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得知润玉和旭凤来了,漓忧不想避而不见,不过在见名义上的未婚夫之前,她总得先见见生父。
看着对面的漓忧,水神自觉有些为难。得知锦觅是他和梓芬的女儿时,他心中不出的欢喜,还有下定决心今后要好好照顾女儿的信念。但当这女儿换成比他修为更高的凌霄少尊时,他实不知当什么才好。
是爹爹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还是这些年你受了苦,都是爹爹的过错?
漓忧仔细量过他的神色,忽然莞尔一笑。便是这一笑,让水神回忆起漓水那一次回眸。他这一生,从未见过比梓芬更美的女子,但漓水一见,却让他知晓,这诸天,还有一名仙子,容色更胜梓芬三分。只是,情爱一事,从不是凭借着身份容颜就能分出胜负的。
“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漓忧见他不知如何开口,十分的善解人意,“我娘当年本为我取名水辞。水辞水辞,水神之辞。只是我被抱回凌霄宫后,祖父却对这名字万分不喜,替我易名漓忧,然而他自己,兴许是惦念母亲,又总喜辞儿辞儿的叫我。我时候,很不明白自己为何有两个名字,又觉这两个名字其实都不甚好听。直到五百岁那一年,我方明白这名字各有含义。”
漓忧云淡风轻笑了一笑,盯着水神怔忡自责的脸,“母亲替我取名水辞,是漓水之辞,也是水神之辞,名中终究藏着一缕爱而不得的不甘。而漓忧,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祖父他,是希望我离爱离忧,不再步母亲后尘。但虑到我的身世,我那离字,就成了漓水之漓。”
水神万般滋味在心头。他这一生,负了临秀,负了梓芬,还负了凌霄公主。他自诩以德立身,今日方知是个大大的笑话。
“漓儿,我知道你恨我,原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恨您?”漓忧品了品这两字,否认的很痛快,“我从未恨过你,如今没有,五百岁时初初得知身世后同样没有。我一直知道,生下我,非你所愿。”见水神着急,她忙温言款款安抚起来,“我的是实话。我母亲,自幼被祖父宠坏了,她下药迷晕了你,事后又未曾告知,自然不能怪你未曾尽责。而我早知身世,却不想认父,所以要在这父母之情上道几分责任,那也在我,不在你。”
水神被这通情达理的言辞的心情酸涩,他叹息一声,“你娘她,她是怎么殒身的?”
凌霄公主,就算当初没有面前这孩子的天资,然而什么样的劫数连凌霄圣尊都庇护不得,竟早早就化归天地,让他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问题,可问的真好。
漓忧本不想提这事儿,她知晓面前这亲爹的性情,若叫他知道,必然会自责不堪,接着父爱大盛,怕是要想尽法子弥补她。只是她并不需要这份弥补啊。
顿觉有些头痛的漓忧揉了揉眉心,还是不愿对亲爹谎,再生母为他而死,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隐藏下去。
她斟酌一番道:“当年天帝赐婚,花神拒绝了您,您终日郁郁,修行不得法入了迷障,被心魔反噬命垂一线之事您可还记得?”
水神不知为何到这事儿,“自然记得,后来是师尊相救,我才度过大劫。”
“当初并不是玄灵斗姆元君救了您。您彼时一身灵力溃散殆尽,又自臣心魔控制,原本任是谁都没办法救您。只是我母亲早在钦慕于您时,就在您身上种下了一样东西——相思引。”
“相思引?”听到这名字,水神心里陡然浮现一丝不详预感。
“不错。”漓忧盯着他双眸,“世人皆知,在人界通往冥界的黄泉路边,生长着无数接引魂灯的曼珠沙华,却极少有人知道,一株曼珠沙华开过三万次花,结过五千次果后,第五千零一次结出的果实落地生根,再长出的已不是曼珠沙华,而是一种名叫相思之草。此草名为相思,便是以黄泉路上鬼魂对人间的不舍为养料,它不开花,不结果,吞满十万鬼魂的情思后便可入炼出一味丹药,这丹药就叫做相思引。”
以留恋人世的鬼魂之思为养料,水神越听越是心下震颤,“这丹药,到底有何功效?”
“它既不能增长灵力,更不能助人破镜得道。得来不易,炼制繁杂的相思引,功效之有一个——替心爱之人去灾挡劫!”漓忧却不似水神一般情绪激动,在她看来,这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相思引以相思为凭,一旦被吞服,就会寻着吞服者的相思寄出一缕情丝潜伏在另一方元神之中。若吞服丹药者所爱之人受了重伤或死劫难过,那劫数会通过情丝倍返其身。仙神之劫,必有来由。相思引以己身替他人,本就是献祭以欺天。母亲她承担了您的伤势和劫数,纵有祖父所赠之宝护体,也被天命不容,只能撑到将我生下,便元神俱灭,消失于天地之间。”
水神心神巨震,步伐踉跄后竟似凡人一般腿脚无力,坐倒在身后石椅上。
“您……”漓忧原本要去扶一扶,不过想到这亲爹的脾性,又觉得还是让他自责怅惘一会儿较好,否则憋在心里,不知会闹出什么毛病。
“你,你母亲,她生前可曾留下什么话?”水神收起茫茫然的神色,有些艰难的问了一句。
漓忧老实摇头,“灵力溃散太急,只是交待务必要将我送回凌霄宫。”
送回凌霄宫,却从未想过送到我那洛湘府。
是了,她死时,我在筹备和临秀的婚事。梓芬死时,我在九霄云殿上大婚。我还应了太微之言,把自己的长女许给了他的长子!
