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穿成胖子(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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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看着江快雪,目光温和:“江卿,燕云州偏远僻静,就做你隐姓埋名之所,可好?”

    “……”

    “不过我有个条件,你隐姓埋名可以,松爱卿须得留下来,辅佐我儿直至他成年。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样是最好的,江快雪不用担心性命安危,皇帝也用不着担心将来赵党与徐党联手把持朝政架空幼帝。

    江快雪诈死,这是双赢局面。

    江快雪出了凉亭,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他一阵头晕目眩,想来是中暑了。

    走了没多久,江快雪顿住脚步,远远望着太子带人走过来,朝他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年纪,端着一副大人模样,冷静自持地点点头,对江快雪:“江大人要回去?本宫送你一程。”

    江快雪点点头。

    太子慢慢走着,看看江快雪苍白的脸色,问道:“江大人身体有恙吗?”

    “中暑了。”

    太子看着他:“大家都江大人乃是神仙下凡,神仙也会生病吗?”

    江快雪肃容正色道:“太子殿下得哪里话,子不语怪力乱神,民间谣言传更不可尽信!”

    太子垂下睫毛,清冷的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江快雪瞧见他眼底红红的,心中软了,却不出好听的话安慰他。

    如果阿真在这里,一定对这种安慰孩子的事很有办法。

    就在这时,前方的护城河边,松月真快步疾走,满脸焦急之色,往内廷中来,一名太监跟在他身后呼唤道:“松大人!松大人!深宫禁地不可疾走!”

    松月真不理他,大步走来,那忧虑的眸光与江快雪撞到一起,看见他完好无损,才终于慢下脚步来。

    江快雪走上前,对松月真笑道:“我没事。”

    松月真抿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尽是汗珠,手不经意间握成拳头,想来是担忧坏了。

    太子询问道:“松大人怎么走得如此匆忙?难不成你以为我父王要对江大人做什么?”

    松月真连忙告饶:“请恕下官失礼,唐突内廷,稍后便去三法司领罚。”

    太子慢慢走着:“罢了。”

    他把江快雪带到宫门口,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江大人,我父王是不是好不了了?”

    江快雪看着他明亮赤城的眼睛,什么都不忍心。

    太子的眼眶渐渐红了。

    “太子殿下……”江快雪忍不住想安慰安慰他,太子殿下摇摇头:“不用宽慰我。”

    他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大声:“我是堂堂太子,我不需要安慰,那只会让我软弱。江大人,无论我父王还能撑多久,我都要谢谢你。你们走吧。”

    江快雪与松月真双双行礼,太子挥挥手,腰背挺得板板整整,那身条尚且单薄瘦弱,却已经有了顶天立地的筋骨脊梁。

    生在帝王家,他不可能像寻常百姓家的娇儿幼子,在双亲膝下撒娇承欢,享受脉脉温情,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哪怕前路一片黑暗,他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终他一生,都要在不胜清寒的高处独自坐着,因为这就是帝王的宿命。

    “阿真,近来可好?新帝登基,诸事繁忙,你记得按时吃饭,天冷穿衣。我老师若是还追着你痛骂,你且多让让他。座师上了年纪,我假死之事到底让他受了刺激,心里不好受,还请你不要计较。

    进来朝廷下旨,减免燕云州三年赋税,人人称赞新帝仁德爱民,我着实欣慰,愿他继承先帝遗风,做一个勤政仁慈的好皇帝。

    燕云州这边一切都好,这边地薄,种粮食产量不多,今年我向琉球人购买了一批种子,叫做土芋,也叫做土豆,这种作物十分好种,适应性强,到时候种出来,寄一些给你尝尝。前阵子我在塞外,遇到一个叫吉格图的男孩,塞外的那些孩子们,十个里头有八个叫吉格图,偏偏这个吉格图是当年咱们认识的那个,你巧不巧。

    吉格图跟我,他祖母已经过世了,我这才知道,当年我虽然留下了药方子,但那是用汉字写的,胡女看不懂,又因为老阿妈身体好转,便未再按方子抓药,以至于老阿妈体内病灶未除,今年春天旧疾复发去世了。唉,都是我的疏忽。

