辖内百姓私自逃入宋境,泄露南征消息,遂修改法度,凡有私逃者,一律以死刑论处。

    所以这兴元府内虽现下仍安定太平,但来往人口却是较往年少了许多,并且百姓之间流言蜚语四下而起,人心惶惶,更显得这偌大的兴元府变得萧条起来。

    此时这街面之上其它生意虽有些冷清,但酒肆客栈却变得尤为红火,这七人行了几处询问,竟是全然住满。虽如此,但街上来来往往持刀配剑的少年侠士仍是络绎不绝,不断行入城内。想必皆是为了那“锄奸会”而来。

    方莫见此情景心头也不出是何种滋味,只觉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但横无涯较其他六人经验丰富许多,见此情景,不禁心头一阵怀疑,遂拉过身旁的姬刀问道:“子,你可知是何人召集这‘锄奸会’的?他们又为何不定在别处,偏偏要选在这金人眼皮子底下的兴元府?”

    姬刀闻言眨巴了几下眼睛言道:“穷鬼!我只知道这劳什子大会是那‘安良侠’苗定国结拜三弟‘慈悲侠’张宇凡发起的。若不是他,怕也不会来这么多人,至于为何会定在此地,我却是不甚知晓了。”

    横无涯听罢姬刀所言,登时便再也没有了言语。只因这“慈悲侠”张宇凡他素有耳闻,端的是一位铁骨铮铮的硬汉子。

    传闻四十余年之前,张宇凡受异人传授,学得了一身好本领,虽算不上出神入化,压盖武林,却足也可以在江湖之上占有一席之地。

    同时那位异人又传他一口“忠魂宝刀”,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这张宇凡更是如虎添翼,声名远播。

    哪知此时金人大举南下,竟攻占了北宋都城汴京,这张宇凡闻听一怒之下变卖所有祖产,自发组织义军北上抗金。

    有道是善财难舍,张宇凡此番壮举,实乃真正为国为民的大丈夫所为,所以在当时武林界甚是引起不的轰动。

    张宇凡遂带着这只农民队伍随宗泽、张俊等名将转战各地,随未正式入伍,但也是威名赫赫,无人不晓。

    最难能可贵的是张宇凡将所得财物除了军需之外,全部用来救济穷苦百姓,百姓念其厚德,遂送了张宇凡一个美号,名唤“慈悲大侠。”

    而后宋金议和,息兵罢战。这股力量便再无用武之地,张宇凡于庐州将队伍就地解散,自己孑然一身闯荡江湖,因其名望太大,武林人士无不对他敬仰有加,而后巧合识得杜悯世,苗定国二人,交谈之下颇为投缘,遂结拜为异姓兄弟,被人合并尊称为“中原三侠”。

    横无涯可以不信那苗定国人品,但绝不可以不信张宇凡,所以一旦闻听得此次“锄奸会”是他发起,更是觉得棘难办。

    但其他六人皆是少年,又是初入兴元府,处处都大感新鲜,四下瞧瞧看看,竟谁也没有注意到横无涯的担忧之色。

    这七人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在集市喧闹处寻到一家破旧客栈,打听下幸得尚有三间客房并未住满。

    此地市贩齐聚,吵闹喧嚣,处处飘着鱼腥味及鸡鸭鹅狗的臭味,污水流得满地都是。

    而幸得这七人皆是不拘节之辈,虽一皱眉也自觉尚忍得,便住了下来。

    和尚吴理是个自来熟的人,不到半个时辰便与那客栈伙计混得好似亲生兄弟一般。已打听出这“锄奸会”就在七日后巳时城北三里“聚龙台”上举行。

    那六人毕竟是初入江湖的热血少年,得知此消息,紧张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唯有横无涯一人仍自忧心忡忡。

    七日时间长不长,转眼即到。这日一大早,几人便梳洗已毕。方莫与横无涯除了那身斗笠蓑衣之外,更是用黑纱遮住了口鼻,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唯恐被人认出。

    这七人结了店饭账,结伴行出客栈,那客栈伙计竟是对吴理颇为不舍,直至送上官道方肯罢休。眼瞧着他挥告别的架势,似是连眼泪都要流出,其他几人见状顿觉一阵啼笑皆非。

    众人在一起呆了这许多时日,唐双儿与方莫也渐渐熟络起来,方莫打心中喜爱这个纯真羞涩的妹妹,所以每当吴理与姬刀再取笑唐双儿时,方莫总是挺身相护。

    而一次两次尚可,但次数一多,这调笑的对象就由唐双儿一人变成了他们二人,但方莫心中无愧,也不在意,任由他们去。

    可唐双儿是个初出家门的少女,直觉得身边这个护着自己的莫哥哥实是高大可靠异常。慢慢地,唐双儿便由最初的躲在雷钢与吴理身后,转变成了如今一害羞就躲在方莫身后,这一点倒是方莫所始料未及的。

    方莫也曾想出言劝唐双儿要开朗大方些,可每次回头瞧见唐双儿那红扑扑的脸儿及无辜的大眼睛,口中之言便再也无从出,无奈之下也就任她去了。

    可不想唐双儿却仿似找到了依靠般,竟变得平日里不害羞时也常常躲在方莫身后,实如个乖巧的尾巴一般。

    今日就是这般情形,六人齐刷刷排成一行,阔步走在前面。而唐双儿则是伸出葱白儿似的指,紧紧揪着方莫蓑衣尾上的几缕棕片,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看模样,谁又会想到这娇娇俏俏的姑娘竟会是一个法绝伦的暗器高。

