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关索仗义传消息
“畜生,我怎么生了你这头畜生!”牛东气得直喘,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你要和王庆一条道走到黑,也由得你。但是休要连累你哥哥。”
牛娇也气急了,歇斯底里的喊道:“随你怎么,我总要和王庆同生共死。”
牛东点点头:“行,你想一条道走到黑是吧。既然好歹你都不听劝,我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得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完,牛东一把抄起银子,怒气冲天的走了。
牛娇呆坐了半晌,身子抽搐了两下,双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王庆搂住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柔声道;“对不起,都是为夫不好。娇,其实你爹得”
牛娇登时不哭了,两眼如牛般紧瞪着他:“你真个要休了我?”
王庆连连摇头:“怎么会。我只是想,别怪你爹。他是一家之主,凡事要为整个牛家考虑。我身上的麻烦太大,他要撇清关系,其实是人之常情。”
牛娘子锤了他两下,气道:“他都那样对你,你还替他讲话,得好像是我不近人情一样。”
王庆抱住她,微微叹息:“苍穹多变幻,世事不由人。我爹才和我要脱离父子关系,你爹又要和你脱离父女关系,咱俩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
牛娇摇摇头,道:“我爹虽有些见钱眼开,却不是那种冷血心肠的人。我不信他会这么狠心,定是的气话。”
“就算狠心,他也未必能逃脱这场劫难。”这句话徘徊在心里,终究没有出口。
牛娇一介女流之辈,知道再多也帮不上忙,徒增担忧。这种事,还是由男人来解决吧。
且牛员外和女儿大吵了一架,休书也被撕得粉碎,坐在家里越想越是气闷,茶盏连摔了两个。家里人见他面红耳赤两眼带煞,哪个敢近傍他。
正心堵着,家里来了个惫懒的人。这厮是牛东的亲侄子,姓牛,排行老二。此人是汴京城里一尊没头的鬼,生得粗蠢,长了一身的牛皮癣。因他专在街上撒泼行凶撞闹,城里人都惧怕他,起个诨号叫没毛大虫。
这牛二因有个亲戚缘故,三天两头来老牛家蹭吃蹭喝,作好作歹,牛东不堪其扰,又不敢得罪这光棍亡命,只得随便给他几贯钱,权当是破财消灾。
牛二进了厅,唱个无礼喏,见牛东怒容满面,便大刺刺的问道:“阿舅因何烦恼?平日多受眷顾,只顾来,侄儿与你分忧。”
牛东叹了口气:“贤侄,这件事却用你不着。”
牛二闻言怒形于色,摩拳擦掌:“舅舅可是看俺不起?汴京城里,哪个不晓得俺牛二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多少硬汉在俺拳头下服软。阿舅只管来,不报得怨仇,牛二从此不登门半步。”
牛东也是愁极了,家里人都躲他,难得有个话的人,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原委一一将出来。
牛二听了大惊,干笑一声:“舅舅,这个事太大,委实不是俺能管得的。”
牛东原也没指望他能帮上忙,随意给了两贯钱,打发他走人。
牛二拿着两贯钱走到街上,正待去赌,忽然一拍脑壳:“原来俺的富贵却在这里。”
牛二有个相识,姓富名安,专在高衙内近前帮闲。牛二匆匆的寻到富安,把事一,富安亦是大惊,他是个人物,不敢自专,慌忙报给高俅。
且高俅自从受了这一场刺杀,每想起当时场景,汗流浃背,心慌不已。听了富安的言语,急令账下猛将丘岳点起五百精兵,火急去抄王庆的家。诚恐有失,又令开封府衙役一起出动,去捉王庆的老父和岳丈。
刺杀事件中,陈希真一路狂杀无阻,是被过路的禁军教头郭英拦了下来,并一枪挑掉了面纱。高俅见郭英忠勇,有意提拔他,拨在丘岳麾下同往。等熬过了这趟资历,便要重重启用,许给一个前程。
郭英与陈希真、王庆素来相识,不忍因自己缘故,害得朋友家破人亡。只是这时军马集结,箭在弦上,好歹由不得他,胸中悒悒不已。
一偏头,瞅见一条好汉,嘴里夹根草,正蹲在街角看热闹。
这人身长八尺,面似冠玉,肌肉强健,乃是京城有名的相扑力士‘关索’李宝。
李宝不惟会相扑,枪棒上也有独到之处,因他是个风流种子,与王庆臭味相投,故此特别交厚。
郭英见了他,心念一动,快步上前一把揪住。
李宝把举起,带着笑:“郭教头,我需不曾犯罪,你扯我作甚?”
