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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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冬远去,暖春到来。

    清晨醒来,枕边空空如也。王庆披上衣衫,走出卧室,看到牛娇正弯着腰扫地。见他起来了,娇便送上一个甜美的笑容,道一声夫君。

    在王庆不厌其烦的纠正下,牛娇终于不再喊他驴怪物了,改称较为文雅的夫君。配上古典的衣裳,美丽的脸颊,这声夫君委实动人心弦。

    王庆踱步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嘴唇贴住她的耳朵:“娘子辛苦了也。”

    牛娇嫌他晨起口臭,掩了鼻,推搡着让他去洗漱。

    宋时,牙刷、牙膏、肥皂这些日用品都已出现了,价格也不算高,普通市民都能买得起。其中牙膏和肥皂,已经和后世没太大区别,只有牙刷的差别较大。宋人制作牙刷的材质多种多样,有牛角、兽骨、竹木等等,有钱人甚至会用用象牙来制作牙刷,植毛则用马尾毛。

    马尾毛比较硬,容易损伤牙齿,和后世的尼龙丝比不了。这时代自是没处寻尼龙丝,不过天然猪鬃还是随处可见的。猪鬃比马尾毛要柔软的多,王庆便找艺人制造了两把自用。

    洗漱完回到客厅,牛娇已把猪荷包摆在了盘子里。这是用松针铺在笼屉里蒸出来的猪肉馅灌汤包,吃起来清香可口,回味悠长。旁边是两盏桂花味的煎点汤药茶,晨起喝一碗煎点汤药茶是汴京人的习惯,以茶为主,以药为辅,既能补充水分,又能滋养身体,一茶多效,人皆爱之。

    王庆咬了一口包子,包子的皮很滑嫩,咀嚼起来又有面香和韧劲,又有松针的香味儿。烫烫的汤汁在舌尖滚了个来回,王庆惬意的眯起了眼,咂着嘴:“一会儿我去府里画卯,娘子在家准备一下烧烤的东西,晚上林冲一家要过来吃饭。”

    牛娇用丝帕擦掉他颊上的汤汁,随声应道:“肉都是昨天腌下的,调料也备好了,回头把肉穿进木针里就行了。”

    王庆笑道:“别的学不会,做吃做喝倒是一点就透。”

    牛娇摇头晃脑的念道:“孟子曰,食色,性也。”

    王庆脸色一黑,呵斥道;“没文化就别瞎显摆,这句话是孟子的么?那是人家告子的,告子知道不知道?”

    “告你妹!”

    “哪来的妹妹,你赐我一个啊,给我个妹啊。”王庆一边着一边去挠她的痒,牛娇惊呼着躲闪,两人在屋里一通追,跑了一会儿,牛娇忽然停住,刚要话,就被收不住脚的王庆撞了个满怀。两人相拥着跌倒,也不急着起,就在地上打起了滚。

    王庆这个副排军,听着像是军官的样子,其实不然。

    开封府诸事繁多,却有各司分管。像王庆这样的军健,和街上的帮闲没甚两样。户部尚书的二大爷要修房子,王都排速去帮忙;刑部侍郎的七舅姥爷逛窑子叫人揍了,王都排速去搭救;蔡京三孙子和王黼的外甥打起来了,王都排速去调解这种闲事也不是天天有,无事时,画个卯,捱到午时就能自由行动了。

    几个同僚因王庆新婚,撺掇他去遇仙楼摆酒请客。王庆又不傻,遇仙楼是汴京顶级正店,虽略逊矾楼,亦是个奢遮的所在。这伙人随随便便吃一顿,没三、五十贯走不了。热热闹闹吃顿好的,尔等舒坦了,老子破产了,真当爷们是冤大头了?

    王庆推心系娇妻,要早回家。众人听了,纷纷嘲笑他娶了个河东狮,变成了软脚蟹。

    与林冲这等豪杰结交,方才称心快意,不枉回宋一场。眼前这波老油子算是个屁,也值得他多费唇舌?

    虎目一瞪,暴戾的目光缓缓扫向众人。

    这伙同僚一向畏惧王庆,见他发怒,登时作了鸟兽散。

    日落西山,晚霞斑斓。

    院里,王庆烤串烤得汗流浃背,旁边几位埋头猛嚼,大快朵颐,气氛甚是热烈。

    客人是林冲夫妻,以及他家的女使锦儿。

    在政和四年,林冲还过着平淡而甜蜜的幸福生活。八十万禁军教头听着唬人,实际上地位不高,薪水微薄,唯一的好处是工作清闲,颇有闲暇。

    周侗和陈广是一辈子的朋友,因师傅的缘故,两人算是世交。之前为了林冲不喜风月,王庆和他交情薄薄。如今换了一个熟读水浒的灵魂,岂有不结交豹子头的道理?

