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窦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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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予戈就这么坐着。

    地牢里不冷,反而还有些暖和。

    看守的狱卒问他是否有什么需要。他摇了摇头, 笑道:“我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 不是你们的大人, 不必对我这般恭敬。”那狱卒点点头,又重新问了一回,萧予戈又是摇头,他便回到原位坐着。

    姜昴支撑着脸,有些无聊地喝了口茶, 又去看正在翻案卷的南楚枫,问道:“你当真相信这事是萧大人做的?”

    南楚枫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难不成你还想帮他翻供吗?况且,是他自己承认那衣服是他的。莫不是他想替谁顶罪吗?”

    姜昴道:“可你不觉得奇怪?萧大人杀苏玉缜做什么?他苏玉缜知晓谨怀先生一案的线索, 既然如此, 那又为何要痛下杀手?他明知道自己父亲的案子迫在眉睫, 就算再有深仇大恨,也不可能在这紧要关头犯错。”

    南楚枫道:“人在冲动的时候, 谁都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可冲动到杀人, 你觉得可能吗?”

    “我不知道。”

    姜昴笑了笑,“您可是曾经的大将军,向来是要比我们这些人冷静得多。可是萧大人作为一名文官, 肩负这么重的担子。怎么会这般鲁莽呢?”

    南楚枫不再搭话,顾自翻阅着手中的案卷。

    姜昴把剩下的茶一口饮尽,“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

    “你有话就,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我在想, 那三个人似乎不大对劲。”

    “哦?有什么不对劲?”

    “按理来,环海这些店铺早在亥时之前就已关闭。那,那名男子是如何买回蜡烛的?况且碧水潭的路,你我可都走过,崎岖得很。就算再怎么熟门熟路,也不可能将时辰掐得这般精准。且依照你先前的法,有其他人也见到萧大人的身影。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算了,一时半会儿又不上来。”

    南楚枫道:“那你就别在这废话。”

    “我在想,这萧大人是不是被什么人陷害了?”

    “我倒是有这想法。可下堂时杉儿告诉我,她与嘉海确实在县衙附近见到了浑身湿/透的萧大人。”

    姜昴顿时瞪大眼,“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事发当晚。”

    “可,可南师爷不是正在养病吗?大晚上的跑出去做什么?”

    “是想出去走走。”南楚枫自然不愿把一些事告诉他,便随口扯了个谎,“怎么?你是觉着我妹妹在环海容易遭人袭击是吗?”

    姜昴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要多想。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周嘉海大晚上在外头做什么?”

    “他就是孩子心性,闲暇时分能整日都不见影儿。”

    “我并不想怀疑环海的任何一人,但你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只是若真要细究起来,却又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南楚枫道:“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要。你越只会让事情变得越糟糕。”

    姜昴撇撇嘴,不再话了。

    周嘉海提了饭菜,向狱中犯人分发,路过萧予戈所在的牢房时,凑近前问道:“大人可有觉得什么不适吗?”

    萧予戈摇头。

    周嘉海命人下锁,吩咐牢头在外等着。自个儿推门弯身进来,坐在桌子旁,对正靠在床上的萧予戈道:“这是南师爷亲自下厨做的饭,大人多少吃些罢。”

    萧予戈随意一瞥,“怎么?已经到晚饭时分了吗?”

    周嘉海点头。

    萧予戈坐起身,拍了拍衣摆处不知何时沾上的灰,走到桌前接过他递来的筷子,扒了两口饭道:“劳你跑这一趟了。其实我随便吃点就好,犯不着弄特殊待遇。”

    周嘉海道:“虽州长大人押了您下狱,可他的是择日行刑。谁知这日究竟是在哪一日?在我看来,只要没有被完全定刑,您都是无罪的,而如今的局面充其量不过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罢了。”

    萧予戈微笑,“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周嘉海点头,“其实我一直不相信这事是大人做的。大人在我心里向来是个刚正不阿、谨慎微的形象,怎会视人命如草芥?只是,今日齐仵作递交的证据却实在让我无言反驳。大人,眼下只剩我们两人,属下斗胆问一句,这事真的与您有关吗?”

    萧予戈咽下一口汤,“如今证据确凿,我又该什么呢?你们莫要为此事伤神,忙自己的事去罢。”

    “大人你明知杀人可是重罪,闹不好是要掉脑袋抄家的,又何必执意揽下?”

    “但她的确是被人杀害。至少,我得给死者一个交代,不是吗?”

    周家海听到这话,顿时气笑了,“我真不知大人这法子是爱民还是在害民。虽您的衣裳确实有问题,但我相信您的为人,您做不出这样的事。”

    “有人相信便好。”

    “大人是在袒护什么人么?”

    “没有。”

    萧予戈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净,将空碗碟收进食盒里,原样交还给周嘉海,“回去时告诉南师爷,今日的饭很好吃。不过她有伤在身,不用这么操劳了。”

    周嘉海道:“这回有顺帮她下手,倒没有那么辛苦。”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着他先前是不是回去探亲戚了?”

    “是的,半个时辰前到的县衙。回来时听到大人出了这等大事,气得他连喝了两大碗水,是一定要替大人申冤。”

    萧予戈朗笑,“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的确在人心。就是得看这人的心究竟是红还是黑。”

    南楚柳服过药,倚在枕头上,转头去瞧收拾房间的母亲,“娘,您萧大人能逃过这劫吗?”

    “我不知道。眼下明摆着是有人在针对他。”

    “您既然知道,为何不帮?”

