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姑娘先生
先生还在院子里,天怜朝窗外望去,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矮瘦,头裹方巾,胳膊下面夹着一个灰布包,朝教室缓步走来。
先生似乎右脚有些不灵便,所以走路不得不既慢吞吞,且扭扭捏捏的样子。
天怜正在好奇,周一天凑近她,低着嗓门,朝她解释道“先生姓公良,他的脚自就坏了,据时候得过一场病。这已经是学堂的第十七个先生了,今年的第二个。”
“哦!”天怜了然地点点头。
对于常年深居宫中的天怜来,外界的事务人物,简直就是样样新奇。
当年见过不话的哑巴二哥,默王闾丘渐,后来又见到了算命瞎子,今天更是看见一个瘸脚跛子,天怜愈发觉得外面的世界与宫里真真是完全不同呢,实在让她惊奇。
公良先生上到讲台,将腋下灰布包放置案上,坐下来,开始一层一层打开灰布包。
天怜在台下目不转睛,盯着那个灰布包看,终于,灰布包里的物品被层层揭晓,原来是两本书和一把大尺子。
先生既是来上课,包里可不就应该是书册嘛!天怜恍若大悟,再次点头。
可是,那把大尺子天怜就有点看不大懂了,她以为那只是比普通尺子大了点的尺子而已,并不知道那玩意有个名字,叫“戒尺”,是学堂先生专门用来惩罚学生的。
许是天怜的天生丽质,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讲台看,使得公良先生觉察到了什么,他抬起了头,一眼就看到了教室后面多出一个漂亮的姑娘。
周一天赶紧起身,朝公良先生大声道“先生,这是我家远房表妹秦珞,带她来看看学堂。”
公良先生点点头,示意周一天坐了。周一天是谁,公良先生自然认得,自己被将军府延为西席,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主人家的两位公子他自然还是晓得的。
公良先生遂不什么,直接开始授课。
公良先生嗓音有点尖“我们先复习一下此前学的一些古诗,我上句,抽到的同学对下句。”
“‘床前明月光’,于蒙。”公良先生叫道。
于蒙应声站起,天怜看时,是个瘦高的,八、九岁的男生,只听于蒙大声对道“李白睡得香”。
“噗”一声,天怜第一个笑出了声,天怜跟着王嫂周致学诗,还是背了不少诗词的。不来这个将门学堂,她是怎么都想不到,这句“床前明月光”竟然可以这样对下句!
教室里笑的不仅是天怜了,几乎每个同学都趴在桌上笑了起来,有的还拍桌子起哄。
大家不见得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但是,错误答案他们还是一听就明的。
公良先生操起桌上的戒尺,敲打了两下桌子,教室肃静下来。
公良先生朝于蒙道“于蒙,你还真是会蒙啊,罚站!”
然后开启了下一个考核“王钧,‘西塞山前白鹭飞’”
这一次应声站起的,是一个胖子,只见他眼珠一转,声地、试探地对道“东村河边乌龟爬?”
这一次,大家笑得更响了。
天怜简直乐坏了,这些对句对于她来,实在是太新鲜了啊。
公良先生气得又是一通戒尺敲,然后朝王钧也是一句“站着!”
下一个被叫到的,是一个长得挺帅的十一、二岁的男生,许跃前。公良先生的上句是“洛阳亲友如相问”,许跃前对的是“请你不要告诉他”。
教室里笑的简直是不要不要的了,天怜觉得自己自到大,就没这么开心大声地笑啊笑过,天怜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再后来,公良先生陆续点的学生,又出来很多让天怜耳目一新的神对
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是死的有先后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知李白死没死
不为五斗米折腰——给我六斗就可以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的早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山重水复疑无路——路见不平一声吼
清水出芙蓉——乱世出英雄
孔雀东南飞——我在后面追
野火烧不尽——斩草要除根
蚍蜉撼大树——青蛙撞大山
公良先生已经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最后,他拿着戒尺敲锣一样敲着桌子,大吼一声“不对了!”
大家好久才总算止住了笑。
公良先生把里的诗书一扔,气咻咻道“上节课给你们留的功课,做了没有?”
大家互相看着,大多数同学不知道公良先生什么,就有人大声问“先生的是什么功课?”
公良先生就抄起台上的一根细竹教鞭,指着前排一个男生“你们忘了吗?让你们用他来对下联。”
天怜公主看时,公良先生指着的是一个男生,脸瘦尖的,像只猴,动作也像猴子呢,正在那里抓耳挠腮。
公良先生了“我昨天出的上联是抓抓痒痒,痒痒抓抓,不抓不痒,不痒不抓,越痒越抓,越抓越痒。”
大家又是一通笑,男生听了有些窘迫,停止了抓耳挠腮。
公良先生大声问道“让你们对的下联呢?没有人能对上吗?”
坐在周一天前面的是外号“花狐狸”的,他扭头问周一天“你昨天不是拿钱出去买下联去了吗?”
周一天里展开一个纸条,在“花狐狸”眼前晃了晃,压低嗓门“买是买到了,可是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怕姑娘知道你是花钱买的?可你如果不,全班没一个能对上的话,姑娘又该罚我们全班不准吃饭了。”
“花狐狸”正这么着,公良先生就问了“花五离,你和周一天嘀咕什么呢?功课你做了没有?”
“花狐狸”赶紧点头“做了做了”,一边,一边就用力掰开周一天的掌,抢了他里的纸条,展开来,摇头晃脑,大声读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生不死,不死不生,先死先生,先生先死。”
“花狐狸”读下联的时候,周一天已经以掩目,不敢直视了,可是,“花狐狸”只顾着摇头晃脑,愣是没有明白这副下联的意思。
直到公良先生挥舞着戒尺,大叫着扑上来,“花狐狸”还是一脸蒙逼的样子。
公良先生嘴里叫喊的是“好你个花五离,竟然敢咒我!我让你‘先生先死’!”
眼看着公良先生的戒尺就要打到“花狐狸”的脑门了,“花狐狸”转身就逃,嘴里开始大叫“不得了了!姑娘要谋财劫色!”
一众同学们全都动起来了,有的赶紧给“花狐狸”让出逃路,有的赶紧上去阻拦公良先生,他们嘴里喊着“姑娘下留情啊!姑娘留情!”
周一天一看这情形,腮帮子都疼了,这下联毕竟是他周一天买来的,是他周一天惹出来的祸,现在却累及“花狐狸”背着黑锅,满教室跳蚤一样逃窜。
周一天赶紧起身,拦在公良先生身前,用他宽厚的背,抵挡住公良先生的戒尺。
天怜已经在周一山的保护下,躲到教室角落里去了,她听着大家闹哄哄地,嘴里嚷嚷着“姑娘先生”。
天怜有点不明白,就问周一山,为什么大家一直在叫“姑娘”和“先生”,周一山就声解释“‘姑娘’,就是‘公良’。”
天怜吃惊地拿拳头堵住自己的嘴巴,想笑却不敢笑出来。
不出所料,中午一众大屁孩,全被“姑娘”先生罚饿肚子,不许吃午饭。
天怜不是将门学堂的学生,原本可以不受约束,但是,天怜愣是咬着牙,和大家一起坚持饿着。大家都觉得这个秦珞真是够意思!够仗义!
于是,全部同学中午就一起守在教室里,谈天地,互相听着各自肚子里饥肠辘辘的声音。
天怜觉得,那声音,煞是好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