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白秀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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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王庆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仿佛搁了块五斤重的石头一样。

    牛娇正在院子里打扫,见他起来了,便给他接了杯开水,喂他喝了。

    “娘子,你昨晚是不是趁我醉酒,打我了。”王庆看着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一脸的疑惑。

    牛娇委屈的望着他:“你昨夜喝得烂醉,又是吐又是喊的,我直服侍你到后半夜才睡下。你不心疼人,还冤枉奴家。”

    “没有没有,”王庆见她眩泪欲泣,忙揽过她的腰,在她面颊上轻吻了一下。

    起来洗漱,穿戴整齐,腰间挂了口宝剑,就要出门。转头看见牛娇拿着块抹布,弯着腰在擦桌子。葱绿色短衫下,显出腰间一片白肉。

    王庆道:“娘子,你不要收拾了,回头我自去弄两个女使来作家务,你闲时去陪陪娇秀。我这几天恐怕抽不开身,她独自一个需寂寞。”

    牛娇哼道:“她还有两个俏丽女使,我才是独自一个。陪她作甚,那天仙一样的人儿,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

    闻到空气里有些醋意,王庆不敢久留,径自去敲王砉的门。敲了十几声,没人应,便转去王进的屋。

    才敲了两下,就有人开门了。

    王庆一看是惜春,面露诧异:“你不去伺候娇秀,在这里作什么?”

    惜春目光流转,轻笑道:“娘子昨夜就准了奴了。”

    “准你什么?”

    “随师傅学医啊。”

    “学医,你和谁学医?”王庆猛省:“不会是和我爹学毒术吧?”

    一阵冷风吹过,把惜春头发都吹乱了。她拢了拢秀发,道:“进来吧。”

    王庆一边进屋,一边:“你是疯了吧,给老头子当徒弟。他心肠歹毒的很,心他剥了你三层皮去。”

    惜春撅起嘴,不满的:“哪有这样诋毁自己父亲的。师傅才华横溢,见闻广博,能和他老人家学东西,那是我的福分。倒是你,哼。”

    王庆摸了摸冻红的鼻子,道:“我怎么,话别一半。”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一身好皮囊,你你还有什么优点?”

    王庆气得鼻子都歪了,喝道:“一派胡言。我优点多了去了,不然你当这满山豪杰都是瞎的,一起推个绣花枕头当老大?”

    “绣花枕头。”惜春嘟囔了两遍,莞尔一笑,道:“这词形容你倒是贴切,寨主老爷,亏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王庆白了她一眼,哼道:“你就尽情的气我,哈。回头我就告诉娇秀,让她打断你的腿。”

    惜春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个大男人,专爱告状,娘子才不会那么粗鲁的。”

    王庆笑而不语,只冲她眨了眨眼。

    惜春红着脸,跺了跺脚:“你这厮又要去使美人计了,真不知你哪里好,把娘子和悯月都迷得昏了头。”

    王庆正要还口,里面传来王砉的声音:“徒儿,不要和那忤逆子置气了。他便是天生的煞星,为师要和你一样认真,早被他气死八百回也。”

    “师傅的极是,才不和他一般见识呢。”惜春冲他扮了个鬼脸,袅袅婷婷的进屋里去了。

    “哎呦,师徒俩这么快就结盟了?”王庆笑吟吟的走进去,只见王进半躺在床上,王砉里端着碗热腾腾茶水,坐在一张红木椅上。

    王进见了,慌忙起身,口道寨主。

    王庆快步上前扶住:“教头不要动,躺好,躺好。”

    王进长叹一声,道:“寨主搭救我母子于绝地,令尊又不分昼夜为人解毒,大恩大德,虽作牛马不足报矣。”

    “教头言重了,你就安安心心在这儿养伤,令堂我们自会照顾。我爹这人虽不着调,解毒的本事独步天下,相信过不许久,教头的伤势就能痊愈了。”

    王庆话音未落,一个茶杯盖带着风声,直冲他额头砸来。

    他向后一歪,右中指食指倏然伸出,将那杯盖稳稳夹在指尖:“爹啊,啥时候练得听风辩位,扔的恁准。”

    王砉见没丢着,便不提这茬了,板着脸:“王教头身上的毒,我自能料理。但他所受内伤颇重,我和惜春的医术都弱了些,不足以给他根治顽疾。你尽快找个好大夫来,给教头调理调理。”

    王庆见他得郑重,忙点头答应。

    王砉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册子:“这里面的毒物,药材,你派人去采购下。”

    王庆接过来翻了翻,只见一页页都写满了蝇头楷,记录物件不计其数。

    “爹,你给王教头吃这么多药,他能受得了么?”