    眼下胡人们不用跟咱们仗了,胡人百姓也各个额手称庆,胡人与汉人的互市也重新开了,邝思清经常让人跟胡人换一些皮子、牛羊等等。

    对了,前些日子邝思清抓到了查图,一番拷问,原来在京城中散布流言构陷我的当真是他,这人心机狡诈,不能多留,邝思清已处置了他。没有了他,塞外胡狄想必有好几年不敢来犯我边疆,正是我朝休养生息的好时机。只不过虽然暂时不仗,兵还是要勤练的,只有我朝拉起一支强大的军队,才能永保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宁。

    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很想你,京里若有人给你亲,你万万不可答应。”

    松月真看了一遍信,重新折好放入怀中,又开的第二封信。马车摇摇晃晃,一叠信看完,马车也停了下来,长孙泓开车帘想外张望一眼,对松月真:“大人,咱们到了!”

    “我已经辞官归隐,你不可再叫我大人。”

    “是,那的还是像原来那般叫你少爷吧。”

    松月真轻笑:“我都三十有二,你这声少爷,恐怕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少爷,您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潇洒英俊,看起来还是二十二三的模样,您不,有谁知道您三十二了。”

    松月真眉梢轻轻一挑,压低声音问道:“我看起来,与以前相比,当真还是一如既往?”

    长孙泓连忙道:“那是当然。”

    松月真这才鼓起勇气,跳下马车。当年他答应先帝,辅佐新帝五年,换江快雪假死离开,隐居在这燕云州。如今新帝登基已有五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大好河山蒸蒸日上,少不了他五年来殚精竭虑。

    如今他已经为新帝拉起一个趁手的班底,即便眼下辞官归隐了,也用不着担心他后继无人。

    松月真舒了一口气,下了马车,掸了掸衣袍。

    府邸门口,江快雪带着阿福等候多时。

    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这五年光阴留下的痕迹。

    不知是谁先笑了,岁月流逝,这温柔的笑容依然如故。

    他们还有很多话要慢慢讲。

    ————————完————————

    番外一:徐党的阴谋

    赵阁老下了朝回了家就在书房摔茶杯。

    “这该死的徐党!”

    早朝上,他关于治理黄河水患的奏疏被现任左都御史松月真封驳,正在气头上,连摔了两个茶杯还不解气,看到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的方通,怒骂道:“早朝上你怎么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该帮座师话的时候保持沉默,要你何用?!

    方通有些委屈,声开口:“我觉得松御史的颇有道理,陈傅明这人并不懂治水,开渠修坝之事还是交给方道坤稳妥,这毕竟是关系到数十万民生的大事……”

    赵阁老更气了:“陈傅明出生工匠世家,开渠修坝他怎么不懂?我难道会拿两岸黎民百姓的生命来开玩笑?!”

    他拿起桌上的册子砸向方通:“你这个子,是不是徐党派来的奸细?居然帮姓松的话!”

    方通畏畏缩缩的,可怜得像是暴风雨中的鹌鹑。

    “要是寒之在这里,一定不会这样!”赵阁老顺了顺胸口,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寒之啊!我可怜的寒之!他都是被姓松的给骗了!这都是徐党的阴谋!”

    方通声:“老师,寒之因病过世,和徐党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你懂个屁!”赵阁老堂堂读书人,六部尚书,内阁学士,在这几年对松月真围追堵截的痛骂中已学会各种粗鄙市井言辞,虽然屎尿屁很不文雅,但是解气啊。

    “当年要不是姓松的这个不男不女之人勾引寒之,给他灌了迷魂药,吸了他的精气,我的寒之现在一定还活得好好的……”赵阁老五内俱伤,心痛不已:“都是徐党的阴谋!徐祖盛这个老匹夫太奸诈了!”

    方通喃喃道:“让松月真勾引寒之?徐党的牺牲会不会太大了……”

    听见这话,赵阁老气不一处来:“你什么意思?寒之都入土了,你居然还在他身后编排是非,你……你是要气死老师吗?”

    方通连忙低下头:“学生不敢!学生知错了!”

    “你看看你,若是有寒之一半的能为,为师现在在朝堂上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赵阁老接下来好一番痛骂,对方通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呜呜哭道:“我知道的,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

    “好了好了,你总是这样,你两句你就要哭。”赵阁老被他哭烦了,皱起眉头盘算:“徐党这般狡诈,我不能坐以待毙。新帝初登基,对松月真处处信赖,我再不采取行动,这内阁第一把交椅,恐怕就要姓松了!”

