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大宝全废
辞职一事,对家庭的影响微乎其微。
年前时节,关扑大盛。王庆被本管上司支使,频繁参与角抵,虽抽成寥寥,积少成多也攒下了两百多贯。只要不去豪华酒楼消费,这笔钱足够他花销很久很久了。
只是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好歹也是个穿越者,改不了天换不了地,难倒还赚不了钱吗?王庆谋而后动,没有直接闷头搞发明,而是走街串巷作起了市场调研。这一调查不要紧,得出的结论令他大跌眼镜。
院里载着一棵石榴树,地面堆积着一层浅浅的雪。干干净净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块如水晶般纯净、透明的玻璃。
的玻璃,如水晶般纯净、透明,几乎没有杂质和明显的大气泡。
玻璃是一位有夫之妇送的。荒唐的凤见愁曾和她春风一度、两度、三四度,情深笃好。那女子听闻他成亲了,便偷偷送了些稀罕物件来,一是作贺礼,二来也是告别那段回味悠长的青春。
自成亲以来,半夜里常有包裹从天而降,丢在院落里。王庆受有百金,香囊、首饰无数。在所有的东西里面,他最在意的是这块巧的玻璃。
诚然,古代确实有更胜一筹的装饰物。990年在杭州发掘了一个战国墓,里面出土过一个杯子,看上去就和后世喝水的玻璃杯一模一样。但那其实不是玻璃,而是以一块完整的水晶作原料,由高级匠人精雕细琢出来的水晶杯。
桌上这块绝对不是水晶。它就是一块玻璃,一块远超这个时代工艺水平的无色玻璃。
为了这块玻璃,他暗中偷会了那妇人,询问根底。妇人见他如此钟意这物件,心中亦喜。原来这种玻璃最近几年才出现,由几个形貌古怪的番人贩卖,一开始定得是天价,但汴京人对这种透明的东西并不热衷。买的不多,价格便持续走低,一降再降,才稍稍卖出去一些,买家多是女性。去年年中,兴许是生意惨淡,那伙番人离开了汴京,不知往何处去了。
番人,王庆有些迷糊了。在那一个月的知识恶补里,他紧急翻阅了一些关于玻璃的文献,亲制造玻璃有点难,大体的玻璃历史还是知道一些的。
在29年,因为担心玻璃厂的炉火,会引起布满木屋的威尼斯城发生火灾,威尼斯玻璃行会将所有玻璃厂和技术人员迁往穆拉诺,自此,穆拉诺正式成为七彩玻璃制造业的中心。在5世纪末,穆拉诺开发出一种水晶玻璃,物如其名,它就像水晶一样纯净,几乎没有杂质和明显的气泡。这种玻璃的透明度和折光率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在那个时代风行一时。
如果是穆拉诺的水晶玻璃,时间就对不上了。要知道,这中间差得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个世纪。
王庆也有些拿不准。以欧洲的玻璃制造基础,加上天地玄变带来的改变,行业内产生质变并非不可能的事。归根结底,无色玻璃并不存在特别艰深的技术难点。
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无色玻璃在汴京城的遇冷。
这块玻璃的透明度算是相当好的了。按理物以稀为贵,不该无人问津才怪,谁知销路竟如此惨淡。他也搞不清是有人暗中打压,还是宋人压根就不爱这玩意儿。
事实上,不止无色玻璃的销售遇冷,白酒也是。宋朝已经有了蒸馏酒,酿制法子据是从北方传过来的。他这几天在大相国寺喝过两回,入口辛辣,确定是高度数的蒸馏酒无疑。但是卖酒的人告诉他,这种辛辣的酒很少有人会买。
王庆询问究竟,卖家出两个原因,一是南方炎热,高度酒‘大热有大毒’,对身体有害。辽国地处北方,天寒地冻,需要饮用烧酒来驱寒,故而蒸馏酒起自辽国,畅销自辽国。
其二,宋人讲究一个君子温润如玉。再风度翩翩的文化人,灌一斤白酒他也得急头白脸。再那种辛辣口感,也不中宋人的意。至少在汴京,酒楼里是不售卖高度烧酒的。愿意喝高度酒的,或军卒,或绿林,或粗坯,皆是社会底层。底层汲汲于温饱,吃穿用度之余,还能剩下多少购买力呢?
