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镜面高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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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灯昏黄,墙影摇曳。

    王庆一口一口的抿着茶,饶有兴致的听绿林前辈感慨时事。

    林遵叹道:“自今上登基,苛政日隆,民不聊生。我也是因为看透了世事,才辞掉了官职,浪迹江湖草野之间。可纵然我有心避世,奸臣仍不肯放过我父子,定要一步一步的紧逼。既然世道如此,林某还做什么良民好人,索性落草便了。”

    杨金豹呵呵笑道:“林兄惆怅什么,你落草,自有兄弟陪你一起。凭着咱哥俩的本事,官府的酒囊饭袋如何收捕得我们?”

    林遵正色道:“贤弟,我是被逼不过,无奈落草。你却是天波府的后人,岂可啸聚山林,点污了清白之躯?就是贤弟洒脱,也该为贤侄的前程着想。”

    杨金豹啐了一口唾沫:“俺早就看不惯这狗屁朝廷了。掀了童,泼了蔡,方是人间好世界。便造反咋的?赵匡胤不是篡位得来的皇位?需知柴荣生前待他着实不薄。赵光义如何?是禅让,明眼人都晓得是弑兄夺位。既是上了位,锐求进取也罢,早也防武将,晚也防武将,打个仗还要先发阵图,不按他的图打就要下狱治罪。我便啐他的娘,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遥在京师能晓得个屁的局势。”

    林遵闻言感同身受:“我朝缺马,组不起大队骑兵。步兵打骑兵,原是要结阵以待。只是我朝自太宗皇帝始,这阵图便不纯用来打仗,而是用来防范武将了。我朝,毕竟得国不正啊。”

    王庆望着杨金豹那双充满渴望的大眼,不觉有些恍惚。只因这杨家的后人,一心渴望的不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而是找个山头落草快活。杨再兴倒是没怎么话,察其形色,显然对他老爹的话大为赞同。岳里,杨再兴便是占据了九龙山造反,被岳飞击败了后才受了招安,参与到抗金大业中。

    不自觉的,便想到了杨志。那个背负着祖宗荣耀,赌上身家性命一心只想搏个封妻荫子的男人。直到所有的后路都被封死了,杨志才一万个不甘心的踏上落草之路,想来在梁山上胡吃海喝的日子,青面兽也是不快活的吧。

    当夜,王庆亲自收拾些菜肴,摆上自酿好酒,与几位好汉接风。

    夜已深了,但几个人心里牵挂林冲和林娘子,都无困意。

    推杯换盏间,先是聊些林冲的事,次及枪棒武艺。

    正得高兴,院里陡然传来破风之声,屋里都是久闯江湖的行家,一听就知是来了夜行人。大家各自抄了家伙,王庆踮着脚尖摸到院子,反扣匕首,低声道:“哪路好汉造访寒舍。”

    “是我。”一道火红身影如风卷过,眨眼间,面前已多了个红衣美女。

    这女子体态丰腴,面孔妖妩,洁白肌肤在月光下闪烁着圣洁的清辉,犹如月宫降落的火焰仙子一般。

    王庆迟疑了一下,问道:“是师姐?”

    那女子嫣然一笑,便如山花盛开一般烂漫。

    这便是‘镜面高梁’高梁玉了。

    原来陈广除了三个徒弟,还收了两个干女儿,一个是高梁玉,一个叫梁红玉。因膝下无子,陈广把这俩闺女爱若珍宝,十八般武艺倾囊相授,各自练就了一身惊人的艺业。

    当初陈广给梁红玉订了一门亲事,乃是他一位老友之子。其人玉树临风年少多金,更兼文武双全,实是出众人物。梁红玉和那人见了一面,觉得缺了些男子气魄,执意退婚。陈广大怒,好生把她敲打了一番。岂知梁红玉叛逆心重,为了退婚,不惜堕入风尘自毁名声。

    陈广气炸了肚皮,他那老友更是动了雷霆之怒。

    没办法,陈广只得让高梁玉顶缸,代替姐姐出嫁。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高梁玉竟然有了意中人,堂而皇之的逃婚了。陈广的老友自觉被戏弄了,发了一通脾气后拂袖而去,从此与陈广老死不相往来。

    陈广这一气非同可,非要去看看是何方神圣,把他女儿的魂都给勾走了。

    一路到了蒙阴的召家庄,见到了召忻。初见印象还不错,姓召的为人磊落,热情好客。试了试武艺,也尽入得眼里。陈广心头这口气,渐渐松动。要是这会儿走了,也就没什么事了。

    召忻好客好过了头,执意留陈广多住几天。这一住就住出事来了。

    两个有本事的男人凑在一起,自然要聊点天下形势。召忻言语中露出了隐世的想法,陈广当时就不乐意了。要么你去绿林,要么你造反,不行你投军入伍为国效力,不管走哪条路,好歹轰轰烈烈活一场,不负一身武艺百岁光阴。年纪轻轻的你就当隐士?需知召忻和高梁玉都是武魄凝形的强者,活个一百二十岁和玩一样,你打算种一百年的地么?你乐意种地是你的事儿,我女儿天生神力武艺超群,不能跟着你埋没一辈子。