    方通擦擦眼泪,问道:“老师,那咱们要做什么?”

    “第一步,你去找人盯着他,把他的一切日常琐事都来向我汇报!我不信他还真能白璧无瑕。”

    “哦?发现松月真此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赵阁老不禁得意:“我就知道,就是圣人也是有私心的。他做什么了,你且仔细道来?”

    方通身后站着的武林高手低下头:“那日我跟着他,来到城外一处驿馆。他只带着两个人,进了驿馆,稍后便抬着一个箱子出来。他们很心地把箱子装上马车,为了掩人耳目,还在箱子上盖了一层草席。”

    “那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赵阁老语气又急又快,这可不得了,让他抓到马脚了!亏这松月真平素装出一副光风霁月,清正廉洁的模样,原来收受的贿赂都要用箱子来装了啊!

    明日他就捅到圣上那里去!

    武林高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匣子,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递给赵阁老。

    方通接过呈上。

    赵阁老迫不及待地开匣子。

    然后愣住了。

    里面是一枚黄澄澄宛如鸡卵的圆润之物。

    “这是什么?”

    “我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那箱子没有关紧,滚出一枚东西,便是此物。后来我一路跟到松家,就见松月真叫下人把这箱子送入厨房,几个厨娘把箱子开,我在窗下瞧见,里头都是这种东西,堆了满满一个箱子。听松月真对他们解释,此物名叫土芋,可以食用。”

    赵阁老忍耐般闭了闭眼睛。方通一看就明白,这是老师发怒的前兆。他连忙后退两步,先声夺人:“你真是的,拿这东西来有什么用?让你盯着姓松的,是要你留心他的行迹,抓住他的纰漏!”

    武林高手犹豫了一下:“可我盯着松月真近一个月,没发现他有什么形迹可疑的地方。每天吃了饭,处理公事,然后看会儿书就去睡觉,整日里循规蹈矩,哪里有什么纰漏。”

    “难道他就没有两三个疼爱的女人、男人吗?不如从他的枕边人那里着手……”方通话还没完,武林高手就苦着脸了:“松月真成日里守着清规戒律的和尚一般,别男人女人,身边伺候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阿伯。我盯着他一个月了,更是从没见过他去茶楼戏园,秦楼楚馆。”

    “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狡猾。”赵阁老眯起眼睛,看着手中圆润的土芋,因为在匣子里待久了,上面发了一颗芽:“倒是我瞧他了。不过这土芋从没见过,他是从何得来?又想拿来做什么?对了,你刚才这是食物?”

    武林高手点点头。

    “方通,你去让厨房把这物煮了拿来,我倒要尝尝这东西究竟什么滋味。”

    厨房很快把土芋煮熟,下人端给赵阁老。

    赵阁老拿着筷子,在土芋上一戳便是一个洞,他尝了尝筷子:“没什么滋味。”

    他用筷子把土芋分开,这土芋外黄内白,里头粉粉的,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滋味寡淡,没什么特别的。

    把一颗土芋吃完,他也没能尝出其中的妙处,不禁有些疑惑,那姓松的弄这么一箱子土芋回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然而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赵阁老便觉得不适,胃里灼热,胸口憋闷,上吐下泻。连忙请了大夫来看过,却他是中毒了。

    忙吃了大夫开的药,赵阁老在床上躺下,疲惫地琢磨:“我怎么会中毒,难道是吃的那土芋有毒?!”

    厨房都是他信得过的人,今日吃的不过寻常的菜色,想来想去,也该是那从没见过的土芋出了问题吧!

    那么,究竟这土芋是原本就带有毒性,还是被人下了毒?

    如果是前者,松月真留着这一箱有毒的东西做什么?

    若是后者,难道是方通找的那武林人士手脚不干净?

    第二天,他就把方通叫来询问了一遍,确认那武林人士身家绝对干净,值得信任,他盯着方通看了半晌,看得方通两股战战,咽了口唾沫问道:“老师,怎么了?”

    “我昨天中毒了。”赵阁老负着手,看着方通:“应当是那枚土芋里有毒。”

    方通悚然一惊,连忙:“老师!这……这怎么可能!那人绝对值得信任!他不会在土芋里下毒的。”

    赵阁老叹了口气:“我知道。恐怕是这土芋本身有毒啊。你,那松月真弄来一筐有毒的东西,究竟是想做什么?”

