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跟你，今年的同学聚会陆忍学长来了。”

    熙熙攘攘的包厢里，有人聚在一起聊天, 有人正在甜品台上选蛋糕, 长发女孩穿着一件长长的裙子, 把羽绒服抱在怀里，给朋友电话。

    电话里, 对方听到有点惊讶：“你不是他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吗？”

    “以前确实没参加过……”长发女孩偷偷盯着那个远离人群坐在窗台边看风景的人，想了想答, “可能是因为最近有同学结婚吧。”

    “结婚？”好友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 “哎，那，之前你谈到过的那个学姐来了吗？”

    长发女生闻言，叹口气：“来没来我怎么知道, 我又没见过学姐。”

    “你仔细观察观察呀, 如果来了, 表情肯定会有点不自然，刻意不看他不跟他话。”

    “今天来的女生这么多，个个都是盛装扮，真的很难凭肉眼观察出来好不好。”她歪了点头电话, 视线若有似无瞥过包厢内的错落人影，“怎么跟追剧似的……好想看结局啊。”

    “我也是，不过……他们也许早就没联系了, 这样会显得我们很傻。”

    两个人了好久电话，直到服务生开包厢门，提醒他们开始上餐，才依依不舍的挂断，去找位子坐。

    圆桌旁，大家很快就坐满。

    显然，大家来参加同学聚会绝对不是为了吃饭的，前菜尽管端上来也没有几个人动筷子，都在聊自己的近况。

    这个自己开了创业公司，那个自己跳槽到了苹果，总之，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听上去，一屋子都是人生赢家。

    同学聚会好像一直都很无聊。

    想到这里，又觉得明明知道很无聊自己还要来参加，岂不是更无聊。

    一群大男人吹起牛来，这个场景简直太可怕了，感觉再没人开口喊停，他们马上就要去拯救世界。

    正想着，果然听到一个娇滴滴冷冰冰的女声：“有完没完？吹牛还吹上瘾了。”

    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穿着香奈儿高定妆容精致的女生，女生好像不太恰当，因为她看起来明显就是万人迷类型的，女人。

    好半天都没人话，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还是林叙学长出来圆场：“烤鸭上了，大家尝尝吧，听这家的烤鸭特别好吃。”

    刚刚吹牛的几个主力军立刻接过话茬，开始讨论这里的菜色怎么样。

    觉得刚刚发言的那位学姐很酷，她忍不住又抬头，视线追过去。

    却看到对方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一转头，却是在跟陆忍话。

    仔细看，陆忍也在很耐心地跟她交谈。

    回想了一下，印象里陆忍学长算不上是一个人非常耐心的人，在八月唱歌的时候每次都是唱完就走，一句话都没有。

    ？？

    难道……

    她就是那个十年前甩了陆忍，闹得学校里人尽皆知的学姐？

    八卦了这件事情这么久，该不会今天终于见到女主角了吧。

    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好友发短信，故事好像要大结局了。

    圆桌对面——

    沈瑜心不在焉地发呆，在与陆忍交谈与不交谈之间来来回回地徘徊。

    虽然知道他跟周周已经结束了，但……很明显两个人都没办法忘情嘛。

    在这种情况下，复合其实也没有很难吧？

    等周周从旧金山回来，干脆自己设个局，推他们一把好了。

    这么想着，她清咳一声，扭头去看坐在旁边的陆忍：“哎，我问你。”

    对方闻言，斜斜瞥她一眼，没话。

    沈瑜不管有没有回应，继续问：“你跟周周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没等他回答，旁边的林叙就忍不住插话：“还用问吗，你看他一脸颓废的样子。”

    “哎呀，颓废什么，放不下就追回来啊，像当初她追你一样。”沈瑜不管发表什么观点，看起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没必要拿上一辈的恩怨来惩罚自己吧，作为一个男人，有什么顾虑你就跟她啊，大不了以后结了婚少回家嘛，她父母根本没有理由不同意。”

    林叙还没听完就忍不住笑：“为什么被你一，就好像很简单的样子。”

    “本来就很简单啊！”沈瑜提高了音量，“反正，想要什么就得争取，人家现在又不是十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女孩了，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所以你要主动一点。”

    “但是，十年过去了，也许他们两个人都变了，没办法再回到十年前的那种契合了。”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回不回得去呢？”

    眼见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陆忍的手下意识往大衣口袋里摸，只是触碰到火机的轮廓，就饮鸩止渴般收了回来。

    他开口的时候，是平静到不起一丝涟漪的语气：“有个东西，回头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她吧。”

    “干嘛要我转交？”沈瑜想都没想就拒绝，干脆滑开手机屏幕，装作自己在看手机，“我没空，你要给就自己给她。”

    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太正确，万一他就真的不给周周了怎么办？

    手指无意识点开微博开始往下滑，正想着要不要找补一下，却看到停留在指尖的某个热搜。

    #旭日航空事故#

    脑子好像忽然乱成一团毛线，她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这是周燃青今天去旧金山乘坐的航空公司。

