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示下
“想要痛快的一刀哪那么容易”
雪国王上佟谷淳正在王宫一处院里炖汤,忙得不亦乐乎。欧阳黼站在他身旁,恭谨地听王上话。
欧阳黼即是雪国使团在北关指认山贼那天,坐在萧凡下首的中年长须客,他是宗伯府这次派出的、参与使馆人员被劫一事与翼国谈判的人。他今天是来向王上佟谷淳报告,翼国北关军方再次飞鸽来催,问那几个吊在旗杆上的山贼该怎么处置,是不是一人一刀杀了了事
佟谷淳今年九岁了,但他的身材有些瘦不像是九岁的样子,他六、七岁倒是有人信。雪国的大臣们背后议论,王上吃下的东西都去长心眼、长眼睛去了,没有长在身子上。
佟谷淳的眼睛确实很大,大到几乎占了整个面部的三分之一,给人一种古灵精怪的感觉。很多人,他更像一只猫,而且是一只野猫,因为他的眼睛里总是会突然地,让人猝不及防地,猛一下露出两道凶光来,让人心中一瘆。雪国的大臣们都有些怕他。
可是,佟谷淳刚即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的他,只有四岁,朝议的时候坐在萧眉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上去既萌萌哒,又怯怯哒。那感觉,像一只奶猫坐在大殿上面,任何人伸出两个指头,就能捏住他的后颈,提起他,将他甩飞出去。
早前,朝廷事务都是王太后萧眉帮他处理,萧眉原以为,她怎么地,都要帮着佟谷淳撑到他十来岁上,佟谷淳才可能懂得政务,才能亲政。可是,忽然一天,佟谷淳在大殿上就毫无征兆地开口了,他侃侃而谈,否决了王太后萧眉的一个处置方案,当时,满朝大臣,都有点惊讶,有点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是听实际执政的王太后的话呢还是听这个名正言顺的王上的话
大殿上寂静了好一会儿之后,是萧眉做出了妥协,她点点头,对大臣们,就按王上的办吧。
那年,佟谷淳七岁。
自那日起,大臣们开始习惯七岁的王上佟谷淳参政、议政、亲政,而王太后萧眉,每每她的方案和儿子佟谷淳不同时,妥协的都是萧眉。再后来,萧眉开始偶尔缺席朝议了。雪国大臣们渐渐围绕在七岁王上佟谷淳身边决议朝事。
此刻,欧阳黼站在王上身后,等候佟谷淳示下。“想要痛快的一刀哪那么容易”这种话不属于王上的“示下”,只能算是一种点评,或者是一种有感而发。
欧阳黼不可能把这句话回复给翼国的周将军,那么,他该如何回复周却呢欧阳黼不敢自作主张,他只有耐心等王上佟谷淳示下。
可是,王上佟谷淳一直都太忙,雪国边军每次将翼方的催问飞鸽传来,欧阳黼都会赶紧进宫来请示王上,可是,王上佟谷淳却总是拖延着,忙碌着,从不正面示下他。
今天还是这样,当王上身边的秋公公一路导引着欧阳黼拐弯抹角,来到这座僻静的院子时,欧阳黼就已经意识到今天又是什么示下也得不到了。因为在这个院子里,王上佟谷淳从来都是全情投入他喜欢的事情中去,心不旁骛。
欧阳黼还知道,王上在这个院子里做的事情,都是背着王太后、不能让王太后萧眉知道的事情。
王上佟谷淳今天在这里忙碌的事情,是炖汤。
院中央垒着一个火灶,灶堂里燃着十几条柴火,火上架着一个汤罐,罐子里的水已经沸腾了,王上佟谷淳忙脚乱揭开盖子,往罐子里添放了一大堆佐料,那汤勺搅拌了两下,猫下身子将浮在水面上的浮沫撇掉,然后,大叫一声:“开始”
欧阳黼不明所以,一旁站着的两个太监却已经一人抄起一把尖刀,朝欧阳黼恶狠狠地走来。
欧阳黼大惊失色,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叫着:“王、王、王上”欧阳黼先是听到自己上下牙齿打颤着,磕磕碰碰的声音,随即又听到王上佟谷淳“咯咯咯”的笑声。
欧阳黼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两个拿刀的太监脸上窃笑着,越过他身边,向后走去。
欧阳黼忍不住回头随他们望去,在他身后不远,有一个一人高的木架,架子上吊着十几只公山羊,山羊们蹬腿踢脚,“咩咩”地乱叫着。
欧阳黼心下一松,原来那两个太监的目标是他身后的山羊。
可是,欧阳黼的心才刚刚一松,马上就被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那两个太监抄着刀子,在山羊们惨厉的叫声中,将那些山羊的一个接一个,活活地剜了下来,动作利落熟练,他们用一个盆端了这些血淋淋的,跑到火灶前,倒进了沸沸扬扬的汤里。
王上拎着汤罐盖子站在火灶旁,一伺羊鞭入罐,立刻麻利地盖上盖子,嘴里兴奋地叫着:“加火加火”
两个太监立刻扔了刀子,开始抱起柴火往灶堂里添。
欧阳黼只目瞪口呆地看了两三眼,就赶紧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抬头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冷汗淋漓了,双腿哆嗦着,跪都跪不稳当了。
欧阳黼爬起来,向院门口悄悄退去。
王上忽然扭头看着欧阳黼,朝欧阳黼笑了,他问欧阳黼:“爱卿,要不要来尝一口我的羊鞭汤大补的哦喝了我这羊鞭汤,保证爱卿可以通宵快活,n哦”
着,还俏皮地朝欧阳黼眨眨眼睛。
欧阳黼却吓得连连摇头。
王上忽然沉下了脸,若有所思道:“爱卿,你吃过人肉干没有”
欧阳黼的头摇得更快了。
“想不想尝一尝”王上又笑了。
欧阳黼却忽然发现,他两条腿湿哒哒的。他搞不清自己这是汗湿了,还是给吓尿了。
“翼国北关那边,那几个山贼吊了快半个月了哈,你要多久才能变成人干呢就着人肉干喝羊鞭汤,会不会更加大补一些”
欧阳黼拔脚就向外跑去。
身后传来王上佟谷淳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