    师生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凝重。

    这天晚上,新帝在宫中举办赏月宴,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列席,方通品级不够,赵阁老坐在席上,看着对面松月真与徐祖胜言笑晏晏,心中委实不痛快。

    一支歌舞跳罢,皇帝拍拍手:“朕近日得一佳肴,请众位爱卿们品评一二。端上来。”

    宫人们端着食盒鱼贯而入,在坐席前跪坐着,放下食盘,氤氲的香气逐渐散开,露出盘中那烧的金黄粉糯之物,褐色肉块掺杂其间,与浓稠的酱汁互补增益,愈发令人食指大动。

    “这是……”

    “从未见过哩……”

    赵阁老闻着香味,忍不住了,拿起勺子心舀起一块,吹了两下送入口中,登时唇齿间肉香满溢,可是,这粉糯的口感……

    赵阁老瞪大了眼睛,连忙将口中之物吐在一边,这粉粉的食物,看起来怎么那么像……

    “众位爱卿,这土芋尝起来滋味如何啊?”皇帝兴致勃勃地问道。

    赵阁老禁不住了,立刻站了起来:“陛下,这东西不能吃啊!”

    原来松月真的竟然是这个主意!把有毒之物送给陛下食用,他究竟是何居心!难道他还想弑君不成?!

    “哦?为何不能吃?”

    “这东西它有毒啊!”赵阁老着急上火了:“这东西老臣曾经误食过一次,结果腹痛胸闷,几欲作呕,大夫是吃了有毒的东西才会这样!”

    众朝臣登时哗然,闻着盘中香味,筷子停在半空。

    “赵爱卿,你恐怕是弄错了,这土芋乃是松爱卿呈上来的,朕吃过几次,从未有过中毒症状。”

    松月真站起来行了一礼,解释道:“陛下,这土芋一般情况下是无毒的,但长芽、烂了、表皮变青时,会产生毒素,所以长芽了的土芋千万不可以食用。赵阁老,不知你上次误食,是不是吃了长芽的土芋呢?”

    赵阁老脸色微微变了。

    那颗土豆,的的确确长了芽……难道,真的是因为长芽了他才会中毒的吗?

    可要他承认弄错了,又实在不甘心,赵阁老挣扎辩解:“陛下,这东西咱们以前从没见过,从没吃过,还是心为上。地里吃的那么多,何必非得把土芋端上餐桌呢。”

    皇帝笑了一下:“赵卿先坐下吧。若是因为从未见过、未尝试过,就故步自封,人生岂不是毫无进益?地里吃的虽多,但还有许多地方连年闹饥荒,吃不饱饭,甚至要易子而食,朕作为一国之君,岂能坐视不理。这种土芋易种植,产量也大,适应性也强,在一些不适宜黍和粟生长的县域,种植这种土芋十分合适。赵卿要心为上,却也没错,所以朕已经带头尝过,诸位爱卿也尝尝看?”

    陛下是个改革派,手段虽然温和,改革的决心却很坚定。在全国推广新的农作物,的确是他的风格。赵阁老只得坐着,看着其他大官员们一边品尝土芋,一边赞不绝口,不禁有些怏怏不乐。

    哼,这都是徐党的阴谋!陛下一直心系民生,惦记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底层百姓,松月真真是狡猾,一下子就搔到了陛下的痒处,投他所好!

    反正他老赵是绝对不会吃这该死的土芋的!

    抬头看一眼对面,松月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举杯向他示好。赵阁老瞪了他一眼,这人这么得意,不吃土芋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在乎?

    赵阁老愤愤地叉起一筷子,送进嘴里咀嚼。

    唉,徐党虽然狡猾,但这土芋的无辜的嘛!

    真香呢。

    番外二:赵党的诡计

    松月真一收到江快雪的来信,便迫不及待地拆开细读。

    “真:

    展信好,近来如何?听你土芋经过陛下的认可,已经在大面积种植,我十分欣慰。上次听你,我老师也十分喜欢土芋,那就好,我这里还有两道土芋的食谱,你可以做了让人送给老师尝一尝。一、取土芋两枚,削皮切丝,冲洗干净,锅内入油烧热,放姜蒜辣椒,入土芋丝翻炒,放盐,起锅。亦可放些其他调料。二、取土芋两枚,去皮,切薄片,过水冲洗,油锅内倒油烧开,少量放土芋片炸之。出锅后撒辣椒面或椒盐调味。另外,我这里一切都好,你教过我的剑法,我没有松懈,天天都在练习。边疆没有胡人年年作乱,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和美,虽还不算富庶,但比之以往都好了许多。你那边近况如何?这时节那边该是春天吧,闲暇时可多出去走走踏青。我十分想念你,特意写了一首诗,附在信后。”