    “只有第一页是给教头用的。”王砉阴测测的笑了笑:“剩下的我用来教徒弟。别和我哭穷,童翔可是送了你二十万贯,这些东西连五千贯都花不了,不贵。”

    “多少?”王庆险些让痰给噎死,大惊怪的叫道:“五千贯买一堆草药毒虫,亏你还得这么理直气壮。你当这钱是大风刮来的,随便你糟着玩是吧?”

    王砉一脸孤傲的道“惜春若能继我衣钵,学得这身毒术,其价值岂是钱能估量的。”

    王庆想想也是。

    医术,他还能凭着后世一点见识,提些意见。毒术他就一窍不通了,像王进这次的事,他一点辙都没有,还就亏了王砉,三两下便把人从奈何桥拉了回来。

    谁敢保证以后没别的人中毒啊。

    这年头,医术高的大夫不少,厉害的毒师则凤毛麟角。这样一想,五千贯培养个大毒师,还真是不贵。

    于是就允了。

    等王庆出了门,惜春托着腮问道:“师傅,用五千贯的药物,就能学有所成么?”

    王砉磔磔的笑道:“乖徒儿,为师骗他的。毒学最重实践,一样毒物没见过,就会留下一大片的空白。五千贯如何够用?”

    惜春怯生生的:“师傅,咱们如此破费,寨主会不会生气啊?”

    王砉不以为意的摇摇头:“他就是个不孝孽子,在汴京时把我攒下的家产都败光了。如今得了笔横财,孝顺下他老子有何不可?再者了,为师是给他培养专业人才,又不是拿着钱吃喝玩乐,他有什么屁可放?”

    惜春听了,笑得像朵花一样,连连称是。

    大雪过后,山色空奇,银装素裹。

    天地茫茫,尽是一片雪白,王庆每走一步,都要把靴子从厚厚的积雪里拔出来。脚下不时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

    他喜欢这景色,更喜欢这色彩,一片纯白,无边无际。

    不管这白色之下潜藏了多少污垢和黑暗,至少这一刻,白色倾覆了天地。单调的色彩犹如一曲笙歌,直透心扉。

    顺着山路漫无目的的溜达着,一路观赏雪景山色,只觉得云天辽阔,心中十分的爽快舒适。

    走到一处松树林,视界内忽然出现了两条白皙的长腿。

    鸟雀被脚步声惊飞,颤巍巍的枝丫上垂落了一层雪雾,洒落在他的肩膀上。抖了抖身上的雪,漫步走过去,只见白秀英坐在一条粗壮的树枝上,踢着双脚,一脸的百无聊赖。

    雪后天寒,王庆穿着皮袄,兀自觉得有些冷意。

    白秀英却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露着一双修长光洁的腿。她光着一双雪白的脚丫,鞋子摆放在树下,旁边还整齐的叠放着一件大袄。

    王庆一步步走到树下,靴子踩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一声声沙沙的响动。白秀英保持着一个姿势远眺苍穹,似乎没意识到有人走来了。

    王庆仰起头,见她望着天空中一片不规则的云彩,正呆呆的出神。

    “不冷啊?”

    “啊!”王庆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身子一斜失去了重心,尖叫着从树杈上摔了下来。

    王庆奔前两步,张开双臂将她接在怀里。

    树也不高,下坠的冲击力有限,没给胳膊带来什么负担。

    隔着衣服,臂都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白秀英身材高挑纤细,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在时下女子中算是鹤立鸡群了。

    王庆一边放下她,一边问道:“你这一脸哀怨的,为何事发愁?”

    白秀英缩了缩脖子,:“被强盗掳掠上山,发愁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王庆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笑着:“不对,不是为了这个。”

    白秀英拢了拢发梢,长呼了一口气,天寒地冻,呼气成雾:“寨主,昨天我真的唱得很难听吗?”

    王庆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事。”

    一想起她哭丧一般的演唱,他便忍俊不禁。其实白秀英唱得真不赖,有一条金嗓子,情感也相当投入,要是参加个歌唱比赛,前三是妥妥跑不了的。可惜就是不太会选歌,当时的情景,想想都觉得尴尬。

    白秀英把后背倚在树上,目光忧伤:“我在汴京行院时,每唱一曲,满堂喝彩。我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再是行首,再是头牌,也不过是一个歌姬。可我喜欢歌唱,喜欢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在我的身上。也许你无法理解,即便是我这等卑贱的歌姬,也会有目空一切的自傲。”

    王庆歪着头看着她,一个风尘里打滚的女子,兀自心怀梦想,委实难能可贵。但是转念一想,人有梦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