何其可笑,何其可恨!
纵心如止水,水神此时也觉得五内俱焚,犹如天火灭顶。
他看了一眼漓忧,艰难挤出个笑,拉住手问她,“孩子,你可喜欢夜神?”
忽然就谈到夜神身上了?
见他神色关切,漓忧仔细想了想,“若是火神,我必会想方设法推拒这门亲事。不过若是夜神,既然有盟约在前,嫁给他,倒也不紧。”
这话的水神蹙眉,“你可真心喜欢他?”
漓忧失笑,只觉这亲爹当了这么多年神仙,竟还有几分稚气,“这诸天六界,漫天神魔,有几对道侣是情投意合,相敬如宾,无有厌恶之心也就是了。”
如此现实又暮气沉沉的话从亲生女儿口中出来,水神眉头拧的更紧,“你若不喜欢,这门亲事,我和天帝取消婚约就是。”
漓忧睁大眼睛,心道以前还没看出来,这亲爹,还是个数一数二的狂妄上神。她不解至极,“上神盟誓,布告六界,勾连天心。就是祖父,除非脱得此界天道樊笼,否则也不能出面阻止这桩婚事,否则必遭反噬。您取消婚约,这婚约,是您去取消还是天帝取消?天帝不竭力促成这婚事就罢了,要他散去修为,拼着殒身去取消婚约怕无论如何都是不成的。假若是您,倘使我为一桩可成可不成的婚事就让您被天道惩戒,我又有何面目立足天地之间?”
水神被她的又是愕然又是心酸,还有几分难得心虚,“当初立下婚约时,我本未想过此生果真会得了一儿半女。这些年,我也没尽过父亲之责。你若不愿,无需考虑其它,为父自当想法解决。”
来去,您的意思不就是我当年成婚是被逼无奈,也没算和风神同床共枕,所以便随意糊弄了一下天帝?眼下知道有女儿了,我是宁死都要女儿快活的。
您这样,我更不敢存着别的想法了。
漓忧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终于明白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为何只是吞了一颗陨丹绝情弃爱,就搞的连脑子都有问题了。这两父女,一个活了十几万年还如此单纯,一个活了四千多年还比不过那人间十来岁的幼童。
心累……
她已看出来面前这亲爹是个情爱至上者,于成婚这种大事上,若非心如死水,那是觉得非要两相爱慕才成。
算了,爹是自己的,没认爹就罢,已认爹,就要认婚约,夜神,总比火神好。至少夜神没娘,火神那儿还有个婆婆要伺候。况且火神秉性霸道,自也是被娇宠长大的,行事素来一不二。远远观望着,这种男的倒是挺招喜欢,极有魅力。但真的相处起来,但凡是女的,还是希望被人宠让一些,尤其是她这样也是一不二长大,更不愿找这么个刺头。
漓忧眼珠转转,犹犹豫豫的样子,“其实我在璇玑宫和魔界那些时日,和夜神往来频密,一直觉得夜神殿下皎皎如玉,温文尔雅,实乃良配。后来回了凌霄宫,也常思及与他一起相处的欢喜。我想,这大约便是喜欢吧。”
水神一愣,略带狐疑看着漓忧,“果真?”
漓忧万分真诚的点了点头,咬唇低声道:“我常居凌霄宫,向来没见过几个陌生的男神仙,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喜欢,您经验丰富,可否告知我?”
被经验丰富噎了一噎,水神闷咳一声,也不好再继续反对,“即如此,你们的婚约,便先这般罢。待你与夜神来往一些时日,想明白了,再做算。”若到时女儿还是不喜欢,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绝不会让女儿步上自己的后尘。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不过是成个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担心,亲爹倒是蹦跶着宁肯丢命也不行。
漓忧暗自抹了一把汗,正算和水神一锦觅陨丹之事,不想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润玉多谢水神仙上成全,今后自当尽心竭力疼爱漓儿,让她一生无忧。”
“噗……”
漓儿,这是什么鬼?
正端着一杯清露浅酌的漓忧望着站在繁盛花丛后眉目含笑的男子,彻底傻了眼。
难道方才我那番随口胡扯的表白都被他听见了……
天道啊,莫非这果真是你给我安排的命中克星不成?
“两位殿下来了。”水神方认女,对造成他和两个女儿如此境遇的天帝都无什好感,对天帝的儿子同样如此。依他本心,既不愿长女许夜神,更不愿次女和火神有瓜葛。奈何情爱之事,半点不由人。他素来又是个淡泊性子,这会见到润玉和旭凤,不出恶言恶语,只是一颔首,“两位殿下来此何事?”
旭凤见润玉只是盯着垂首的漓忧,赶紧解释,“我兄弟二人本是在百花宫等候,没想出来赏花无意间搅了仙上和少尊,还请仙上勿怪。”
“赏花?”水神笑笑,也没戳穿旭凤。再一扭头,见在他面前滔滔不绝的漓忧一见到夜神就一副羞怯怯的模样,心下暗叹,“既然来了,火神殿下可有兴趣陪我再赏一赏花?”
旭凤哪里不明白水神的意思,有些羡慕的朝润玉使了个眼色,“仙上之邀,乃旭凤荣幸。”
作者有话要:
本来想写到定亲的,但是我昨晚刷副本刷晚了,泪,今早起来的好玩,我等会写完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