    信纸下面另外附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四句诗,松月真还来不及细看,轿子停下,长孙泓:“大人,到宫门口了。”

    松月真匆匆把信纸放入袖中,踏着星光匆匆上了早朝。早朝上又是好一番吵闹,徐、赵两党争执不休,他给吵得头昏脑涨,待散了朝,便往官署去。

    在桌案前坐下时,才忽然想起早上的信还没看完,伸进袖子里摸出信纸,数了数,却唯独少了写了诗的那张。

    他四处翻找检查,把外袍脱下来仔细看过,都没有。这就奇怪了,难道是那张信纸从袖中掉了出来,他却没有发现?

    幸好寒之没有在信纸上留下落款,否则被有心人捡到,又要平地生起波澜。

    这几日松月真都在留心询问,仍然一无所获。这天他被徐祖盛叫到徐家书房,徐祖盛问他:“明光,你近来有没有写诗作?”

    松月真不解,摇摇头:“不曾写过!”

    “好啊!我就知道,这些都是赵党的诡计!”徐祖盛咬牙切齿,抖着手抓起一张纸:“姓赵的让人在茶楼散布谣言,你新近写了一首狗屁不通的诗!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松月真冷静得多了,他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是徐祖盛让人誊抄之后的诗句:思君正是春分到,乍暖还寒雨微凉;京城郊外花鲜艳,与君赏春待何时;每到月圆思念处,想要与君喝一杯;春光烂烂又漫漫,后年该是相逢日。

    松月真失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为何赵阁老能如此笃定这诗作是我写的?”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叫去探的人,那纸上明明白白是你的字迹。”徐祖盛无奈地看着松月真:“明光,你是不是帮人誊抄了诗作?”

    松月真一下子就明白了。江快雪曾经临摹过他的字迹,几乎能以假乱真,连他自己有时候都分不出来。松月真不由得失笑,拿起那张纸读出了声音:“思君正是春分到,乍暖还寒雨微凉;京城郊外花鲜艳,与君赏春待何时;每到月圆思念处,想要与君喝一杯;春光烂烂又漫漫,后年该是相逢日。”

    “你看看,这是什么狗屁诗!”徐祖盛气得咬牙切齿:“这都是赵党想要败坏你名声的诡计!”

    松月真笑道:“这诗写得也没那么差吧。至少这诗作之中的感情都是真的。”

    徐祖盛惊悚地瞪大眼睛:“明光!你在什么呢!你莫不是疯了?难道……难道这诗……真的是你写的?”

    松月真笑笑:“老师,不这个了,土芋在蓟县与荆县试种,到明年时,就要在全国各地都推广种植,到时候需得由工部派人到各处讲解种植之法,这人选不知老师有没有算?”

    松月真从徐府出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赵府求见赵阁老。寒之写了诗的那张纸他还得拿回来呢。

    赵阁老果然不愿意见他,松月真只得辗转托方通帮忙递话,那张纸对他十分重要,赵阁老如果拾得还请归还。

    松月真又按照江快雪给的两个菜谱,让厨房把土芋做来吃,第一个菜谱做出来的土豆丝爽脆可口,第二个菜谱做出来的土芋片也十分香脆。他让人装了一些土芋片,送到赵阁老家,至于愿不愿意吃,那就是赵阁老的事了。

    “老师,那张纸既然是松月真的,咱们便还给他吧。”方通声。

    唉,他也不想帮松月真话的,可是松月真送了两张贝园的戏票,还是上等座,这拿人手短啊。

    赵阁老哼了一声:“这可是松月真的把柄,落在我手里,怎么能轻易还他!”

    “咱们取笑也取笑过了,散布也散布过了。这首诗都已经传遍了京城,留着这张纸也没用啊。”

    “不给!老夫就是不给!”

    方通还想再劝,下人在这时候敲门进来,把两包油纸包着的东西端进来:“大人,这是松大人送来的土芋片。”

    “哼,一定又是徐党的阴谋!”赵阁老看着桌上的两包土芋片,指挥方通:“不定是徐党用发芽的土芋做的,想要谋害老夫。你先尝尝看!”