    手指莫名其妙有点抖，她点进去，看到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今天早浦东机场旭日航空有一班8：30飞往旧金山的飞机中途遇到故障，目前正在等待迫降，机上乘客伤亡情况暂不明确。

    ……

    回想起早上跟周燃青的对话，那个时候，她跟自己的，的确是旭日航空早8：00飞往旧金山的航班。

    所以，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手指抖得越来越厉害，差点就握不住手机。

    旁边的林叙见状关心询问：“怎么了？”

    “周周……”

    上唇下唇莫名其妙开始架，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完这句话，“周周坐的那趟航班，好像出事了。”

    完，终于想起要她电话，可是一连了好几个都显示无人接听。

    “你先别急，”林叙看她太过紧张，出言安慰道，“她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呢，电话不通很正常，等过两个时你再，那个时候应该下飞机了。”

    试着听他的话让自己的情绪先冷静下来，可是还没等她深呼吸，就被陆忍握住了手腕：“你刚刚什么？”

    *

    来到旧金山的第三天，周燃青终于调整过来时差，也习惯了每天从早到晚操心忙碌的生活。

    早上七点半去叫醒，八点钟确认所有学生都在酒店餐厅吃早餐，八点半上大巴车开启一天的夏令营活动。

    虽然是每天七点结束日程回酒店，但基本上前两天都要推迟两个时。

    这么多孩子，真的太难管理了。

    每天晚上回到酒店房间里，周燃青都累到没力气洗漱，两条腿走起路来就像是踩在云朵里，飘得厉害。

    如果不定闹钟的话，她怀疑自己会睡到隔天下午。

    第三天的行程是金门大桥、渔人码头和九曲花街。

    光是想都觉得很赶，但是没办法，因为明天就要离开旧金山去圣地亚哥了。

    坐在大巴上，在抵达渔人码头的路上，孩子们歪歪扭扭全都睡成一片，周燃青终于得到片刻休息的机会。

    她蒙着眼罩，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原本是想利用半个时的时间补觉的，可是就算闭上眼睛，也总是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就是多年前那个泛黄的夜晚，他牵着自己的手，把整个渔人码头从头逛到尾。

    走到天桥上，她稍微慢他几步，幼稚地去踩他洒落在街灯下的影子。

    他便真的配合着停下让她踩。

    还记得当时来回翻涌的深蓝色海面，层层覆盖。

    还记得咸咸的海风吹到眼角，微微发涩。

    他问她，如果跟他走的这条是没有尽头的路。

    她天真地回答，没有尽头的路也很好吧，这样就可以一直向前走，自己也不想很快就走到终点。

    ……

    莫名其妙，周燃青察觉到自己心口在痛。

    钝钝的痛感，太过清晰。

    她摘下眼罩，坐直身体，视线怔怔看着大巴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很久才收回视线，滑开手机锁屏，又翻到那个视频。

    戴上耳机，她摁下播放键。

    耳机里的声音就算是屏住呼吸也没有办法很清晰地听见，只能看到灯光昏暗的视频画面里，他握着话筒，坐在舞台中央低声吟唱，眼里若有似无地含着一抹悲伤意味。

    其实他都知道的吧。

    知道有一天，当自己知道真相，会选择分手。

    思绪完全混乱陷入回忆里，过了好久才听到谁在叫她：“周老师，周老师，”

    她赶紧回头，看见坐在自己后面一排的Eve站起身来，手指握着她发尾。

    “怎么啦？”她笑着问。

    Eve看着她，手指还在握她发尾，力道忽轻忽重，在头发被拽掉之前，周燃青放低声音，很温柔地问：“是不是想去厕所？”

    扎着麻花辫穿着公主裙的女孩一听，眼睛立刻亮了，随即连连点头。

    “那我跟司机叔叔，等到下一个加油站，就带你去厕所，你再稍微稍微等待一会儿，好不好？”

    “好~”Eve没有任何意见，很乖巧的点头答应。

    视线落在周燃青没来得及关掉的视频画面上，一双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然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周老师，原来，漂亮哥哥是你男朋友。”

    “漂亮哥哥？”她下意识反问。

    Eve闻言，非常自然地伸手往手机屏幕里的人一指，“就是手机里的这个漂亮哥哥啊，他还给我买过棒棒糖呢。”

    思绪只停滞了片刻，很快便想起Eve是林叙姐姐的孩，那么，见过陆忍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张了张嘴，她一句否认还没出口，脑海里转了个弯儿，觉得自己跟一个五岁大的孩解释什么是前任好像太早了些，万一把孩教坏怎么办。

    权衡再三，还是决定闭嘴不解释。

    安抚完她之后，周燃青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把耳机重新戴起来，刚好听到视频画面里的人在唱：“也许你已经放弃我，也许已经很难回头，我知道是自己错过，请再给我一个理由，你不爱我……”

    旧爱很像是一个伤口，固执赖在你身上不走。

    天长地久，你以为早就结痂封口。

    可是，某年某月某日，一旦被回忆撕开，里面还是原先血淋淋的模样。

    是不是因为相爱的时间真的太短？

    是不是因为她还有遗憾，还不甘心。