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货哪来的。”

    di的话方式让静静有点不舒服, 但比起这个，现在有其他的事让她更难应对。

    她苦着脸：“我有个朋友，它……呃，算是个采矿人吧。”

    di：“哪里人？”

    静静：“不是中国人。”

    di：“那是哪国人？”

    静静：“……”

    di双手放在桌子上，十指相对, 眼眸不眨地盯了静静一会，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算不上笑的气音。

    “你很像我妹妹。”

    “嗯？”

    静静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di将相对的十指放在桌面上, 双手交叠, 上身朝静静稍微前倾过去：“你皱着脸的这个表情，很像我被叫去学校时候的我妹妹, 样子也像。”她在静静五官周围虚划了一圈, “她每次看我也是这样。”

    “……”

    静静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 挠了挠鼻子，：“我现在的确感觉好像没交上作业就踏入大人社会了一样。”虽然她从岁数上已经完全是个成年人了。

    di又不算笑地笑了一下。静静忽然感到如果不是地点不对, di可能会伸手过来摸她的头发。

    笑过了，di平淡地：“孩子胡乱拿起枪很危险的。”

    又：“你的钻石到底是哪来的。”

    想了想, 静静：“我没撒谎，的确是我一个朋友给的, 哪里人真的不能, 了你也不信。”她苦笑了一下，“而且就算告诉你也没有意义，他们现在大概也已经……都不在了。”

    对战场的鲜活回忆还在脑海中, 出这句话时, 静静语气中的悲伤压不住的往外溢散, 流淌了一地。

    也许是这股悲伤太过恳切，di观察了她片刻，：“你朋友全死了？”

    静静顿了一下，抿唇抬头：“这件事和卖东西没关系吧。”

    di的上身向后，靠到椅背上，：“既然是朋友用命换来的东西，你就这么贱价卖给我吗？”

    静静皱眉：“理由我刚才告诉你了吧？”

    di看着她的眼睛：“是，但是你只告诉了我一部分理由，那种动机承担不住来历这么沉的石头。”

    “……”

    静静的手肘撑在桌上，用冰冷的双手近乎无奈地捧住了额头。

    大人真的太讨厌了。

    di的皮衣袖口出现在她视野上方，橘子的洗发水香味靠过来。静静放开手微抬起头，头顶女性的锐利视线紧紧攫住她。

    “你不是我妹妹，我可不会因为你皱着脸就买花哄你。”她，“你到底为什么急着脱手？”

    “……”深吸了口气，静静终于：“因为我觉得自己快死掉了。”

    di挑了一下眉头，没有话。

    不愿面对的“感到”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剩下的话也就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接着那句预言，静静继续：“也许不是快死了，也许只是一些很重大的坏事，我不确定，这些我都不敢确定，但我能确定的是它肯定会来，而且并不久远，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它来的时候挺过去，我很害怕，我自己拿着手上这些钱足够花了，但我害怕家里会有什么事情，我更害怕挺不过去，害怕到都开始下意识为家人做准备了，也不愿意去面对去思考。”

    静静看着di，轻声：“这就是为什么我急着换钱。”

    前台的号码忽然叫到静静他们这一桌，服务的妹把冷饮送过来，静静对她低声道了谢，妹放下杯子离开了。

    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di垂着眼睑思考了一阵。

    片刻，她抬起眼：“我可以给你一栋楼。”

    “！”

    正在喝芒果沙冰的静静猛地呛了一下。

    等她这阵猛咳过去，di递给她两片纸巾，：“我可以给你一栋这边的楼，包你的户，你叫家人移过来生活，你走的量太大了，我要握着你点什么在我这里，这种体量的现金我不做。”

    她又：“减掉楼的价格，剩下的部分我折给你现金，但做现金的部分就不能是六，得是五。”

    “……di姐，这是我朋友的钻石。”

    静静的脸又自然而然皱起来了，她提醒di这批钻石的重量，后者忽然笑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静静的头发。

    “你头发比我妹妹软。”

    静静愣了一下，：“哦、哦，你妹妹多大啊？”

    di吸了口冷饮，平静地：“我妹妹已经死了。”

    静静：“……”

    di：“如果平安到今天，今年就22岁了。”