王庆能够对蒸馏酒作一点点的改良,使得口感更好一些。可再怎么改良,他也无法让宋人爱上那股辛辣的感觉。至于酿酒卖到北方,蒸馏酒在辽国已经有成熟的生产工艺,甚至都形成产业了。他自己酿酒千里迢迢去辽国卖,这就好比从平顶山贩煤到大同去卖,即便单价卖得比辽酒贵一些,也抵不回中间的路费。再者了,他自己往辽国卖东西,那是走私,逮着要杀头的。
穿越者有三大宝,白酒、玻璃和肥皂。白酒和玻璃都废了,香皂也不能独善其身。在唐朝还算是奢侈品的澡豆,宋时已飞入寻常百姓家。后人又从澡豆的基础上制造出胰子,这玩意几乎就是肥皂的雏形了。此外,宋朝还出现了‘肥皂团’,将天然皂角加工成粉末,然后配入香料,再制成橘子大的球,用来洗浴十分好用。
胰子和肥皂团,肯定是比不上后世的香皂。但王庆用土法造出来的肥皂,和胰子真没太大区别。指望造肥皂发财,还不如捡肥皂靠谱。
三大宝全废,王庆并不在意,他本来也没打算去当商人作生意。以为拿点新鲜东西,就能在汴京大赚特赚,那是真没把权贵放眼里啊。就凭王庆这没根没底的家世,他敢暴富,别人就敢动他。区区牛东构陷他,他要么顺从要么血溅五步。换成个权贵呢,也不用蔡京童贯高俅,随便来个衙内,他连鱼死破的会都没有。要么刺配,要么死,赚的钱都得给别人作嫁衣裳。
比起火药,这些东西连根毛都算不上。
是的,火药。
天地玄变深刻的改变了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充满了变数,但是,大势始终没有更变过。历史有着堪称恐怖的惯性,女真崛起当在这一两年间,灭辽有如摧枯拉朽一般。十年后靖康之难,汴京沦陷,蛮腥卷地,生灵涂炭。
仅仅如此,尚不足惧。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万世不拔之基业,区区女真再厉害,能厉害得过火炮火枪?在与凤见愁灵魂互换前,王庆拼命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在那争分夺秒的一个月里,王庆准备了完整的火器研发资料,仗着过目不忘,硬硬的背下了百万字的资料。他有信心在三年内造出超越时代的火绳枪,七年内造出明末时的红衣大炮,十年内给火器全面升级。
届时到时要看看,究竟是你女真的箭快,还是洒家的子弹快。十年后,来一场铁与火的终极对决,让历史走向未知的辉煌!
现实给他浇了一桶冰寒彻骨的冷水。
有些变数,即便是历史惯性也无法将其修复。
天地玄变显然改变了一些化学反应,首当其冲就是火药的失效。直到大唐乾宁年间,火药仍未真正的应用于军事上,其价值仅限于制造鞭炮。可鞭炮不是生活必需品,消失的久了,人们也就把它遗忘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鞭炮早已沦为了文人笔下的典故,无人知晓了。
这么重要的情报,天杀的凤见愁居然半句不提。为了背火药的资料,他耗费了大量时间精力,结果火药失效二百多年了。早知道如此,他完全可以把时间用在别的地方,什么造玻璃、酿酒、厨艺、造船、建筑,甚至是经济学和政治制度。那一个月的宝贵时间,他足足浪费了三分之二。
本来还寻思着改天换地复我中华,现在嘛
要什么野心!要什么霸业!要什么自行车!没有超越时代的武器作依仗,那就是一场笑话。
正愁肠百结,牛娇捧着一个木匣,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王庆看了一眼,问道:“什么东西?”
“你那些老相好送的礼物,”
当初凤见愁四处留情,勾搭了些趁钱的女人,那些贵妇人有的是钱,送了不少首饰器皿给他。成亲后,又有老情人往院子里丢包裹。两者相加,东西还真是不少。
王庆打开一看,珍奇异宝,琳琅满目,便问道:“你不挑两件好的自用?”
牛娇面色一黑,哼道:“真是笑话,我难道就买不起几件首饰了?这是各路狐狸精送你的,老娘嫌脏。”
王庆苦笑。
牛娇怒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只顾笑,赶紧把这些东西处理了。整日堆在屋子里,碍眼的很!”
“是是是,我回头就拿去变卖了。”
既然娇不喜,索性拿了去卖钱,多少能贴补些家用。都是些女儿家的饰物,王庆留着也没用。
汴京豪华,聚集着无数的权贵命妇、名妓行首、富家千金,这些女人一掷千金,购买力很是强大。不出两日,王庆里的东西就全部脱了。
卖得的银钱,把两人都给惊呆了。
一箱东西,足足卖了四百贯。别的还则罢了,其中一个汝窑镂空笔筒,居然卖到两百三十贯。后来一打听,还卖亏了。
牛娇直愣愣望着堆满桌的铜钱,呆了许久才长叹道:“良人啊,奴家拿三十贯就收了你,是不是有些抠门了?”
王庆一指弹在她额头上,没好气的:“当你夫君是什么了,卖的吗?再疯言疯语的,今夜罚你去书房睡。”
牛娇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妍皮不裹痴骨?妄语耳!”
王庆脸色一黑,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牛娇吃了一惊,道:“我都骂得这么文雅了,你个大老粗竟然还听懂了?”
“文在哪,雅在哪,还敢我大老粗,”王庆把指节掰得咔咔作响,虚声恫喝:“今日叫你晓得何为大老粗!”
牛娇粉面泛红,低了头娇羞的道:“郎君,天色尚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