    此时,这官道之上皆是各路少年侠士成群结队而行,奇形怪状、鱼龙混杂,端的是甚样人等都有。

    这一条长龙浩浩荡荡颇为显眼,倒也省去了七人打听道路的气力,随着人流不多时便来到了这“聚龙台”前,找了一处不显眼之地站定。

    七人注目瞧去,是“聚龙台”,但无非就是半山之间一处由人力开发出来的一大片空地,此时已被人提前收拾得干干净净,并无一点杂物。

    在这“聚龙台”当央,是一座由巨木搭建而成的高台,上下足有两丈高低,雄伟异常。

    而在高台四角遍插白旗,旗上皆书三个大字,赫赫然正是那“锄奸会”!这白旗被风一卷,“扑啦啦”猎猎作响,倒是生出了几分肃穆之感。

    此时已值春末,山间树木皆发出了新芽,一片嫩绿之色夺人眼球,就连空气都显得分外新鲜起来,鸟语携着花香,钻入耳中鼻中,就连方莫都忽觉得心中一轻,愁云也仿似冲散了不少。

    再抬头看去,举目皆是郁郁葱葱,红日青山,一派生盎然景意,半山腰中,未散的雾气还在氤氲飘荡,直若仙境绝景一般。

    方莫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丝丝凉意直透心脾,爽快异常。而方莫背后的唐双儿觉着好玩儿,也学着方莫的模样深吸了一口,不料却吸得猛了,微微的咳嗽了几下,但又怕人发觉,强自憋住,脸儿又端的红了起来。

    而方莫却未察觉到唐双儿的窘态,四下转头看去,只见高台周围已然密密层层的围满了人,此时显是各怀心事,这千余名少年侠士竟大半皆是寂寂无言,只有少数几人低头窃窃私语,却也不敢大声。

    现下已值辰时末尾,眼见着就到了巳时正刻,正在众人等待之际,却忽闻高台东侧一阵叽叽喳喳躁动之声响起,人群骤然分开了一条胡同儿,过了片刻,又见几人顺着这条通道鱼贯而入。

    再待不多时,一人纵身跃上高台,身法轻快,并无半点迟慢之态。方莫定睛看去,只见此人年近五旬,身穿褐色粗布长袍,腰悬一口珍珠鱼皮鞘宝刀,刀把弯弯,直如新月。

    再观此人面上,宽眉朗目,五官方正,带着一股浓浓的沧桑之色,但无形中却透着一股子正气凛然,让人不敢直视。此人一上台,围观众人登时鸦雀无声,显是对此人尊敬非常。

    此时只听台上之人朗声言道:“诸位少年英雄侠士,感谢诸位不辞辛苦,远路至此,老夫张宇凡这厢有礼了。”

    张宇凡罢低下身形,对四周众人恭恭敬敬抱拳行了一个长礼。

    张宇凡礼罢抬起身形,接着言道:“老夫此次召集大家前来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私事,却也有一桩国事相求。”台下众人听张宇凡此言,纷纷不明所以,更是侧耳细听。

    张宇凡也知众人疑惑,遂道:“老夫先这国事,世人皆知,宋金罢战已有一十八年了,但眼下金人却不顾合约,大肆招兵买马,似隐隐有南侵之意,想我堂堂大宋万里锦绣河山,岂能容得再度遭人践踏!我辈既为侠义之士,就不可置身事外,应以国家为念,百姓为重,共施援,抵御外敌!但怎奈老夫已然年迈,家中也再无金银可供兴兵起事,所以老夫此次召集天下英豪少年,为的就是共同推选出一位武艺超群的有德之人来做这盟主之位!如若外敌来袭,诸位应遵他号令,一呼百应,抵死抗金,收复我们眼下这一片北方大好河山!这也是老夫将此会安置在金人眼前这兴元府的一片苦心!”至动情处,这张宇凡眼角的皱纹处似都染上了几滴泪痕。

    听到此言,不仅其他众人,就连那方莫与横无涯心中都大为敬佩,深深为“慈悲侠”张宇凡的一片爱国之情所感动。

    张宇凡停了半晌,擦去泪痕,又言道:“我之所以召集各位少侠,一来是老夫在武林中身份低微,怕是请不出诸位长辈出山。而二来则是各位正值大好青春年华,也需得闯出一番事业告慰祖先。若是再过得些年月,我们这老一辈之人故去,大宋中兴的担子怕就要压在你们的肩上了!”

    张宇凡罢此言,用一指正在迎风飘扬的白旗道:“这‘锄奸会’,诸位不要理会错了!这个‘奸’字指的乃是那些残暴不忍的金狗!那些屈膝卖国的奸臣!那些麻不不仁的贪官污吏!望众位少侠以国事为先,当一个堂堂正正的豪侠壮士!”

    张宇凡言到此处,整个人仿似又回到了当年那铁马冰河,血洒疆场的峥嵘岁月,整个人都愈发的显得高大起来。

    而他这一番话慷慨激昂,壮志澎湃,听得众少年英雄皆是热血沸腾,纷纷鼓掌喝好,直觉不枉来这兴元府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