    方通迫不得已,拆开一包油纸包,土芋片切得极薄,炸至金黄,香味扑鼻,松月真刚送过来,这东西还是热的。

    方通觉得以松月真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要下毒害人,座师也太人之心了。他夹起一片土芋片送入口中,咔嚓咔嚓咀嚼,土芋片香香脆脆,竟叫他吃了还想再吃。

    不知不觉吃了大半包,赵阁老一直盯着他,:“好了好了,放下!你都快吃完了。怎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方通:“额……老师,时间还短,一时半会的也看不出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如剩下的这点我帮您一起解决了?”

    赵阁老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放下吧。老夫自己来尝。”

    赵阁老发誓只尝一片看看,哪知道不知不觉就把剩下的土芋片全吃完了。

    看着见底的纸包,赵阁老毫不犹豫地开另一包,这包的口味不一样,上面撒的是椒盐,但是味道也是一样的很好很香脆。

    方通在一旁劝道:“老师,您不怕徐党在食物中下毒么?还是让学生来替您尝尝吧。”

    赵阁老瞪他一眼:“老夫不怕!徐党敢下毒,老夫就敢让他们坐牢!你没事就先回去吧!”

    方通委委屈屈地被赶走,拿了贝园的票去听戏。他坐的位置视线最好,听得最清楚,没得挑,就是贝园提供的这些花生瓜果食不太可口,尝起来没什么滋味。

    唉,如果有些土芋片,可以一边看戏一边吃,那就最好了。

    第二天,方通下了早朝,找到松月真:“松大人!松大人!”

    松月真看着他,笑道:“方大人,是不是赵阁老愿意把信纸还给我了?”

    方通摸了摸鼻子:“这个倒没有,你放心,我会多劝劝座师的。我是想问问,昨天你送到赵府的那种土芋片,不知是怎么做的?”

    松月真哑然失笑:“原来方大人对这个感兴趣?待回了家,我让下人多做一些给方大人送去。”

    方通忙不迭地点头应好。

    散了衙,方通回到家就第一时间询问松家有没有送东西来。看到下人拿了满满几大包的土芋片来,方通笑得牙不见眼,揣了两包上戏园子坐着,叫上一壶香茶,边吃边看,妙趣无穷。

    “你袖子里藏了什么?”赵阁老眼疾手快,从方通的袖子里扯出一包东西。

    方通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连忙跟赵阁老解释:“不过是些土芋片而已!”

    赵阁老没有还给他的意思,把纸包拆开看了看,一脸严肃地问:“这土芋片从哪儿来的?”

    方通挠了挠头,有点苦恼:“是松月真送来的……”

    “好哇!你这家伙,你也被徐党策反了吗!姓松的给点恩惠,就把你给收买了吗?!”赵阁老愤怒地谴责,把方通骂的不敢吭声。末了,赵阁老冷哼一声,收好纸包:“这是徐党利诱你的罪证!为师没收了!”

    赵阁老一甩袖子,正义凛然地离开。

    过了两天,赵阁老叫来方通。看着一脸茫然的学生,赵阁老清了清嗓子:“最近……徐党那边有没有什么动向?”

    方通更加茫然了:“啊?动向?学生这就派人去看看……”

    “慢着慢着!”赵阁老叫住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如此没有慧根!为师问你,姓松的有没有再次利诱你?”

    方通连忙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老师,您放心,就算他利诱我,我也绝不接受!”

    赵阁老瞪了他一眼:“笨蛋!”

    方通顿住话头,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老师到底想什么?他向老师表明坚定的立场和决心,难道也错了吗?

    赵阁老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如果姓松的再拿土芋片利诱你!收下!交给为师!为师要好好看看,他们徐党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

    方通稀里糊涂地离开,在太阳底下琢磨了半晌,忽然明白了!座师其实……也很爱那土芋片吧!

    他连忙找到松月真,把事情了。

    松月真不禁失笑:“还有这种事?那倒正好,劳烦方大人替我给赵大人带个话,他若是能把那张信纸还给我,想要多少土芋片我这里都有。”

    方通明白了松月真的意思,不过话可不能这么。他只能委婉一点,跟赵阁老回禀:“老师,松大人,若我能把那张信纸还给他,他许诺我享用不尽的土芋片!”