    林冲见王庆不再留恋烟花之地,锐意习武,自然也乐得相聚。两人时常相约饮酒,较量武艺。王庆实战不是林冲的敌,可他得过陈广的真传,出之间颇有大家风范,林冲与他切磋也是受益不少。王庆就不必提了,他在武学上最大的短板是应变不足,有林冲这么个高喂招,进境一日千里。

    自从吃了一顿王庆烤得羊肉串,聚会地点就从林家改到了王家。没办法,大热天的撸个串喝个酒,日子不要过得太美。美中不足的是,他一时半会还捣鼓不出啤酒来。

    “贤弟,你枪法近来提升不少,只是这气力上还需多加打熬。你根骨资质比我要好,若是勤练不怠,力量比愚兄只高不低。”

    王庆听了连连点头:“兄长得是,弟先前荒唐了几年,武艺都荒疏了。如今重头拾起,每进一步都难如登天,端的是悔不当初啊。”

    林冲笑道:“贤弟不必灰心,过了这个槛就好了。愚兄旁观你的进境,不出半年,便可强健如初。”

    他俩些枪棒拳脚,牛娇则和林娘子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林娘子名张媛,虽是将门出身,从读得是诗书,学得是女红,一言一行合乎礼法。本着贤妇不出门的原则,她一贯闷在屋里,整理家务。只有来王庆这儿时,林冲是带她一起的,为的是让她尝尝新鲜的羊肉串。肉串带回去热热也能吃,味道就差了许多。

    一回生二回熟,撸了几次串,大家就熟悉了。林娘子很喜欢看牛娇骂骂咧咧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有一次吃完回家,还学娇的语气,满嘴驴球狗入的讲话,吓得林冲要带她去看大夫。

    牛娇则对大家闺秀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见着轻声细语话的女子,就忍不住的艳羡。她平日接触的多是些村泼女子,好容易来了个知书达理的林娘子,把她乐得不行。

    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女人,恰合了某种互补的默契,居然成了帕交。

    吃了会肉,舌头都有些腻了。娇起身去给诸人沏茶,润润嗓子再吃。

    趁着闲暇,林冲和王庆较量起了棍法。

    林冲吐了门户,一只脚探在前边,棒头朝下,沿着地面蜿蜒轻点,这叫作拨草寻蛇式。按道理,林冲摆个守式,对该以攻式响应。王庆可不管这个,把棒抡圆了,劈头盖脸就往下砸。这个架子,唤作侠技八砸,一力破百巧,走得是刚猛路子,其势强硬,非同可。

    两人斗到间深处,王庆只觉得林冲那根木棍似有千钧之力,一棒按将下来,压得他半天起不来身。

    林冲的力量,唯有亲自感受才会有切身体会,旁人看去,林冲的棍中规中矩,既没有翻江倒海的气势,也没有力斩山河的压迫,可他就是能镇得对喘不上气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海底感受到的水压一样,一寸一寸的碾,一层一层的挤,不把你最后一丝力量压榨出来,那股压力就永远不会消失。

    王庆已经进步不了。

    之前林冲使出武魄后,他最多也就支撑十五个回合。往后倒也能打,没意义了。王庆脸皮还没那么厚,都输了还把棍棒耍的有模有样。经过这段时间的锤炼,他已经能硬接林冲五十招上下。

    心中正得意,林冲背后那头猎豹倏然一纵,张嘴怒吼。

    王庆吓了一跳,急撤步时,林冲的棒已扫到了下三路,脆脆的打在了他脚踝上。

    脆脆实实的摔在地上,王庆捂着疼痛的脚后跟,龇牙咧嘴的哼唧起来。

    林冲笑道:“贤弟,你对敌时心境不稳,别武魄动了一动,就是泰山从天而降,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唯有专注,才不会遗失胜。”

    王庆唉声叹气的摇摇头:“兄长啊,你那武魄面目狰狞,威猛雄壮,谁见了不打个颤儿?你再看看我这娇滴滴的美女,专门激发敌人战斗欲望。”

    到他的武魄,林冲也无语。怪谁啊,武魄凝形这么重要的时刻,居然敢想入非非,这下好了,一辈子都甩不脱了吧。

    “这就是命啊。”王庆一脸悲苦的着,右陡然在地面一撑,双脚如剪刀般夹向林冲腰肢。

    就听砰的一声响,王庆又摔了。夺命剪刀脚夹了个空,左脚踢在了右脚上,疼的他差点抽了过去。

    林冲背着,脸上带着奚落的笑容:“贤弟,好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不打了不打了,”王庆垂头丧气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去拿酒,仰着脖子猛灌了一口。

    “贤弟,知道你想赢愚兄一场。想赢就好好打熬气力,这些旁门左道”

    林冲正谆谆教诲着,王庆猛地张开嘴,一道酒雾扑面喷去。

    林冲把衣服往上一撩,把酒水都挡了下来。对面王庆已揉身钻了上去,抬就是三拳。

    砰。

    王庆捂着肚子飞出去三米远,躺在地上无语看苍天。

    林冲拿帕擦了擦靴子,叹道:“贤弟,你想出奇制胜不打紧,别这么恶心行不?总这样,谁还敢和你切磋武艺。”

    牛娇咯咯笑道:“林教头,他想赢你想疯了,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吐个口水算什么,他近来练就了一个暗器,往你身上一砸,你躲了还好,若是出挡下,登时粪汁喷溅,洒你一身。”

    林冲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指都颤抖了:“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王庆郁闷的瞥了她一眼:“这败家娘们,我苦心练就的秘密武器,这就被你卖了,叫我怎么出奇制胜?”

    “我是为了你好。”牛娇一本正经的:“你要真把那暗器使出来,铁定被打折双腿,最后还不是要我来伺候。”

    王庆笑道:“这话得,切磋个武艺,何至于打折双腿。”

    林冲咳嗽了一声,道:“你真使出那歹毒暗器,打折腿是轻的,一嘴牙都给你打掉。”

    王庆一愣,指着他摇摇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女眷们嘻嘻哈哈,笑作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