    收拾了一下衣服领子，她对静静：“五，加一栋香港的楼，同意的话跟我去签合同。”

    “……”

    静静挠挠额头，勉强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明确的听出来了不能再讨价还价的意思。

    她和di从见面到谈生意，每一次的控价，每段谈话的节奏都是对方在掌控，比起和达叔的交锋，这种更没有办法思考反击，更无喘息空间的压制让静静感受到了生意人活着的方式。

    怎么呢，静静确信要是哪一天di要是想静静，她是绝不可能召唤自己成功的那种人。

    静静起身跟着di往外走，她站起来时猛然发现许留山里三分之一的客人都同时站了起来，十几个人跟着她俩一起往外走。

    一行十几个人向街口外面去，在路过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时候di停下来，两手插着皮衣口袋转过身，叫了一个男人过来。

    “阿雪，去买樽洗头水。”

    男人应声进去，di带着静静和剩下的人继续往外去，在街口坐上轿车，往外开去。

    和达叔不一样，di是自己开车的，静静照例坐在后座，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到了地方后di带静静进大楼里，把她放在会议室，自己先去了办公室里面。

    坐在会议室角落上的还有两个男人，都穿着西装，一个有点胖的拿着一袋瓜子在嗑，另一个低头在玩消除游戏。

    “哎，哎。”吃了几颗，胖男人问另一个：“阿雪去哪边了？”

    另一个低着头慢悠悠地：“在买洗头水。”

    胖男人笑了笑，用很低的声音：“不知会不会拿着瓶撸，到瓶中。”

    另一个还是漫不经心地：“给di姐听到拿掉你两颗牙，以后没得你瓜子吃。”

    胖男人不在意地磕了一个瓜子，另一个男人斜眼看了他一下，：“收声啦。”

    见胖男人还是笑得很猥琐，他拍拍胖男人的脸，：“di姐买的洗头水是她阿妹以前那款，你还不收声啊肥仔？”

    “……”

    胖男人几乎是立刻不笑了。

    在他收笑的下一秒，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推开，di走进来，走到两个男人面前，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人片刻，转身对静静：“跟我过来。”

    静静起身跟她走去办公室，转身离开会议室之前，她从余光里看到那个胖男人铁青的脸。

    因为有关于房地产的转移手续，静静一下午签了很多字，读了超多合同。从下午三点半左右在办公室坐下，静静手脑都没停，一直在那呆到了晚上八点多，才终于在她强烈要求回酒店的申请下离开了办公楼。

    di虽然让静静很吃瘪，但她很守规矩，协商好的事情就不去破坏。

    因而在基础合同差不多确立以后，离开之前她将一整包凯旋门附近大楼的门禁卡交给了静静，还叫了人送她回去。

    坐在车上时，静静摸着包里那扎门禁卡，心里毫无实感。

    轿车很快停在迪士尼好莱坞门前，门童给她拉开车门，静静下来走进酒店，回了自己的房间。

    早走的时候她没关电视，现在里面在播《无敌破坏王》，拉夫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静静坐在床上边探头看边换运动服。

    穿袜子的时候她低头整理棉袜，把袜子的缝对准脚趾，接着向上提。

    “……”

    看着被提到脚踝的袜子，它散发着一股洗过的香皂味，那是静静熟悉的味道。慢慢地、慢慢地停下来，她终于有了一点在生活的实感。

    啊……她好几天没回家了哎。

    向后一仰，静静光着一只脚躺在了床上。

    原本在每天的穿越之外，她还有其余23个时的日常生活拽着她，不要她和生活彻底脱节，可这段时间以来，她的人生每天都和日常无缘，昨天去爱国那里的一个时，在感觉上竟然是和日常最相近的。

    算了算了，手上有香港一栋楼的人就先不要想这种细枝末节的伤感了。

    静静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把另一只脚的袜子也套好。

    时间逼近晚上九点钟，静静快速检查好包，刚把手机插好电，手表上的滴滴声就响起来了。

    随着视野中闪现过去的红色，从虫哥那刚回来时出现的“感觉”再度出现，静静根本来不及细想，就在宇宙闷声不语的轰鸣扭转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