    赵阁老面色沉吟:“这样么。”

    他在书桌上翻翻,找出那张信纸,再看一遍,还是觉得这不过是一首狗屁不通的诗,不知为何对松月真如此重要。

    罢了,既然他也已经把这首诗散布出去,对松月真的才学名声造成了严重击,那么留着也没多大用处,若是能换来吃不完的土芋片……啊不,换来徐党利诱赵党的邪恶罪证,那当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罢了!你去拿给他!今天日落之前,我要看到土芋片堆满这张桌子!”

    方通美滋滋地离开了。

    松月真接过信纸,看到上面那熟悉的字迹,还有半文不白的诗句,满意地一笑,心将信纸折起,放在怀里。

    他叫来下人,搬上满满一筐的土芋片:“方大人,这些土芋片您可以全部带走,不过我得提醒一句,土芋片吃多了,容易长胖。”

    “知道了!那就多谢松大人了!”方通美滋滋,让下人把土芋片心搬走,与松月真告辞离开。

    当天晚上,看着堆满桌案的土芋片,赵阁老得意一笑。谁他在松月真手里讨不了好?这次他可是大获全胜啊!

    来去,都要感谢那首写得狗屁不通的诗!

    如果寒之也在,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的吧。

    “松爱卿,你为何要穿一件破衣服?难道是朝廷发的俸禄不够用吗?”

    这是一次皇帝看见他袖口露出补丁的里衣时忍不住发出的疑问。

    俸禄不够花倒不至于,就算他的俸禄都用完了,也还有松家。

    这件里衣,是当年在燕云洲时他拿给江快雪穿的。江快雪穿破了,便又了补丁。分别时他把当年送给江快雪的里衣都要了回来,想念他时就拿出来穿一穿。

    皇帝不禁啧啧称奇,指着松月真的袖口:“松大人,您这里衣上的补丁倒是得挺精巧,还绣了一个圆圈哩。”

    “……陛下,这不是圆圈,乃是一个爱心。”虽然松月真也不知爱心是何物,但江快雪当时是这么跟他的。

    皇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想不到松大人如此勤俭节约,朕理当效仿。”

    两人正着话,徐祖盛也进宫面圣来了。他对皇帝行了礼,在松月真上首坐下,皇帝例行询问朝中之事,谈了约莫半个时辰,宫人呈上香茶点心。

    徐祖盛看着碟子中装着的金黄薄片,不仅诧异,这玩意他见过,不就是他的学生松月真送来的土芋片。

    “两位爱卿,你们尝尝这土芋片,是今日赵阁老送进宫来的,十分香脆。”

    赵阁老?

    徐祖盛登时十分不悦了,这姓赵的简直诡计多端,这本来是松月真做出来的土芋片,倒被姓赵的拿来借花献佛,哼,卑鄙!

    松月真却毫不在意,微笑着看皇帝一片又一片,吃得十分开心,不禁出言提醒道:“陛下,此物食用多了,容易发胖,陛下不可吃多了,也该吃些别的。”

    作为皇帝,不可偏食挑食,不能被人抓到喜好从而投其所好。

    皇帝听懂了,登时有些怏怏不乐,吃了两三片,便忍痛叫人把零食拿开。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聊天的兴致了,徐祖盛与松月真告辞离去,走了老远,回过头还看见皇帝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唉,陛下也到了该充实六宫的年纪了。”徐祖盛感慨一番,忽然看到身边的松月真,禁不住问道:“明光,你呢,你这把年纪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娶妻生子的事了?”

    松月真却还似以往,拿话搪塞。

    徐祖盛不禁怒了:“那江寒之都过世多久了,难道你还当真要为他守节吗?”

    松月真无奈笑道:“老师该明白,我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两人走到宫门口,松月真还要去督察院,与徐祖盛不同路,两人道别分开,徐祖盛看着松月真离去的背影,恍惚间竟觉得那背影比之皇帝孤单的身影,竟也好不了多少。

    唉,江寒之到底给他灌什么迷魂药了!

    一切都是赵党的诡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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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去,都要感谢那首写得狗屁不通的诗!

    如果寒之也在,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的吧。】

    江快雪:并不……

    我们江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爱艺术呢,真是不忘初心,可喜可贺。

    这章写得比较赶,可能会有虫。

    这两天日万怎么都没有可爱夸我?人家想听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