    “想必他自己也发现了。如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他们想耍什么把戏,我们全然不知,倒不如静候他们的下一步动作。即便再缜密的计划也总该有破绽。”

    “但谁知这破绽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暴露。如若萧大人当真丧,丧了命,姐姐怎么办?谨怀先生的案子怎么办?”

    南夫人扯出个笑脸,“且放心罢。有些人怕是坐不住了。”

    “谁?”

    “没什么。我随口而已,大抵是你爹罢。”

    南楚柳笑,“哪里是我爹,分明的是姐姐。”

    “你姐姐这几日应当忙碌得很,你就在这好好休息,别有事没事去扰她。至于,棠的话……听你爹他的身子好些了,兴许过些时候就能下床,你若得空也可去瞧瞧他。”

    “是。”

    南夫人前脚刚走,南楚柳就闲不住地跑到易茗棠的房间。

    房门开了条缝,她心翼翼地推开,走了进去。

    易茗棠正靠在床上看书,听得动静,抬头扫了一眼。面上顿时浮出点笑意,可这笑容却是转瞬即逝。

    南楚柳有些尴尬,挣扎半晌还是靠近,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问道:“你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易茗棠点头。

    “你怎么还带着面具?不嫌闷得慌吗?”着,伸手想去摘下。

    “别碰。”易茗棠的声音有些冷漠。

    “对不起。”南楚柳收回手,低头道。

    “你突然道歉做什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不。其实有的。我,我先前一直误会你跟苏玉缜有什么关系。可眼下看来,你并不是她身边的人。”

    “你就不怕这是我跟她联手使的苦肉计么?”

    “我许久不见你,可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易茗棠忍不住叹气,“你和南师爷一样,都轻易相信他人。可你应当知晓,有的时候,最亲近的人反而会伤你最深。”

    “其实我不想与你为敌。本来我们五大家族是世交。为什么偏到我们这一代时就生出这么多波澜来?”南楚柳望着他,黑亮的眼里像是承载着许多难以言明的情绪。

    “盛极必衰。”

    “你愿意告诉我吗?你到此地的真实原因,又为何会和苏玉缜有联系?还有,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我只能,这是个不能碰的秘密。”

    “连我都不能吗?”

    易茗棠轻笑,“其实连我自己都是一知半解。主上等我到环海见到萧大人时,自会得到答案。”

    “然后呢?”南楚柳问。

    “然后?萧大人就入狱了。”易茗棠苦哈哈地摇头,又很快严肃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我的运气太差。柳儿,你若真想去为大人翻案的话,或许可从这一处下手。”

    “何处?”

    “阮家。”

    “他当真是这么跟你的?”南楚杉搁下笔,伸手摸了摸肉干的头,“易茗棠是郑家的人,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星骑的人当真会全身心地为郑家做事吗?”

    “什么意思?”

    “容我举个例子,姜昴与萧卫可都是向着萧家的。易茗棠是易家的人,虽与易家不大对付,却也不能任由郑家人使唤。他话里还提及主上,你觉着郑丞相亦或者郑姐担得起这个称呼吗?”

    “难不成……”南楚柳不再话。

    南楚杉沉默片刻,手指不自觉捏着下巴,“阮府如今已是人去楼空,我们还能查到什么?”

    经过好一阵子,南楚柳的声音陡然传来,“你还记着萧大人带回的那个盒子吗?”

    “你是那两块金饼?”

    “不错。”

    南楚杉仔细回忆,起身前往书架,在其中一个暗格处将之取出,摊到桌上。

    南楚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好一会儿,随手把它放回桌上,叹了口气道:“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的。除了制造年份以外,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可建鸿三十五年恰巧是萧伯父出事那一年,倒是不得不让人多想。”

    南楚柳道:“可是金饼跟萧大人有什么关系吗?”

    “不知。”

    南楚杉忽然又想到什么,自叠得齐整的公文里抽出一本书,“这是燕秀才交给我的棋谱,我还没来得及交给大人。”

    “棋谱?现在都这时候了,提这个做什么?”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大人并非有这等闲情志趣的人。”

    南楚柳也想到什么,“萧大人的棋似乎下得不大好,而且琴棋书画,他对棋是最没有兴趣的。”

    “不错,所以我当时就在好奇,大人为何又忽然有兴趣了?”

    “莫不是这棋谱里藏了什么秘密?我们看看便知。”南楚柳看上去异常兴奋。

    着姐妹二人一道开始阅读起谱子来,这棋谱翻到一半,南楚柳越发觉得头疼,直起身坐回先前的位置,捏了捏肉干的肉垫,“这似乎就是普通的棋谱,没什么问题。”

    “可燕秀才不像是这种无聊之人。”

    “但我看来看去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会不会就只是大人突然兴起,想要学下棋了呢?”

    南楚杉一时无语,过了好些时候才道,“大人做事应当没有这般轻浮。我们再瞧瞧。或许真有什么遗漏的东西。”南楚柳颔首,继续同她一道阅读。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妄尘法师看上去有些惊讶。

    南夫人自顾自地剥着手中的坚果,抬手喂到自己丈夫嘴里,“是的。”

    “可是他图什么?”妄尘法师咔嚓咔嚓嚼坚果,声音有些含糊。

    “我怎知他图什么?可我就是觉着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

    “可你知道他在哪吗?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他,你确定他能救永乐?”

    “就算不能救,好歹也能吓吓他们。”南夫人唇上勾起一抹笑。

    “这倒是个好主意。你大抵个计划出来,我即刻派人去执行。”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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