郭英把嘴在他耳边声道:“王庆的事发了,殿帅要捉他满门,贤弟可看平日义气,前去通信则个。”
李宝吃了一惊,待问个详细。郭英压低了声音:“殿帅已知晓他是陈希真师弟,这件事躲不过了,速走!”
完这句,郭英侧头看去,只见丘岳一双虎目正向他望来,当下不敢多留,回身便走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李宝欲待置身事外,受不起义气熬心,一咬牙,一跺脚,径奔王庆家而去。
此时,王庆已收拾好了家里细软包裹,与娇商议着去取老父。论王砉这人,恶贯满盈,阴毒了一辈子,本不该睬他。但王庆既然穿成他的儿子,就得给他养老送终。大宋不惟读书人重孝道,绿林中也鄙夷不孝之子。雷横那么自私一人,只因大孝,人争相结交他。宋江更是被称为孝义黑三郎,名播南北。王庆眼看着平淡日子过不下去了,当为长远着想。真要做些事业,就万万不可落下一个不孝之名。
正话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王庆藏了把尖刀在怀里,缓缓打开了门,一看却是李宝,不由问道:“原来是宝哥,久不登门,今日什么风吹来?”
李宝跑得汗如雨下,粗喘着按住他肩膀:“庆哥儿,我冒着血海干系来给你报信,高殿帅点齐军马要拿你全家。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来得恁快!”王庆大惊失色,取一锭银子给李宝:“此地不可久留,休为弟连累哥哥吃官司。弟异日不死,必报哥哥恩德。”
李宝却把银子一推,昂然道:“庆哥儿甚鸟话,你我结拜时,原有难同当。”
在后世时,‘哥们义气’四个字被舆论左右,沦为贬义。世人心中只剩利益与金钱,对义气二字,王庆心仰慕之,又半信半疑。此时他大祸临头,李宝不畏生死站出来要帮他,让他深切感受到义气二字的重量,眼睛一涩,几乎掉下泪来。
“兄长盛情,弟心领,只是今日之事非同可,做出来便是株连九族,兄不可涉足其中,惹火烧身,还是去吧。”
李宝这会儿被义气燃烧了脑子,猛地一砸胸脯,大咧咧喝道:“我孤零零一个,又无家,却怕他什么鸟。”
王庆点点头,道:“宝哥如此义气,再推辞就太矫情了。我这里写一封信笺,宝哥你速去寻门外开茶铺的薛婆子,央她送去给童府的童娇秀。我一家人若有生,全着落在这封信上了。”
李宝听得童府,脸色已是一变。又听得童娇秀三个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竖起根大拇指来:“贤弟好段,连童贯最宝贝的千金也勾搭到,愚兄佩服的五体投地也。”
王庆找了张白纸,胡乱研了磨,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折好递给李宝:“宝哥,弟的身家性命,全在这封信上了。”
李宝将信心收好,胸脯擂的犹如战鼓般响:“兄弟放心,这信若是交不到童娇秀里,除非我先死了。”
大踏步的出了王家,被冷风一吹,一腔热血冰融了不少。李宝此时才觉到害怕,脚都冰凉了。又是高俅,又是童贯,坊间传那童娇秀已许配给了蔡攸的儿子,亲娘咧,这都是些什么主,在汴京,这全是些呼风唤雨的达官贵人!
此时也顾不得了,李宝低着头,径自赶去薛家茶肆。到了茶摊,薛婆正和个标致女子在讲话,口中不住叫苦:“此事如何怨得老身,那王庆从来是个不顾家的浪荡子,近日不知撞了什么邪,对他家娘子百依百顺万般恩爱。听他娘子近来病了,王大郎忙前忙后只顾伺候他浑家,因此怠慢了贵人。”
那女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唾:“她家娘子金贵,我家娘子便可轻慢了么。好生生一个美人儿,为了他生生清减了一圈,直恁的不识抬举。”
李宝听了,慌忙上前:“有王庆信笺在此。”
女子接了信,怒容稍雯,撇着嘴道:“算他还有点良心。”抬头看了一眼李宝,脸上登现桃花:“你莫不是汴京关扑第一的关索?”
李宝这时又是惊,又是怕,又关心兄弟的死活,又怕事情泄露受牵连,心间五味杂陈,额头汗如雨滴,哪有半分心思去撩拨女人。
女子见他神色恍惚,便出言问道:“女子是童娘子的贴身使女,唤作惜春。曾见哥哥相扑,端的勇猛无敌,人所倾慕。咦,哥哥为何今日神色狼狈?”
李宝听是童娇秀的贴身侍女,慌忙道:“王庆兄弟命在旦夕,望姐姐速把信交给童家娘子,设法搭救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