    于是陈广勒令高梁玉和召忻断绝来往,高梁玉宁死不从,两下里僵了,陈广平生第一次打了她。高梁玉悲愤无及,竟偷偷的和召忻成了亲。

    陈广听到这消息后,大病一场。

    老头是伤透了心了,从此再也没和两个义女联系过。

    多年前,王庆曾和高梁玉见过面,由于时光久远,记忆有些模糊了,因此过了半晌才认了出来。

    不及多,先把人请进了客厅。

    高梁玉本来大模大样的,到客厅一看有许多陌生人,玉面一红,尴尬的:“王庆,你家有客人啊。”

    “啊,不妨事。我给诸位引荐,这位是我师傅的干女儿高梁玉。”

    林遵等人一听是陈广的义女,未敢怠慢,都站了起来。

    “这位是我义兄林冲的高堂,林遵林伯父。这位是杨金豹杨叔,这是杨叔的儿子再兴。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

    林遵和杨金豹是和陈广一辈的人物,高梁玉久有耳闻,连忙行礼。

    大家客套一番后,重新坐定。

    王庆不禁动问道:“师姐,听你和姐夫在召家庄过些田园生活,如胶似漆好不快活,今天怎么有空来京师玩?”

    高梁玉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想念义父,又不敢去找他。他老人家最疼的就是你了,所以我就想着找你去情,看能不能缓和一下。”

    王庆笑道:“此乃易为之事。正所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师姐,我这里正缺人,你来了恰好补上最后一环,岂非天意?”

    高梁玉听他得突兀,凤眉皱起:“王庆,你聚了这许多高,可是要在京城作案?”

    “实不相瞒,愚弟正要作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王庆遂把林冲受屈刺配,高衙内死缠林娘子不放的事娓娓道来:“我与林冲是结拜兄弟,绝不能坐视不理。师姐,你帮我做了这件事,我回头去师傅那儿美言几句,让你父女言归于好。”

    高梁玉一拍大腿,哼道:“你当我是何许人也。就算你不去和师傅美言,这件事我也管定了。老娘平生最恨欺辱妇女的纨绔子弟,今日撞在里,是他高衙内的晦气,看我不慢慢的炮制了他。”

    王庆闻言大喜:“师姐肯助一臂之力,我计可行矣。”

    林遵忙向高梁玉道谢,两边又是一番客套。

    片刻之后,高梁玉柳眉倒竖,沉声道:“师弟,几时行事?”

    “不忙,还短一个人。等她来了,方可行事。”

    酒饮到丑时,人都有些乏了。王庆收拾了家里两间空房,略整床铺,让诸人歇息。他早就困倦了,安待好几位客人,便打着哈欠回了屋里,脱去鞋袜衣裤,钻进热腾腾被窝,顺抱住了娇妻。

    牛娇兀自未睡,轻声道:“今天这几位客人来得蹊跷,你休瞒我,是不是为了林冲的事?”

    王庆把她抱在怀里,贴着耳朵低声道:“高衙内整日作怪,一心要污了林家嫂嫂,我们作一路行事,打算把嫂嫂一家带出京城,送她与林冲团聚。”

    牛娇轻叹口气,道:“怕是还要摆布了高衙内吧?夫君,你为义气做这件事,我不阻拦你。只是高俅权势滔天,你做事精细些,别到最后帮不了人,反把自身陷在里面。”

    王庆笑道:“娘子放心,我自有计较。你这么深明大义,实是巾帼楷模,赏你个嘴儿吃吧。”

    牛娇捧住他的脸亲了个嘴,咯咯的笑道:“你多赏我些,我以后便作大家闺秀给你看。”

    王庆轻抚她柔滑大腿,道:“大家闺秀有什么好,为夫便是喜欢你这股泼辣劲儿。”

    牛娇翻身骑到他腹上,双按住他:“你娘子我温柔贤淑,邻里称颂,只你这厮觉得泼辣。便是你嫌弃我,今番叫你晓得何为泼辣。”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王庆房中陡然传出一声尖叫,惊得飞鸟离树。

    院子里,杨再兴正借着月光练枪,被这声尖啸吓了个趔趄,连步法都乱了。才调整过来,王庆那边又是一嗓子。他便收了枪,摇头叹道:“庆哥真不愧是九变神枪的弟子,夜啸如狼,天崩地裂,端的是好大声势。吾不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